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明月之鸞鳳約天火 第十二章 夢里白曇

作者 ︰ 夜語心瀾

夜風冷冽。

雲霧繚繞的飛瀑深潭之畔,白鳳正坐在梧桐樹下自行運功療傷。隨著一口鮮血噴出,他的眉峰鎖緊。

雲霓冰爆,果然非同凡響!

若不是十年前就曾見過此術的厲害,怕是今日就要命喪黃泉了。

這雲霓冰爆之術可怕的不是它所造成的怵目驚心的傷痕,而是冰刺入體不化,逆脈而行,使得體內真氣潰散,難以凝聚,就連傷口也無法凝結,致使中招之人流血不止而死。

如果再遇不明就里之人點穴止血,那只會讓殘存的真氣徹底散去,到時外力無法入體,內力無法凝聚,傷口無法凝合,可就真是回天乏術了。

最後一根冰刺也隨著那口鮮血被逼出體外,但白鳳的體力也已到極限,任由自己的身體向後倒去。

空中彌漫著極淡極淡的梧桐花香,就像母親的味道。

母親?

多久了?自己沒再想起這個詞匯。怕的是想起後的生生疼痛。

什麼叫復仇無門?什麼叫恨無可恨?什麼叫滄桑殘酷?世上沒人比自己更加清楚。

淡淡的星光灑落下來,如同給他蒙上一層薄被。白鳳的視線有些模糊,疲倦的眼瞼漸漸合上。

*************************************************

「砸他,砸死他!」

「砸死這個妖怪!」

一群衣著明艷的孩子不停地撿起地上的石子,朝著一名站在牆角的幼童擲去。那名孩子已經被砸的滿身淤痕,頭上的傷口也不停地滴著鮮血,雖然滿身灰土,可仍然能依稀見到他超凡月兌俗的神韻,驚世駭俗的美麗。他挺直著腰桿,既不反擊,也不低頭,卻把一個小小的藥包緊緊抱在胸口。

「住手!豈不聞君者,舟也;百姓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身為王族子弟,怎好欺辱百姓!」那是他有生以來听過的最好听的聲音,柔和的,略帶責備的語氣帶著說不出的威儀。

一雙光鮮的絲履站在眼前,一只白淨的手執著絲帕按住了他頭上的傷口。小孩慢慢抬頭,眼楮里滿是疑惑。從己走到街上都是遭人打罵,還沒有人如此和氣的對待自己。

映入眼簾的是一襲青衣如洗,那人神情溫文,眉目清朗,宛如畫作。他將自己打量了一番,嘴角微微上彎,「這藥你是為親人抓的?」

孩子並不隱瞞,「家母病了

那人眼中露出一絲激賞。

「公子,他藍發藍眸,父系不詳,連戶籍都上不得,足見是個妖孽,人人得而誅之,我們沒有做錯那群貴族孩子中有一人甚是不服,叫了起來。

那人微微蹙眉,「是人是妖並不能以發膚出身而定,而應看他有沒有做為害四方之事。我看這個孩子為人至孝,也不逞凶斗狠,哪里算個妖孽!反觀你們,道听途說,以貌取人,出手狠辣,心腸歹毒,反倒更像妖孽。看來非但把我說的話忘得一干二淨,在太學也算是白學了。還不都回去閉門思過!」

回過頭來,那人不顧男孩滿身灰土,上前拉起他的手,取出一截銀質短簫交給男孩,「我叫韓非,這蕭上有我的印信,以後若還有人欺辱你,你就將這個拿出來,便不會有人再敢欺你

男孩並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道︰「我不需要

韓非倒是一愣。

只听男孩接著道︰「我不出手,只是母親怕我傷人性命,不許我打架而已

「哦?」韓非挑了挑眉,有了幾分興趣,「你叫什麼名字?」

「梧桐

「梧桐?」

「母親說在梧桐樹下睡了一覺,做了個夢,此後便有了我,所以叫我梧桐

「哦?千年一夢梧桐雨,幻作鳳凰入九天。♀是個好名字……」

*************************************************

「公子!您不可以放了她!」

「為什麼不可以?我韓國自古乃禮儀之邦,怎可對一個無辜女子輕易動用炮烙之刑!」韓非溫潤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氣。

