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明月之鸞鳳約天火 第二十五章 涇水流年

作者 ︰ 夜語心瀾

夕陽西斜,殘光幾縷透過窗欞射入幽暗的小屋,照在張良略有些蒼白的臉上。他靠在牆角,微蹙眉尖,如水的目色沒有半點波瀾。他——已有十多日沒有踏出這間小屋。

忽然,映在臉上的霞光被一個暗影遮住,張良緩緩抬眼,淡淡一笑,「是你

白鳳靠窗而立,雙臂環胸,「我印象里的子房不會如此頹唐他緊緊盯著張良,音色清冷,「沒有人能真的推算一切,你若盡了力,就沒有錯

張良看著白鳳,目光穿過了他的身體,不知落在何處,「即使事與願違?即使……禍及無辜?」

白鳳沒有答話,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走了過來,手落在他的肩上,聲音如剛才一般冷凝,「你不能懷疑自己

張良骨骼秀氣,被他這一握疼痛不已,但他眉線彎得很寬慰,「放心,我沒事。該與不該做錯的事我已做錯了許多,當遺憾的我都很遺憾,需反省的我都有反省,應堅持的我依舊堅持,所以我沒事

白鳳微微一怔,奇怪地看了張良一眼,「我從不認錯

張良笑開,緩緩嘆出一口氣,「你心氣太高撥開白鳳的手,張良站起身,撢了撢身上的塵土,「你能找到此處,說明此處尚不夠隱秘,為防羅網我還是再做些布置為好。這樣我才能安心去尋師兄和師叔,儒家蒙此大劫,我救不了掌門師哥,不能再失了二師兄和師叔他們……」

剛要舉步,白鳳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下邳地形多變,流民甚多,盜匪猖獗,帝國在此一向薄弱,而項氏一族的余部卻在這里勢力頗大。加上你們這里又四面環山,外面還有沼澤瘴氣,若不是我有鴻鵠,又有碟翅,也萬難尋來

張良眸色已然清朗,「百密難保沒有一疏。正如此番刺秦……」他哽了一下,「當年,我和莊月下盟定,我避入儒家聯盟氏族,他暗藏江湖網羅游俠,蟄伏隱忍,等待時機,執掌風雲。當墨家聯絡天下,共商刺秦,我以為時機已到……想來是這些年沉在書香之中,到底不如莊游走天下,對形勢看得比我清醒。他通過機關城一戰,就斷出以墨家之力尚不足以顛覆帝國,對我警告再三。可我……究竟還是心急了些,竟以為有機會一擊即中!不想非但折損墨家,竟連師門也……可他秦王忘了,儒家弟子遍布天下,且多是氏族子弟,其勢之大,弟子之眾,非墨家可比。他冒天下之大不韙肆意對儒家下手,無疑是給這個帝國親手敲響喪鐘!你回去告訴莊,這一步……是我輸了,但下一步已經開始

才走出一步,白鳳忽又擋在張良面前,「還有一個問題

張良抬眸直視白鳳,「你猜的沒錯,我能月兌險是靠她之力

白鳳眉尖一挑,听張良繼續道︰「是我用你與她做了交易。我說服墨家去救你的命,而她需在我刺秦之時救我們一次。只是沒想到幻血人偶會在秦軍之中,況已不是昔日可比,而六劍奴的速度更讓我們措手不及。當時大鐵錘離我只有三步……」

猛的一拳打在張良左頰,「我討厭有人用我做出交易!」字從牙縫里蹦出,白鳳倏地轉身,大步離去。♀

張良緩緩拭去唇角的血絲,苦苦發笑。整了整有些發皺的衣衫,他淡定如初,昂首跨出了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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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踏鴻鵠與流霞比肩,白鳳漫無目的的在萬里蒼穹翱翔。

耳邊風聲獵獵,浮雲自指間滑過,地上萬物在眼中變得如此渺小,小到無法駐留心田。

無限空茫!白鳳無端自嘲。

自踏上鴻鵠遨游天際,他便愛上了這空茫的感覺,無需去看,無需去听,無需去想。心靈雖然空寂,卻不再有恨,不再有不甘,不再有痛。

只是今日,心底一縷無端的煩亂怎麼也揮灑不去。

原來,不提並非忘記,心死未必成灰。張良的只言片語,就無端擾亂了心緒。

指間凝起一絲幽藍,單臂震出,藍光劃過,雲開霧散。

凝視著自己的右手,白鳳唇角蕩起冷笑。

這便是伏羲之魄的力量麼。原來是神的力量,而並非惡魔。

如今這力量再不會要了自己的性命,反之收發自如,渾然一體。可是……卻是如此令人生厭!

