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作死 臣要作死 第77章

作者 ︰ 晴天包子

「小木,夜都這麼深了,怎麼還不回來睡?」來人修長的指尖握著一柄縴細的竹骨,在那女敕綠的頂端則掛著一只老舊的燈籠,溫和的燭光照亮了他的眉目,顯出幾分優雅的無可奈何。

沐小木沒空欣賞翩翩佳公子,因為她已經石化在了角落。

「阮大人。」湛然則束手站了起來,滿臉都是山雨欲來的的陰沉,話雖是對著阮糖說,視線卻掃向了沐小木。

「這位是……」阮糖微微有些吃驚,挑起燈籠一照,便看清了面前情緒波動劇烈,滿身壓迫力的湛大首輔,「湛大人?」

湛然被他一喊,臉色更加難看,掃向沐小木的視線幾乎要把她洞穿。

沐小木本打算在角落里裝一輩子石頭人,這會兒突然感受到強烈的怒意,魂都要嚇飛了,她戰戰兢兢的扭過腦袋,苦著一張臉,道︰「大人,我可以解釋的。」

「說。」湛然幾乎是從牙齒縫里擠出的這個字,他眉頭一直在跳,勉強壓下暴走的沖動。

「額……」沐小木撓了撓腦袋,眨巴著誠懇的大眼楮,咽了一口口水,道,「其實是因為……我家被盜了,然後我無家可歸,然後阮糖心底善良收留了我,然後……就這樣了。」

場面明顯一僵,空氣都因為懼怕而停滯了。

「我倒沒看出來,你這麼會編故事。」湛然怒極反笑,笑的沐小木脊背發寒。

「怎麼是編故事?」沐小木不解,「我這個故事……呸,這遭遇不真實麼?」

「你以為我是你?」湛然終于火了。

「我怎麼敢這麼想。」沐小木實在委屈,垂著腦袋很沮喪,「這是真的啊,阮糖你說是不是?」她還當真把目光投向阮糖,尋求支持。

阮糖笑眯眯的,像一只狐狸,他點點頭,道︰「確有此事。」

「你!」湛然這幾乎要被她氣出內傷,眸光一壓,道,「你給我過來。」

沐小木稍一停頓,立刻搖起腦袋來,像一只波浪鼓。開玩笑,這個時候過去,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麼?沐小木是傻,但沒傻到這個地步。

「好好好。」湛然渾身都散發出驚人的壓迫力,沐小木膽戰心驚的又往牆根貼了貼,他望了她片刻,怒哼一聲,拂袖便走。

「大人你要去哪兒?」沐小木倉皇喚道。

湛然略一停頓,又邁步向前行去。

「大人,大人,您別生氣,別走啊。」沐小木慌忙追上去。

湛然心情略有一點點好轉,正想再給她一次機會,便听她在後面氣喘吁吁的補了一句。

「大人,您這個時候走不安全,萬一您一迷路……」

湛然臉色一僵,再也不想跟她說一句話,憤怒的拂袖而去。

「哎哎哎。」沐小木沒攔住,急得直嚷嚷,匆忙間跑回去找阮糖,道,「他能回的去麼?」

阮糖揚了揚手中燈籠,道︰「要不,我送送?」

「別別別,你去送他一定掐死你。」沐小木急忙攔住,一把搶過燈籠,道,「還是我去。」說罷,就跑出門去,一會兒又耷拉著腦袋回來了,道︰「走沒影了……」

阮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腦袋。

沐小木咬著嘴唇沉思,也不知是在反省還是在痛苦,總之表情十分糾結。

「不要擔心,湛大人此次出門,看著他的人可不少,無論是哪一方勢力,可都是要拼命護他周全呢。」阮糖開口道。

「那就好。」沐小木郁悶的心情稍稍好了一點兒。

「夜深了,走吧,回去睡覺。」阮糖戳戳她的腦門。

「我就不去了。」沐小木看看他,猶豫了一下道。

「為何?」阮糖明知故問。

「我也是一個有節操的人,總是在你那里叨擾,實在令我心生愧疚。」沐小木不要臉的道。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阮糖表示理解,接過她手中的燈,稍稍走了兩步,沐小木那里便黑了一片。

「你慢走。」沐小木的聲音在一片黑暗中發出微不可察的顫音。

「哦,對了。」阮糖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寬袖長衣在夜風中蕩開漣漪,他微微偏過腦袋,認真的叮囑道,「小木,我方才看過了,老鼠不過三五只,你只要蓋好被子,應該無礙,唯有夜半時分啃東西的聲音太過吵雜,不過以你的本事想必不會受其影響。另外床榻與被子的霉氣應當不會致命,最多入肺之後轉化為肺病,以目前的醫術……」他低頭笑笑,安慰的道,「不礙事,我會給你挑塊風水好的墳地,不要擔心。嗯,差不多就這樣了……」

沐小木身子一僵,正要開口說什麼,阮糖忽而又道︰「哎呀,我都忘了,臥房里殘破的門窗你可千萬別踫,雖聊勝于無但也可以擋擋……」他想了片刻,抱歉的攤開手掌,道,「好像什麼也擋不住,不過也無所謂,如果有夜賊來襲,你記得不要反抗的過于劇烈,必要的時候,享受一下也未嘗不可。」

