奸妃宮略,夜帝很美味 以愛為名的罪過

作者 ︰ 蘇若鳶

初秋的天黑得早,山林竹影,農家村舍,燈火熠熠。

吃晚飯之前,丁蓉答應嫁給大牛了,丁小倩高興得魂都要飄起來,親自說服兩家人,請慕阿九給定日子。

雖是宋、丁家的婚事,卻不知緣何,由始至終村里的人覺得慕阿九的身份絕非一般,加之這些天又尋來了些許人,名為他的屬下,只看著都不想那麼回事洽。

人與人相處要看心,大家伙兒相處得好,村民熱心,不排外。

經丁小倩一提,丁茂抽著煙槍做了決定,這便使小孫女來請教鈐。

終歸是見過世面的人,請慕阿九錯不了就是了。

楚蕭離的身份,除了丁小倩之外再沒外人曉得,萬歲爺這條命是她姐妹兩撿回來的,為姐姐和姐夫謀個福祉,不是難事。

自然,若是皇上能親自主持婚禮,那就更好了!

誰想來到小木屋,氣氛不同往日的沉寂。

不見霧影幾人,院子里空落落的,木台上多出個從沒見過的生人。

生人長得不錯,穿得干干淨淨,一看就是從哪個大地方來的,通身貴氣,他抱手攏袖坐在那處喝閑茶,十分的自若。

見丁小倩一溜煙兒的跑進來,非但不嫌錯愕,反對她禮貌的一笑。

禮數盡了,距離有了,你想與他攀談,貌似不大可能。

懷琰蹲在樹下嘆氣,全無做飯的心思,嘴里叼著根長長的草,耷拉著肩膀,一副不知何去何從的悵然表情。

樓上,傳來慕容紫慢聲細語的說話聲——

「我在這里,有霧影他們陪我,他們從前是你的人,本事有多大,你比我清楚,盡管放心好了。」

「找個合適的時候,我會去問鬼醫要解藥,她人看著不壞,應當不會對我怎樣,洛懷歆是孖興的親娘,單憑這,我也會盡心為他做這件事。」

「你只管操勞你的國家大事,我爹……看在我的面子上,他若哪日真的以下犯上,你留他個活路,這樣不至于讓我娘難過,好不?」

「九郎,你怎麼不說話 ?」

「得,你不說,那就听我說,別氣鼓鼓的拿著你那眼神瞪我。」

她會怕才奇怪了。

楚蕭離沒氣,更沒力氣!

午後自小竹林回來,兩個人就一直僵著。

慕容紫打定主意住下來,還自發給楚蕭離收拾東西,催促他連夜就和慕容徵回京。

宰相大人多高興啊,不愧是自家妹妹,大恩不言謝!

她一點兒惱火怨怒都沒有,心平氣和的態度拿捏得剛剛好,反而把他弄得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留下她在這兒?

楚蕭離根本放心不下!

偏生她連撒潑都不使了,叫他連霸道的機會都沒有。

等了一會兒,沒人應聲,慕容紫便依著自己的心思繼續說,「你回京以後不用再管我,若我想你的話,就寫信讓風影給你送來,他腳程快,送信好使。不過寫信歸寫信,莫派兵馬來這里守著,原本無人曉得我在這里,你一動,輕易就成此地無銀三百兩。」

楚蕭離忍不住了,黑著臉問她,「你倒是曉得躲,曉得為你爹求情,你可有想過我?」

「想的啊。」站在衣櫃前的慕容紫把頭點點,給了他一抹不能再認真的表情。

遂,從櫃子里取出一套深藍色的布衣裳,笑著問他,「這個你還要不要?帶回去做個紀念?」

衣裳的料子在村中算上上等,是楚蕭離指點獵戶改良了弓箭,人家為了酬謝,就此送的。

慕容紫請了手工最好的沈大娘為他們裁了兩套樣式簡單的衣裳,說不上手工,更沒有精致的裝飾,但有總比沒的強。

可是私下,有個愛美的人愣是逮著她徹夜的問︰四娘啊,我穿這個……好看麼?