「公子有所不知,此女本為宮中內官,六年前年滿出宮。誰知時隔三月,便懷孕生子。孩子父親是誰又交待不清,可謂傷風敗俗,而且所生孩子竟然藍發藍眸,乃妖孽之象。前日大將軍將此事上報陛下,陛下大怒,下令……」那人話未說完,韓非已拔出佩劍,一劍斬斷了捆綁女子的繩索,將女子抱下刑台。

「公子……公子,您……您這樣小的不好交代啊!」

「陛下那里我自會交代。大將軍要問起,就說那孩子的事便是我韓非的事,要人盡管到我的宮里來要

「公子……」懷中女子遲疑地望著韓非,不知如何開口。

韓非望著她淡淡一笑,「你應該感激上蒼給了你一個好兒子。是他來找我救他的母親

「是梧桐……」

「不錯!听說你能識文斷字,從今往後,你便留在我宮中做個內官,讓那孩子到我身邊來吧……」

「娘親——」一個男孩站在前方不遠處,韓非將女子放下,那男孩便飛奔過來,一頭扎進女子懷中。

女子淚如雨下,「梧桐,我的寶貝,娘親讓你受委屈了……」

「不,是梧桐讓娘受委屈了。娘親可以不生我,也可以將我一生下來便丟棄,那娘親就不會受那麼多氣,那麼多罪……可娘親都沒有這麼做。娘親寧可自己受苦,也要保全我的性命,所以梧桐也一定會保護娘親

*************************************************

「公子!」梧桐一路奔進韓非的書房,「公子,您要前往齊魯?」

坐在韓非身側的公主紅蓮柳眉上挑,「大膽!哪里來野小子這麼沒有規矩,公子的書房也是說進就進的嗎?」

「紅蓮!」韓非柔聲呵斥,「他是梧桐,我的近身侍衛,這書房是我讓他進的。你不明所以,不要胡亂責備

紅蓮看了梧桐一眼,嗤笑道︰「王兄,你讓個瓷女圭女圭做你的近身侍衛?難道是為了養眼不成?不知若真來了刺客,是他保護王兄,還是反要王兄來保護他……」

韓非放下筆,蕩開陽光般的笑容,「小妹,你忘了人不可貌相!一年前,或許他真的只能算個童子。那時,我讓侍衛們教他些武藝本是讓他情急時可以自保,可是出人意料他在短短六個月內竟將他的那些師傅全部敗在手下,真的令人刮目相看。于是我重金禮聘高人傳其武藝,加上他本就天賦異稟,如今縱是放眼整個大韓王宮,恐怕也快沒人是他的對手了

紅蓮沉了臉,「至少有一人,這個小孩絕不可能勝過!」

「你說的是——莊韓非將手中的毛筆沾了墨,繼續書寫。♀

「就是莊紅蓮說的聲音很是響亮,帶著一絲驕傲和歡喜。

韓非抬眼望了望她,那是一雙洞徹一切的眼,「你滿心滿眼裝的都是他,可知他眼里又裝著什麼?何況,他早已離開

一句話頓時讓紅蓮公主黯淡了下去,方才的驕傲早已蕩然無存,只剩下絲絲惶恐。

韓非的眼中滿是憐憫,嘆息了一聲,安慰道︰「在為兄看來,子房比他不知強了百倍,起碼不會令你神傷……」

「王兄!」

「為兄說這些,是希望你不要太過執著。太過執著的人,通常過的不好。你是我唯一的胞妹,為兄自是要為你打算的……」

他看著紅蓮輕聲嘆息,無奈地轉向梧桐,「何事?」

梧桐向韓非躬身施禮,「屬下情急,望公子恕罪卻至始至終都沒瞧紅蓮公主一眼,「公子,齊魯遙遠,大將軍怕不會讓路途平坦,還請公子帶梧桐前往

韓非目光清澄,如冰如水,眼底卻有一絲莫名的東西似在涌動。「前番朝會,已將我離境為老師祝壽一事議過了。大將軍的意思是由禁軍統領欽點侍衛數人,並親自統領護送。而現在的禁軍統領……」