伏羲!想到這個名字,白鳳牙根咬的生疼。他眉目一擰,右手緊握成拳,無名之火由心底竄出。

——你要救的到底是我白鳳,還是一個承載這神魄的盒子!

——為什麼那融入骨髓的神魄如此悲戚?為什麼午夜夢回總是如此痛徹心扉?

——你們之間,到底是怎樣的過往?

——那曾經的三日快樂美好到底是你的舊夢,還是我的新夢?殘留在頸邊的溫潤,到底是在貪戀誰的美好?飄散在耳邊的呢喃,到底是在呼喚誰的名?

突然一聲鳳鳴,打斷了白鳳如麻的思緒。他回神向下望去——彭蠡。

白鳳微微一愣。自那次洪水過後,自己就再也沒回到過這里。在他心里,往事早已隨風而逝,太多追憶並無益處。何況自那以後,自己國破家亡,身入流沙,走到哪里,帶來的也都是死亡而非救贖。七國之內,仇家遍地,又何必再去給那群已然不幸的人帶去更多的不幸。

只是今日,竟無意中又來到此地……

俯身向下,鴻鵠領會,一個俯沖,向地面直飛。

原本的鄉村城鎮不復,入目的蕭然的廢墟。洪水早已不再,河中碧水平靜柔和的流淌,可惜已沒有人來此嬉戲。

信步而行,古道依舊,只是山林樹木都已不復記憶。

怔忪迷蒙之間,不知走出了多遠,眼前豁然開朗起來。參天古木被阡陌良田所取代,桃園桑竹間雞犬之聲不絕。

吹起聲口哨,幾只燕雀飛轉而來,伸出手指,一只燕雀停下,嘰嘰喳喳喋喋不休。

白鳳失笑,果然還是碟翅可心,從不如此噪舌。揉了揉眉心,一揚手,雀鳥重新飛散。

「你……」一個清脆如玉的聲音響起。

白鳳眉角微擰,暗討自己太過恍惚大意,竟然有人接近而未發覺。回過身形,挑眉看去,只見一名少女正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手捂朱唇,滿目晶瑩。

「你……你……」那少女結巴起來。

白鳳心道︰看這里道路閉塞,民風多半淳樸,想是自己的樣子將人家給嚇著了。但他也不願多做解釋,冷冷一笑,轉身便要離去。

「你是桐梧哥哥!」那少女幾乎是吼了出來,「對不對?」

白鳳頓住,不覺回身再次打量這個少女。

碧眸!白鳳的記憶里映出一張天真的小臉——戈曦!

「你是桐梧哥哥,對不對?」戈曦抑制不住,淚水如雨而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桐梧哥哥是不會死的,你一定會來找我們的……」說著,便朝白鳳奔來。

「站住!」白鳳厲聲,「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也不是你的什麼哥哥。再要過來,休怪我手下無情!」匆匆一瞥中,白鳳已經看清,這里分明未受外界半點干擾,那些孤苦孩童能在這個殺伐亂世找到這樣一片樂土,是上天的垂憐,何苦再把他們引入紛亂的濁世。

既是如此,那相見不如不見,相認不如不認。

可那個叫戈曦的少女怎能了解白鳳的這般苦心,哭道︰「我不會認錯!天下幾人會懂鳥語,偏偏桐梧哥哥會,你也會;天下幾人有著藍眸,偏偏桐梧哥哥有,你也有。你當年拼了命的救我們,可為什麼現在你卻不認我……」

白鳳心里一驚,當年為隱藏身份,自己一直萬分小心,從不在人前使用御鳥之術。只有幾次萬分無聊,才同身邊雀鳥攀談,不想卻被這個戈曦給瞧見……

「小姑娘!」白鳳轉身直面相對,一只翎羽躍然在手,「僅憑這兩條你就敢亂認親戚?」

「啊?」戈曦滿目迷茫。

一道白光,鬢角劃出一絲血痕,幾縷秀發飄落。

「他是否也會這麼對你?」冰冷的聲音響起,戈曦茫然相對。

白鳳冷哼一聲,不再流連半分,足尖輕點,瞬間已消失在斑駁樹影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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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陰暗的地牢內辨不出白日與黑夜。高漸離渾渾噩噩不知自己在這里究竟呆了幾日,也漸漸習慣了四周霉變**的臭氣。