做皇帝的人,心性就是那麼高。

別的可以不帶走,宮里什麼沒有啊,可是就這件衣裳,慕容紫覺著太有紀念價值。

作為萬歲爺年輕時候,在窮鄉僻壤過這一段村夫日子的……見證。

楚蕭離坐在床邊,任她奚落得臉都黑透了!

慕容紫沖他莞爾一笑,將他臉上不好的表情全都忽略,轉過身去,繼續翻箱倒櫃。

其實哪兒有那麼多東西給她翻?全然是回避的姿態。

不小心露出馬腳,真的要被他抓著綁在身邊,帶回京城去,到時就追悔莫及了。

並非是怕和他一起經歷風風雨雨,只她有要做的事情,況且……

「我不在你身邊,你就不用因為顧及我的感受而束手束腳,等形勢穩定,你再來接我回去不就好了?或者,我哪日真的想你得緊,說不定我自己先回了呢?九郎,你也要相信我一次。」

楚蕭離听著,沒再吱聲。

總覺得四娘在報復自己,可他細細端望她許久,又找不出破綻。

她說不在他的身邊,他便不會因為她而束手束腳,然而楚蕭離卻覺得,正因為她不在,單說慕容家,他回京後怕是會成倍的為她著想,更還要多一份牽掛。

這丫頭何時變得如此狡猾了?!

剛思緒至此,且听慕容紫再道,「若我爹實在做出大不敬的事,譬如……楚墨是受他慫恿才離開封地,真的到了那一步,你要殺他,我想我娘會深明大義的,不過,你好歹留他一個全尸,往後我還要回去的……」

她說得在情在理,和她身為北狄大公主的娘一樣深明大義!

楚蕭離是皇帝,手握生殺大權,她爹是亂臣賊子,怨怪不到他的頭上。

這廂話方說完,樓下就傳來慕容徵悅耳的話語聲,道,「四娘放心,父親大人若一意孤行,至少你還有為兄,為兄可是忠君愛國的典範,寧為皇上赴湯蹈火,死不足惜,有為兄在,我慕容家照樣是你一生依靠。」

木頭造的屋子不隔音,他的說話像是就響在耳朵邊。

不用看都能想象,宰相大人已然滿懷雄心壯志,抱拳向天,滿眼閃爍憧憬,恨不得鞠躬盡瘁,最後一口氣都要咽在議政殿里。

當然,關鍵還得看皇上願不願意給他這樣的機會。

楚蕭離連話都不願意多說半句!

悄無聲息的被慕容家的兄妹倆欺負得委屈!

樓下,院子里,丁小倩听了這一段,是也反映過來新來的人是誰。

大楚國最年輕的宰相,難怪氣度如此不凡!

滿心佩服,又長見識了。

她不敢貿貿然前去與之搭話,只好跑到懷琰面前蹲下,小聲問,「你們要走了?」

懷琰掀起眼皮有氣無力的瞅了她一眼,「這不明擺著的事麼?」

「那……打算何時啟程?」

「今晚。」

「那……四娘不走麼?」

「她不想走。」

「那……她不怕……」

懷琰不耐煩,打斷她,「她怕不怕你自己去問她,別來煩我。」

說完站起來一縱,整個人跳到了頭頂的樹上去。

他也不想走,可小師兄走了,他就沒了留下來的道理,好煩!

話癆沒心情說話的時候,言語簡潔得很!