沐小木再次石化了。

「好了,那我就走了,你……保重。」阮糖提著燈籠,就要往前走,袖子卻忽然被拉住了,他悄然勾起嘴角,又很快斂了笑,一本正經的轉過頭,等待著沐小木開口。

「那個……其實……」沐小木腆著臉笑了笑,捉著他的袖子不撒手。

「別這樣小木。」阮糖一根根拉開她的手指,拍拍她的腦袋,故意道,「夜深了,該睡了,不要任性。」

「不是……我……」沐小木又扒了上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阮糖好笑的道,「我知道你怕我再勸你,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為難你,這就一個人走了,你就安心的在這個漆黑安靜四下無人的地方享受人生吧。」

「不不不不……」沐小木死不松手,「我覺得大家相識一場,偶爾去你家談談理想也是不錯的選擇。」

阮糖好奇的看了她半天,驚訝的道︰「小木,你的節操呢?」

沐小木淚流滿面。

「既然你強烈要求,那就走吧。」阮糖大方的道。

如今夜色有些深了,人們也紛紛進入了夢鄉,一時唯有月光通透,照亮了回家的路。

沐小木捉著阮糖的袖子,將身子擠進那一寸燭光之下,鬼鬼祟祟的模樣甚為可笑。

「你做什麼?」阮糖無奈的道。

「追逐光明。」沐小木一本正經。

「噗。」阮糖笑噴了,「你是蛾子麼?」

「你才是蛾子。」沐小木惱了,揮舞著拳頭道,「追逐光明是人類的天性。」

「是麼?」阮糖的聲音低了下來,握緊竹骨的手指緊了緊,燈籠便輕微的搖晃起來,帶亂了一地光影,他略帶苦澀的道,「那你為何還要同他在一起?」

「你是說湛大人麼?」沐小木愕然,她想了想,綻開了笑顏,帶點歡樂又帶點羞澀的道,「你不知道,其實他挺光明的。」

阮糖腳步一頓,指尖一松,燈籠便掉在了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火苗驟然竄了上來,快速的燒上了燈面,那縴巧的花紋在一瞬間便消失殆盡,一時間火光熊熊。

沐小木嚇了一跳,擰眉看向阮糖,正想問他,卻見他眼中忽然竄起森然火焰,仿佛要將一切燃盡。

「阮糖?」沐小木搖了搖他的袖子,有些害怕,小聲的喚道,「你怎麼了?」

阮糖被她一搖,似是有些清醒,他痛苦的閉上眼楮,過了片刻才緩和一些,沐小木覺著他也不似方才那麼硬邦邦,跟著松了一口氣。

「他那樣的,你也能從中看出光明?」阮糖甚少失態,很快便恢復了往常的冷靜,不過視線卻若有似無的掃向沐小木。

「也不是很能……」沐小木斟酌著措辭。

沐小木人雖愚笨,卻也在不斷的挫折與吃虧中掌握了一絲要領,那便是在湛然面前說阮糖,一個字「死」,在阮糖面前說湛然,四個字「不得好死」,兩個家伙都很嚇人。她覺得自己很淒苦,殊不知,那兩人的痛苦遠大于她。

「夜深了,你回去吧,我那里有些雜亂,今夜就不留你了。」阮糖忽而換了話題,聲音里夾雜著濃郁的疲憊。

「啊?」沐小木驚呆了,這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跟那位一樣,她真是好苦命。

「回見。」阮糖一扯袖子,冷冰冰的就要往前走。

「不要丟下我。」沐小木徹底不要臉了,急急的追上去,阮糖一定是故意的吧,都走了一半了,如今燈籠也燒了,叫她一個人怎麼走的回去?

阮糖沒有理會她,邁開腳步往前走去。

沐小木亦步亦趨。

「我又不是你的光明,追著我做什麼?」阮糖沒好氣的道。

「不不不,你也是我的光明啊。」沐小木的臉皮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更加厚實。

「你不是要獨自一人享受黑夜麼?」

「不不不,與君共享其樂無窮啊。」沐小木厚顏無恥的道,說完自己便悄悄吐了起來。不巧阮糖剛剛轉頭,一眼便看到了,怒的直接大步往前走去。

「別拋下我,帶我一起走嘛。」沐小木小跑步跟上,前面的人驀然一個停頓,她便撞上了他的脊背,痛的她鼻尖疼,惱道,「你干嘛?」

「湛大人。」前方的阮糖氣定神閑,語氣淡漠的道。

「什麼?」沐小木覺得自己是不是撞傻了腦子,皺著眉毛扒著阮糖的肩膀往外看,果然看見湛然裹在一團黑暗中,悄無聲息的立在前方。

「湛、湛大人……您、您怎麼在這里?」沐小木尷尬不已,胡謅道,「哎呀,我可找著您了,您剛才一走,我六神無主食不下咽輾轉反側我四處找您……」

「別說了。」阮糖听不下去了。

「哦……」沐小木飛快的閉了嘴。

「這回竟是我犯了傻。」湛然終于開了口,淡淡的聲音卻冰涼一片。他方才氣走之後覺著不對,這麼一來不就把那笨蛋推給阮糖了麼?想了想,仍是憋著滿肚子的氣回來接她,卻不料在這里撞見了二人。小御史那句「你是我的光明」和「不要拋棄我」仿若驚雷一般在他耳中轟隆隆的炸響。

「大人……」沐小木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臉,有些膽怯,但仍是從阮糖身後走了出來。

「不必再來找我。」湛然不待她開口,便轉過身,快步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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