他挪動了一子,下面傳來一陣令人窒息的刺痛。本就重傷的雙腿加上連日的刑罰,早已膿腫潰爛,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見森森白骨。高漸離心里清楚,這雙腿怕是要廢了,而自己的身體也已到了極限,怕是再也走不出這黑暗的牢房。

隨著一陣悶咳,高漸離嘔出一些暗紅的血塊,胸月復之間稍稍松快了點。

忽然,憑空一縷微光。

高漸離剛抬起頭,就看見青鸞的身影出現在五尺外的半空,飄飄搖搖,恍若水波剪影。他微微一愣,倒也沒有太多心驚。或許人之將死,此時此刻縱是看見女鬼羅剎也不會讓他再感到害怕了,只是……他眉峰微蹙,暗自思討這人偶的來意。

「世上所見之物,無不是光影的緣故,而青鸞善于光影之術。所以先生看見的不過是個虛像,若驚擾了先生,青鸞抱歉了

高漸離定了定神,緩緩開口,「姑娘拒絕與我等一起離開咸陽,執意輔助暴君,如今又來此作甚?」

青鸞依舊淡笑如蘭,「我曾說過,你們的家國爭斗我不會參與,你們要生要死、誰又殺了誰也與我無關,我的存在僅為天火一事。至于今日,我來只是想問先生一件事

高漸離靜靜地听完。這話語直白而又無情,人偶果然與傳說無二。「你想問什麼?」

「你愛雪女姑娘麼?縱然沒有床笫之歡,夫妻之實,你還是很愛很愛她麼?」

高漸離愣住,一抹嫣紅直上耳根。雖了解人偶的直白,但如此討論這樣的話題,實在讓他還是有些汗顏。

青鸞見他垂目不答,不知他的尷尬,又無法通過他的雙目窺視他的心境,不覺有些發急。「先生若能告知青鸞答案,青鸞願許先生一事

高漸離冷道︰「姑娘都是這般與人交易的麼?」

青鸞有些無奈,「我只是人偶,是個死物,雖可看見人心,卻看不懂人心,交易對我來說反倒容易一些

「你就不怕與你交易之人出爾反爾?」

「人的嘴巴會撒謊,但心不會。我無須听人口中之言,只須看他的心,自然知曉孰真孰假。何況與人偶交易,伴有咒印相隨,豈容出爾反爾

高漸離抬眼望著青鸞,眸底閃過一絲憐憫,「姑娘如此與人相處,如何能得人傾心以待。你不必許在下什麼事,我回答你的問題就是他緩緩吸了一口氣,「我愛雪女,甚至超過我的生命

青鸞緊緊盯著他的眼眸,確定他沒有撒謊,「既是這樣,那為何你會為別人而舍棄她?」

高漸離指尖微微一顫,這一句話戳在了他的痛處。雖說當時是為保雪女一命,但畢竟還是舍了她。高漸離不知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過了半響,才緩緩言道︰「這個世上,除了情愛還有許多責任!人——不能只為自己而活

青鸞微微蹙眉,繼而掃視一番高漸離的身體,「你的**承受不了這樣的傷病……你快死了

高漸離淡淡道︰「我知道

「你死了她會傷心青鸞蹙著眉頭,「責任?為了這些責任就可以讓她傷心?你可知她會傷心很多年,那比死亡還要痛苦。就像你們人間的一種叫凌遲的刑罰,不是一下結果你的性命,而是將你慢慢的割裂。一刀一刀,每天一刀,慢慢慢慢地將人殺死……你卻以為,這是為她好。人心,真的很奇怪

高漸離的手抖了起來,連身體也抖了起來,接著便是劇烈的咳嗽。

「你如何……」高漸離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才說了幾個字便被青鸞接了過去。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已經痛了三千年

高漸離啞然。

「你給了我問題的答案,」青鸞收回略帶迷離的目光,「我會許你一事,人偶決不食言

「我只是回答一個問題,並非與姑娘交易。若是姑娘執意,就請也回答在下一個問題

「你說

「姑娘能遍歷天下人的思想,自然知曉世間有情之人何止千萬,卻為何偏偏來問在下?」

青鸞奇怪地看著高漸離,仿佛他問了個很白痴的問題,「因為那些人我都不認識

高漸離愣了一會兒,低笑出聲,「姑娘果然坦誠

「既然交易已經完成,青鸞告辭

高漸離淡笑頷首,「不送

牢房重回黑暗。

可是須臾功夫,微光再起,溫暖柔和地將高漸離周身籠罩。他有些詫異地看著自己慢慢愈合的傷口,心中滿是不解。

「這與交易無關,我只是不想見某人傷心低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高漸離的心卻無端抽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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