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作死 第36章 阿木•沐小騙子

作者 ︰ 晴天包子

沐小木抬頭望望明媚的天光,頗有些忐忑。♀眼前是國子監那古樸的大門,她一介小小御史杵在外面,難免被磅礡的文化底蘊壓的喘不過氣來。不過若說喘不過氣來,眼下這件要命的事兒才更讓她難受。

這事兒得從殿試結束說起,前些日子的科舉舞弊風波已過了許久,重考之後很快一甲二甲便定了,狀元身騎駿馬,也一日浪盡了京都。狀元探花授了翰林院編撰、稽查,二甲中新晉的庶吉士亦授了翰林的職,人人都知道,翰林院可是培養宰輔的地方,端的是前途無量。一群青年才俊,熱情朝氣,這初初入了朝堂,可得有人去提點一二,不然沖動莽撞起來,就白白毀了大好前程。

說是這麼一說,訓話什麼的不過是走個過場,這個差事聖上丟給了湛首輔,畢竟他兼著國子監祭酒的職,一直都是國子監的校長。奈何湛首輔瞧著天氣不錯,心情大好的釣魚去了,把這破事丟給了沐小木,叮囑她好好辦。

沐小木眼前驀然浮現出湛首輔懶散的模樣,他抱著個貓笑的很溫柔,「若是丟了我的臉……」想到這兒,沐小木不禁打了個哆嗦。

能考的這般好又入了翰林的,都是有文化有見識的人,她這個湛字第一號走狗有什麼能傳授的?當你不能反抗的時候,就享受吧?

沐小木痛苦的捂住了臉,沒出息的很想一走了之,一想起湛然微笑的樣子又沒那個狗膽,遂狠狠心,一腳跨進了國子監的內廳。

「沐大人,怎麼是您,湛大人……」國子監的司業疑惑的望著她,從她扭曲的表情中便立刻頓悟了,便對著眾多新晉翰林道,「這位便是今日前來講學的沐御史大人。」

沐小木听到「前來講學」這四個字時就汗毛直豎,果不其然,便听見幾句不甚恭敬且稀稀拉拉的「沐大人好。」

沐小木曉得自己名聲不好,滿朝文武都知道沐小御史的能耐,有特別的跪、舌忝技巧。傳到這般年輕氣盛的少年耳中,更是不堪的多。而如今自己竟然前來傳授為官之道,果真是令大部分人都覺得憤懣與郁卒。

「諸位不必多禮。」沐小木心道不能給湛然丟人,不然回去肯定死的慘,遂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沐大人,听聞御史大人入京不過半載,卻深的湛首輔賞識,不知道御史大人可有什麼特別的為官之道?」一人語氣誠懇,內容卻不甚客氣,頗有幾分看好戲的意思。

沐小木听出他對她的譏諷,倒不以為杵,畢竟自己眼下沒幾個人敢得罪,這人敢這般同自己說話,多半是個好人,至少眼下還是個正義凜然的好人。

「本官的為官之道,可不是人人學的來。」沐小木回想起一路坎坷,不禁擦了一把熱淚,又同他道,「不過你這脾性本官喜歡,可不見得別的大人也喜歡,若不收斂些,怕是往後的日子長不了。」

「謝大人提點。」那人不以為意,輕飄飄的很不把她放在眼里。

「沐大人學識淵博,洞察世情,對你好意提點,你又為何這般糊涂?」一人的聲音沉穩的傳了出來。

沐小木不禁朝他望去,只見他隱在一堆人的身後,雖要高一些,卻瞧不清面容,只隱隱覺得嘴角的那抹笑似曾相識,傲然中帶著無所畏懼,清清靜靜,一派瀟灑。

「你是?」沐小木不禁開口問道。

「下官阮糖。」那人不卑不亢,聲音干淨利落。

「阮糖?」沐小木在口舌之中念叨了一圈,完全沒有印象,便笑道,「你比方才那位可是伶俐多了。」

「不及大人。」阮糖笑了笑,不知為何,他一開口,旁的人都不再說話,似是在認真傾听。倒不是他有什麼背景權勢,純粹是因為他這人帶著一種奇怪的魅力,說話微笑都是一副淡定自若,不卑不亢的樣子,令人好奇他究竟會怎樣說,怎樣做。

「本官麼?」沐小木心頭苦笑,伶俐這個詞兒可與自己搭不上邊,只道,「諸位初入朝堂,想必懷揣著許多夢想,希望在這里一展拳腳,我只能說,為人處世,但求無愧于心吧。」

「無愧于心?」先前那人語氣不善的道,「不知沐大人如今可做到?」

沐小木左右尋思一番,道︰「大人我自認做的不錯。」

「原來大人入朝時就是這志向,失敬失敬。」那人眼神嘲弄,語氣也頗令人反感。

沐小木被他堵的直煩躁,明白他一定是認為自己溜須拍馬,甚至用更加無恥卑劣的手段才混到如今,但是卻又不能真的同他生氣,畢竟自己有個腐朽敗壞的名聲,卻沒有一個同樣黑暗的內心,她揉了揉腦袋,道︰「本官什麼志向不重要,倒是你這脾性這般有趣,可千萬別叫湛大人瞧見了。」

那人不情不願的一躬身,算是受了教了。

「下官有個疑惑。」阮糖忽然出聲,語氣平平淡淡,「大人說無愧于心,是不曾後悔的意思麼?」

「算是吧。」沐小木不知他何意,想了想,便回道。

「是麼。」阮糖的聲音低了幾分,染上了些許沉悶。

「怎麼了?」沐小木察覺到他似乎有什麼想說,便問道。

「下官確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大人。」阮糖輕輕一笑,竟昂起了頭,露出了一整張臉,目光銳利且帶著熟悉的笑意。