丁小倩仰頭瞅去,只得幾片枯掉的葉子隨之飄落,混淆了她的視線,微惱,橫眉冷眼的小聲嘟囔了句‘什麼德性’,邁開步子繞過慕容徵跑上樓。

慕容紫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坐在桌邊喝涼茶。

桌上除了茶具,還擺著一只不算太大的包袱。

就為這點兒東西,她收拾了將近兩個時辰。

楚蕭離躺靠在窗下的竹榻上,臉色不大好看,半個月前他還嫌棄身下這張翻個身都會‘吱吱’響個不停的竹榻,而今躺成了習慣,倒覺得比宮里東華殿那張要舒服。

他不嬉皮笑臉的時候,臉皮再俊俏都有些嚇人。

身份有別,丁小倩不敢招惹他,直沖著對自己笑盈盈的慕容紫依依不舍的問道,「四娘,你們要走了嗎?」

慕容紫搖頭,伸手招呼她到身旁來坐,說,「九郎要回去了,我不走,往後我就在這里住。」

輕巧的說話,讓人察覺不到絲毫分別的傷感。

丁小倩為她擔心,回身悄悄的向渾身散發陰兀之氣的楚蕭離探視去,她轉回頭來,語重心長,「皇宮里有那麼多女人,你不怕他被人搶走麼?」

話剛罷,楚蕭離冷笑了聲,「她豈會怕這些?朕還怕她被人拐跑呢!」

樓下,慕容徵不給面子的大笑。

丁小倩霎時對慕容紫肅然起敬,眼神里蕩漾著萬分佩服。

楚蕭離是皇帝不假,然而相處下來卻從不覺得他多有皇帝架子。

身為楚國的小老百姓之一,在心里懷著對一國之君的崇敬的同時,她又實實在在的覺得皇帝無非也是人,有喜歡和討厭的,有自信和害怕的。

頭一回听他以‘朕’自稱,醋成了這樣,又是這樣的直白,替慕容紫的擔心全成了白費。

丁小倩費力的扭轉脖子,向被丟下的皇上投以同情之色,不知說什麼好了。

分明是離別傷懷時,沒那個氣氛,就是做個樣子都有些難。

慕容紫見她來得突然,便問,「你有什麼事嗎?」

她回神,想起正事,把阿姊和大牛的婚事說了一遍。

慕容紫听後自是高興,對丁小倩恭喜了一番,再對楚蕭離興道,「萬歲爺,給賜個好日子吧,別讓小倩白跑一趟。」

竹榻上一身布衣的男子坐起身,挑刺,「朕又不是司天監的,怎麼賜?」

「要好日子?」慕容徵在樓下接話,「本相給你家挑一個如何?」

相爺博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舉國老百姓都知道。

再說宰相是大官,給阿姊挑日子,照樣賺的!

只丁小倩不確定,輕易答應了會不會掃皇上的面子,不答應,皇上已然掃了她的面子在先……

還沒想好,慕容紫卻替她應了,笑道,「我看不錯,三哥哥你趕緊替小倩選個良辰吉日,選好了……」

語頓,再望同樣盯著自己的那人,還是笑不改色,「選好了,你們連夜啟程,十日內應當能趕回京城去。」

此話罷了,楚蕭離總算笑了,俊龐上只有冷色,「看來四娘很想朕走?」

慕容紫像是沒看懂听明白他話中深意,回以平平無奇的笑,像朝堂上最最頑固不化的老臣,道,「國不可一日無君。」

他驀地站起來,沖她丟下抹厲色,一陣風似的走了出去——

「玄成,回京!」

慕容徵高興瘋了,晚飯都顧不上吃,走到院中沖樓上的四妹妹拱手一拜,「大恩不言謝!」

慕容紫也走到外頭垂首向下看,和他相視,禮尚往來,「三哥客氣。」

兄妹兩眼神兒里傳來遞去的都是旁人看後雲里霧中的信息,鬧不明白這算如何一回事,總覺得皇上被他們聯手坑了。

楚蕭離眨眼走出院外,身影漸行漸遠,慕容徵神清氣爽的追了去,獨留下還沒想好的懷琰蹲在樹上,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慕容紫手里抱著包袱,問他,「你不走?」

懷琰發指,兩手叉腰站在樹上,對她凶,「跟小師兄回京會要你的命?!」

委實看不下去。

慕容紫一臉沒事,不焦不怒,「不走的話就去做飯,我餓了。」

「我才不給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做飯!」身輕如燕的跳到樹下,懷琰作勢要追。

慕容紫喚了他一聲,把手里的包袱扔下去。

他反映快,沒想好接不接,東西已在自己手里。

「把這個給你小師兄帶去,留個紀念也好。」

懷琰笑得諷刺,「有你在這里,保準忘不了!」

木屋空了,人氣頓消。

丁小倩是想,這平淡如常的氣氛與她來前沒有改變,就像是早就預演過的,這里不是皇宮,楚蕭離身為天子,肯定要離開。

只沒有掉眼淚的傷懷場面,沒有心酸的對話,太平靜,太平靜……同慕容紫並肩站在樓上的廊外,隨她一起往村外方向看去,天早就黑了,沒有月光,遠處混沌一片,分不出哪兒是山,哪兒是天。

說走就走了,負氣到了極點。

天下那麼大,變故那麼多,難道他們不怕這是此生最後的相見?

