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曉拂雲 第九章 幫助

作者 ︰ 左左軒

()外婆當天晚上就醒了,看到我,不知怎的好像松了口氣。她拉著我的手,艱難的說了幾句話,「曉曉,別怕,外婆沒事的。」

我沉默不說,只是點點頭,讓她少說話。她看著我,笑了。

第二天、第三天,連著幾天外婆的病情逐漸穩定下來。醫生告訴我,外婆的病沒什麼大礙,平時只要修養妥當,是沒什麼問題的。壞就壞在她現在有輕微的帕金森現象,現在還可以用藥物治療,可這只是延緩而已,並不能起到根除的作用。總之一句話,外婆接下去最好有人好好服侍,否則,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

醫生的話讓我沉思許久,外婆年事已高,單靠她的退休金是難以為繼的,可接下去正是花錢的時候,現在有了一筆急救款,可是以後呢?拿什麼來過下去。雖然不想面對,可這些問題總不會自己消失。

我曾經以為痛苦的極限是痛哭,經歷過才知道,痛苦的極限是無淚。因為,早已不知道怎麼該流淚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至少外婆還在身邊陪著我,為了這,也得堅持下去。不清楚堅持的意義,可更加害怕對現實妥協,現在的我,面臨的是一道單選題,而答案只能是堅強。

外婆在醫院住了些時間,好在有張君濤的資助,白天請了個護工看護外婆,傍晚放學過來陪她。外婆住院的這段時間里,班主任來過一次,趙圓圓也過來過,李艷更不用說了,周末兩天她幾乎一直跟我在一塊。唯獨沒有見到舅舅舅媽的身影。我知道外婆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麼,但是心里卻總歸有些期待的。我告訴外婆,舅舅這些天工作很忙,他來過幾次,不過你就是睡著了,也不好吵醒你。

「哎,下次他再來,你一定要叫我起來」。外婆畢竟年紀大了,連這樣的話也沒听出來,我訕訕的敷衍著。那時候,我哪里知道,她分明是不想拆穿我,才選擇相信。

這些天奔波著,做作業時,常常寫著寫著,就靠在床邊睡著了。一覺醒來,已經是早上了,有幾天連著遲到了好幾次。好在老師們知道我家的情況,格外的包容。趙圓圓也是,怕我跟不上進度,給我準備好了她的筆記。

這些美好的事,讓我暫時忘記了這個世界的丑陋,可繞不過去的,是現實。

又是一個遲到的早晨,有所不同的是,一同遲到的,還有一個男生。從我進入這所學校開始,與這個班級的同學說過話的不過三個。除了班長,趙圓圓,還有就是喬偉峰了,其中兩個人還是初中時的同學。

這個男生因為遲到被老師罰站,當我進來時,老師讓我直接過去。他當即有些不樂意,「老師,怎麼男女有別啊。」同學們一听這話,頓時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有幾個還上下打量了我一下。

「就是,怎麼李曉遲到就沒問題,陳杰遲到就不可以啊。」有幾個調皮的男生立刻附和起來。

老師听了,頓時有些不高興,「李曉同學因為要照顧她外婆,因此不得已才遲到的,你又是因為什麼呢?」

「老師,我也要照顧我爺爺女乃女乃的。」

這話一出,教室里立刻喧囂起來,大家都笑作一團。任課老師立即臉色陰沉下來,「不要說話了,安靜,安靜,誰再鬧,去外面站著。」。

那個叫陳杰的男同學立刻開始鼓動起來,「老師,你這可是體罰啊!」說罷,台下又是一陣細瑣的雜音。

任課老師徹底被激怒了,她有些咆哮道,「陳杰,難道你的家里也沒有人照顧生病的外婆嗎?難道,你的母親也因為殺了你父親而鋃鐺入獄嗎?」

「嘩」的一聲,教室里立刻安靜下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齊刷刷的眼楮全都集中在我身上。趙圓圓和喬偉峰因知道我家的事,故而沒有吃驚,倒是老師,她大概也知道自己這次說過了,便開始打圓場,「同學們,因此,平時,我們更要多多幫助李曉同學,讓她更快的跟上學習的步伐,是吧?」