「你是……」沐小木瞳孔一縮,驀然驚呼了起來。

阮糖分開人群,朝沐小木走來,年輕的面容稜角分明,姿態優雅大方,帶著男人的英武與桀驁,嘴角噙笑,眼里卻摻雜著失望與隱隱的憤怒。

沐小木見他氣勢迫人,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不慎絆倒了桌角,便直直的摔在了地上,痛的直皺眉。

「沐大人。」阮糖走近她,止了步子,有禮貌的蹲在她身前,卻沒有扶她一把的意思,緩慢的道,「下官想問你……」

沐小木看見近在咫尺的臉,莫名的心虛起來,她別過眼楮,躲避著他熾烈的注視,結巴的道︰「盡、盡、盡管問。」

「以大人淵博的學識,可否告知下官……」阮糖半斂著眼皮,語調轉冷,道,「背信棄義是什麼意思?」

……

「大人……」沐小木委委屈屈的開口喚道。

「嗯?」湛然將閉著的眼楮掀開一條縫,示意她有屁快放。

「大人……下官不是有意丟您的臉。」沐小木小聲道,「下官今天也盡力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湛然不耐煩的打斷她。

「下官膝蓋疼……」沐小木眼淚汪汪。

「繼續跪著。」湛然絲毫未曾松動。

沐小木嗚咽一聲,不敢再開口。

湛然摟著白團子似是又睡去了,沐小木跪在他軟榻邊反省。不知過了多久,沐小木拉了拉湛然的衣角,見他緩緩的睜開了眼,便低低的道︰「大人……外頭風大,您會著涼的,還是別睡了,回去吧。」

湛然瞅了瞅大好的天光,氣笑了,道︰「小御史,膽子愈發大了啊。」

「大人,下官有一事稟告。」沐小木正經道。

「說。」湛然用手肘撐起上半身,笑著瞧她。

「下官膝蓋疼。」沐小木厚顏道。

「疼也跪著。」湛然坐起身來,勾起小御史的腦袋,道,「也就是你,搞砸了還能好好在這兒跪著。」

他的手指在和煦的春風里也變得溫暖起來,沐小木昂著腦袋,嘟囔道︰「下官盡力了。」

「盡力?」湛然看她一副委屈的模樣,道,「你可知本官為何叫你去?」

沐小木生生咽下了「因為大人您懶」這幾個字,強迫自己道︰「大人體恤我。」

湛然輕易便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手指滑過她的下頜,柔軟的指月復帖上她的臉蛋,道︰「朝堂里拉幫結派,一是看籍貫,二是師生情。我叫你去指導新晉的官員,不過是多給你一層關系,若是多了一個老師的身份,你的門生在將來便是你黨系的人,總有幫到你的時候。」

「啊?」沐小木呆了一呆。

「可惜你頭腦簡單,竟生生弄砸了,叫小官員瞧不起不說,還那般狼狽,簡直是……」湛然搖了搖頭,道,「你說,該不該罰?」

沐小木這才曉得他竟思慮的這般周全,不由得心里一熱,道︰「大人何須為我至此……」

「本官高興。」

「是下官愚笨,辜負大人一番好意。」沐小木誠懇的認錯。

「罷了,起來吧。」湛然見她乖巧,便高抬貴手的放過她。

沐小木聞言一喜,揉了揉又痛又麻的膝蓋,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湛然抱她抱慣了,便將她往懷里一拉,想戲弄一番,奈何今天的小御史竟然快速的彈了起來,滿臉都是驚惶,道︰「下官回去反省,先行告退。」

「今兒個這是怎麼了?」湛然擰起眉毛,疑惑不已。

「下官幾天未曾洗澡,身上很髒,怕污了大人的手。」沐小木咬牙道。

湛然望著今天抗拒的格外劇烈的小御史,疑慮甚重。

「髒?你過來,我瞧瞧。」湛然斂起笑意。

「不、不、不用了。」沐小木支吾道,「大人便允我告退吧。」

湛然不悅的來回瞧她,總覺得今日的小御史有些古怪,往常抱抱摟摟的,雖是抗拒,卻也不似今日,究竟是怎麼了?他看著臉蛋通紅卻緊緊咬著嘴唇的沐小木,心頭竟一陣陣的發起堵來。

沐小木低著頭,見他擺了擺手,便如臨大赦的扭頭就走,奈何腿麻的厲害,一瘸一拐走的甚慢,背後湛然的目光令她心頭一陣狂跳,她不敢停留,終是逃出了他的視線。

出皇城的時候,暮色已經升起來了,尚未褪去的夕陽將暮色染成了橘色。沐小木揉揉酸痛的膝蓋,一瘸一拐的往家走。不過片刻,便瞧見一片連綿的杏花,如雲靄似薄霧,隨著微風起伏跌宕,美艷絕倫。

沐小木駐足在一棵杏花樹下,淡淡粉色繽紛而落,淺色的花瓣輕柔的覆在了她的頭發上,驀然,一只修長而白皙的手指伸了過來,拈走了她頭頂的花瓣。

「沐大人。」手掌的主人彬彬有禮,宛若這漫天而落的杏花,溫文謙和,又肆意隨性。

沐小木嚇了一跳,轉身見是他,便不知不覺往後退一步,道︰「阮、阮、阮糖。」

「大人竟還記得我名字,當真令下官受寵若驚。」阮糖逼近她一步。

「我從沒忘記過。」沐小木又往後退,直到後背貼上粗糙的枝干,才停了下來。

「是麼?」阮糖比她高出太多,他撐在枝干,仿佛將她攬在身下,聲音意外的低沉,仿佛夾雜了太多的思念與不安,道,「別騙我了,沐御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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