「他是大將軍的人梧桐擰眉。

「所以……」

「禁軍統領向來都以武藝高超者得之,每年一度。今年的遴選這個月底就要進行了,梧桐定不會讓公子失望!」梧桐說完再施一禮,轉身便離開書房,頭也不回。

韓非望著自己手中的毛筆,嘴角上彎。

*************************************************

小聖賢莊的後院之中有個開闊的池塘,里面種著碧蓮與白曇。這個季節碧蓮已經凋謝,只剩一池的綠葉影影綽綽。晚風襲來,偶有數枝白曇在月下綻放,清冷孤麗,宛如月下仙子翩然起舞。

韓非立在池邊,雙眉緊鎖。雖是炎夏,但他望著池水的目色卻已然入秋,竟是化不開的愁緒。

「公子!」不知何時,梧桐已站在韓非身後,雙手呈上一個小小絲卷,「碟翅傳回的密報

韓非沒有去接,而是閉了閉眼,神情倦怠,「我不在國內,這麼好的機會……大將軍一定不會放過。秦國欲與趙國開戰,應會遣使來韓借道。他定會利用自己現在獨霸朝綱的機會,讓父王下旨以我為使,出使秦國。最好能讓我永遠留在秦國。而紅蓮,他垂涎已久,定會趁此機會威逼父王將紅蓮下嫁于他……如我所料不錯,密報中應該就是這兩件事吧?」

梧桐展開絲卷,接著月光一看,果然不差。「沒有事情能逃得過公子的眼楮他是真心贊美。

「那又如何……」韓非的語氣中透著說不出的倦意。

「公子……」梧桐咬住下唇。其實他想問︰既然早就知道,為何不去阻止,而任由它發生。

韓非目色寧靜,眼中映著碧水的流光,而這流光中殺機浮現,「紅蓮不會嫁給姬無夜。姬無夜娶的……只是死亡

「為什麼?」話雖這麼問,梧桐心里更多的卻是安定。他知道,面前這個溫潤如玉的公子極少露出殺機,可一旦動了殺機,世上也極少有人能逃月兌。事實上,據他所知,一個也沒有。

「因為莊回來了韓非嘴角蕩起冷冷的笑意,「流沙飄散五載,是該匯聚的時候了

「那公子也無需出使秦國了?」

韓非嘴角的笑容淡去,眸中多了一縷無奈,一縷傷懷,「秦國我還是要去的。這世上有許多事,你不想做,不願做,卻還是要做

「公子……」

「梧桐,」韓非打斷了他的話,「你看這池中的白曇美嗎?」

梧桐听得一頭霧水,不明白公子怎麼突然將話轉到這白曇花上,「美。可是……」

「可惜它只能綻放一刻!但只要這水、這月、這風見過,那麼它這一刻就有了價值韓非的笑再度蕩開。他本就是個翩翩佳公子,加上他的睿智清明,更是諸國公子中的上上之人。此刻他笑的溫潤柔和,映在月光之下的容顏豐姿像清風白玉一般。只是在梧桐看來,總覺得他笑得很有幾分淒涼的味道。

「公子,我不明白……」

「不明白是好的,等你明白了,就有煩惱了……」韓非緩緩吐出一口氣,「梧桐,去準備一下,我們今晚就走

梧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可是,明天才是……」

「明天才是老師的壽誕。真是對不住他老人家了……真是可惜啊!有人已經按捺不住了……」

梧桐一凜,「公子說的是李斯?」

韓非眼中露出一絲激賞,卻並沒有表示什麼,「去準備吧

「諾

*************************************************

十里白幡。

半年前這里曾是一路紅帳,那是為紅蓮公主出嫁而設,如今同一條路,卻是一片雪白。

梧桐隱在人群之中,來送公子最後一程。

他將斗笠低壓,遮擋住自己的大半容顏。

梧桐望著那徐徐遠去的棺槨,慘淡而笑,「公子,睿智如您,為何選的卻是這樣一個結局?可即便如此,梧桐也希望您,一路走好!」

仰望天空,白雪紛飛,洋洋灑灑,鋪天蓋地。

看,就連蒼天也覺得悲戚。

冷!從未有過的寒意鑽進心底。

梧桐有些迷茫。他看不清未來的模樣,未來的韓國,未來的自己。因為那將是沒有公子導航的韓國,沒有公子指引的自己。

如公子所言投靠那個衛莊麼?