至少要好好的道別啊……

就在丁小倩為他們遺憾之時,白眼狼卻把沒心肝發揮到了極致,黯然的長嘆,「唉,做飯的人走了。」

天大的事都頂不過當下填飽肚子重要。

丁小倩愕然,「四娘,你……」

「我當然會記掛他,恨不得每時每刻與他綁在一起,可是我要真的逼他在天下和我之間做選擇……就算他真的選了我,也不見得會快活。」

換了個表情,好容易讓旁人從她臉上瞧出了不舍。

兩手扶在木欄上,慕容紫揚眉,臉上有笑,心里……也許在哭?

「誰的感情都經不起生死離別,若可以,我也不想冒這樣大的風險。」

丁小倩不解,「為什麼非要留下來?你是慕容家的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在這里過活,皇上那麼喜歡你,他還對我說你就是他的皇後,你哥哥方才不是也說了,肯定有你的立足之地!」

連她都曉得,她又何苦執著?

「我沒說要一輩子留在這里啊。」慕容紫雲淡風輕,往村外遠眺去的目光戀戀不舍,遲遲不願意收回,「時機沒到,容我在這里多逗留一陣。」

後位,怕是她此生都與之無緣了……

……

一*夜未眠。

雖然慕容紫曉得四周有霧影等人守著,連只飛蟲都鑽不近來,可是沒有楚蕭離在身邊,旁側的溫度是冰涼的,哪里能睡著?

往往,輕松的話和作派只能用來安慰旁人,能否說服自己,只有自己最清楚。

早晨的天色略顯灰蒙,薄霧繚繞,濕氣頗重。

慕容紫像往常一樣在天剛起了光亮之色時起身,換了衣裳,帶上幾只竹筒,到竹林間取露水。

四周寧然,心很靜。

直至在昨兒個那條小溪邊,看到靜止在那處的楚蕭離。

起初時候,慕容紫以為自己眼花,竹林里的霧色很濃,看不太遠,溪水簌簌,鳥兒啼鳴,回蕩在山間,和往常沒有任何區別。

一道欣長的身影幾乎融進了竹影中,她在遠處並未察覺,走近了,反倒先被驚了一驚。

楚蕭離已經換了身衣裳,紫色的錦衣華袍,墨發上束著金冠,腰間配一把長劍,豐神俊朗,姿態卓美。

他負手而立,呼吸均勻,姿容無瀾,都不曉得在這里站了多久。

慕容紫眼色里都詫異,僵硬的看了他許久,「你……沒走?」

到此時還不確定可否是幻覺。

楚蕭離勾唇笑了笑,一掃昨日的孩子氣,耐人尋味的說道,「只是想親自確定下,你有沒有想我罷了。」

她站在原地不動,流轉在眼底的漣漪漸漸恢復平靜,轉是一笑,「不會不想。」

「那跟我走?」

「難道我說‘不’,你就不要我了?」

「不會不要。」

他的回答和她如出一轍。

「那就是了,我沒什麼可擔心的。」把繁瑣的身份卸下,慕容紫道,「我同你說過,我這個人很自私,武德皇帝的皇後絕對不會是我,若我坐上後位,將來慕容家因此勢大,總會成為你我之間的阻礙,我不想要那樣的罪名,那罪名便強加不到我的頭上,我寧可做禍國殃民的女人,哪怕罵我迷惑君心,我也心甘情願。」

什麼門閥世家,什麼身份重任,什麼國之大義?

關她屁事!

她要愛,就愛得徹徹底底!

那是以愛為名的罪過,由始至終她想要的,無非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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