梧桐苦笑。

那個公子一直著力培養的衛莊,那個被紅蓮公主視若神明的衛莊,沒了公子的支持,還不是瞬間便從大將軍淪為囚徒,被關進了韓國最深的牢獄。朝堂的變換總是那麼迅速而又無情。

真的有些冷了。

梧桐走向家中。

得走快些,趁著無人發現自己,快些將母親帶走。

去時風光無限,歸來已成通緝要犯。

身為禁軍統領,又是公子出使的護衛長,卻未盡到護衛公子之責!說實話,凌遲之刑並不為過。可自己現在還不能死,自己還有母親……何況,公子不也吩咐讓自己一定要活著嗎?還有……還有那個尚未履行的承諾。自己已經死里逃生一次,應當珍惜。

「活著,才有希望!」

對,公子也是這麼說的。

還好現在的自己已經有了足以保護母親的力量,以後平平淡淡做個百姓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結局。

可惜,上天沒有給他這個結局。上天要讓他為自己的逆天付出代價!

封禁的門戶預示著悲劇的降臨。

梧桐看著身首異處的母親,卻連一滴眼淚也無法流出,整個世界在瞬間崩塌。

渾身冷得與冰雪同溫,只有炙熱的雙眼噴射著藍色的火焰。

又一個人在自己眼前倒下,手中的薄劍已經卷刃,渾身的血液在冰雪中凝結,身上到底中了幾劍梧桐不知,也數不清身上插著多少只羽箭。他只知手臂仍在不停地揮動,每一次揮動便帶出鮮血串串。

「要殺要剮沖我來啊!為什麼要殺我的母親?為什麼?」淒厲的吼聲飄蕩在韓宮之上。

可是,任憑武功再強,也只是個弱質少年,體力畢竟有限。

手臂漸漸慢了下來。

看著四周布滿的弓箭手,看著他們彎弓,看著箭矢如雨而來,梧桐閉上眼楮。

這,便是結局麼?蒼白的身影卻泛起淡淡的藍昀。

「這麼快便認輸了嗎?」

梧桐睜開眼楮,一縷白發映入自己的眼簾。

衛莊!

打眼望去,弓箭手倒了一地,四周火光乍起,喊殺聲自遠而近。

「能從那里逃出來,你果然有些本事梧桐眼中透著贊賞,卻對他救了自己並不稱謝。

衛莊似乎並不介意,「這個國家已經腐朽,與其苟延殘喘,不如連根拔起他臉上淡漠的神情似乎自己在說的不是毀滅一個國家,而是拔株小草那麼簡單。

梧桐垂下眼瞼,「這是公子的國家

「可你已經殺進皇城,他的家中……」衛莊的臉上一片譏誚。

梧桐愣了半響,緩緩起身,挺直腰桿,向宮外走去。

「不報仇了?」衛莊終忍不住出言。

梧桐停了一下,又繼續前行。

「加入流沙吧

「沒興趣

衛莊挑了挑眉,「我也沒興趣收留一個孩子

「我不是孩子!」梧桐有了一絲怒意。

衛莊勾起唇角,「韓王已死……而流沙卻是公子所創

梧桐果然停下,一瞬猶豫,「好,我加入

「很好衛莊滿意地點頭,「梧桐……」

「世上已無梧桐……」

突然空中一聲鳥鳴,一只白色巨鳥劃過天際,讓衛莊眼中也閃過一絲驚異,「鴻鵠!」

梧桐抬首望天,「我叫白鳳。白色的白,鳳凰的鳳

「白——鳳……」衛莊挑眉。

「鳳……鳳……」

白鳳在聲聲呼喚中悠悠轉醒,入目的便是一張絕美的容顏,一雙從淒惶轉為驚喜的眼。如玉的柔荑捧著自己的面頰,明艷如桃的唇因歡喜而彎成優美的弧度,如蘭的氣息撲面而來,冰涼的水珠滴入自己的眼。

耳邊傳來語無倫次的叨念,「你沒事!沒事……太好了,太好……」

「傻女人!」白鳳不禁彎了眼,或許這個世界還不是那麼冰冷無趣。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秦時明月之鸞鳳約天火最新章節 | 秦時明月之鸞鳳約天火全文閱讀 | 秦時明月之鸞鳳約天火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