這時候,同學們都沒有再提反對的聲音,連那個陳杰,也乖乖的站著,不再反抗。一節課,老師在台上講,下面什麼聲音也沒有。

一下課,他們都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看到我走過去,立刻像瘟神似的躲開。我以為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些事情我不會再去在意了,可沒想到,原來這些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我,依然,深深的在意那些眼光。

雖然心里不好受,可我知道,沒有人幫得了我,只有自己把這一切看得輕一些,心里才會好受些。

到了醫院,我裝作一切都沒生過,與外婆聊東聊西。她這段時間氣色恢復的很好,手臂也能自由的上下搖擺了。只是說話依舊不甚清楚,醫生說,照我外婆這個年紀,以後一定要當心,不能讓她再去外面勞作了,要注意休息。我看著外婆,不說話。

第二天上學,同學們依舊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走到座位上時,趙圓圓看著我眼楮里透出悲傷,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這不關她的事,這也是事實,無論怎麼逃避,都逃不過自己是殺人犯女兒的命運。

連著好幾天,大約大家也膩煩了對我的討論,況且每次我都不把這些當一回事,他們也就不再提起。只是偶爾,他們會用不屑的眼神看著我,就好比我拿走了他們心愛的玩具似的。

我是沒有時間去理會這些的,這些時間很多功課都耽誤了,好在有趙圓圓的幫助,這才勉強過得去。考完試,馬上就是暑假了。

六月底的時候,外婆出院了。這一次,我沒有帶她回家,反而是帶她到了一個養老院,那個地方的環境不是特別好,但是費用便宜。我已經想好了,利用這個暑假要好好打工,多掙些錢。

至今依然忘不了外婆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祈求與無助。我只能當做沒有看到,狠狠心將她送進養老院。安頓好她後,才離開。轉身的霎那,抬頭看了看天,因為不想被別人現在眼眶中忍了很久的淚。

抬頭,便能將眼淚憋回去,這曾經是母親的說過的話,試了試,果然很有效。

要想找工作,先得有身行頭。滿屋子找了一下,現除了自己的校服之外,竟然找不出一件像樣的衣服。沒別的法子,只得去縣城里找家便宜的小店花錢置辦了一身衣服。看著鏡子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試著對自己笑笑,卻現根本笑不出來來。

褪下新買的衣服,拿著仔細看了看,檢查了下線頭,將參差不平的線頭剪掉,這才重新換上。一身新衣服一上身,人頓時顯得精神起來。拿起裝好的舊衣服,向一個地方走去。

7月份的午後,正是最炎熱的季節,為了省下點交通費,硬是走了過去。門口遇見的還是上次那個保安,沒等我開口,他便說,「小姐你來啦!」客客氣氣的樣子,與第一次趾高氣揚的態度完全不同。我點點頭當做已經打過招呼了,他見我不搭理,馬上又說了句,「張總在呢,小姐您往里頭走就是了。」

「哎。」我應了一聲,七月炙熱的太陽靠在水泥地上,從地上反射出的熱更是折磨人。辦公樓就在眼前,看著沒多遠,可走著走著,就好像永遠也到不了,花了好長的時間,終于來到了辦公室。那個精明的秘書看到我,馬上就換上一副面孔,笑意盈盈,「小姐,你來啦,張總在里面同客戶商談,要不你等會。」

「好的,我坐著吧。」

秘書恭敬的問了聲,「還是先前的咖啡嗎?」

「嗯。」

「好的」說完,她便過去準備。

沒多久,她就端著一杯咖啡朝我走來。我輕輕的押一口,還是那個很苦澀的味道。

百無聊賴的坐著,隨手翻了翻這里放著的時尚雜志,漫無目的的隨意翻看,里面都是一些價格其高且沒有實穿效果的衣服,可偏偏就有人追捧著,且樂此不疲。

忽然,門打開了,一股濃郁的香水味道馬上彌漫開來,好像整個房間都灑上了一股香水。一位打扮入時濃妝艷抹的女子從里面走出來,她的頭有些凌亂,手里挽著一只小包。她朝我上下打量一番,我這身小店里劣質的衣服與她身上的名牌衣物比較起來,更顯得局促。我沒有別過頭去,而是選擇同她對視,她大概有些憤怒,見我小小年紀一點也不示弱,翻了個白眼,她的視線飄到我旁邊的馬夾袋,又看了看我的衣服,離開的時候,從她的嘴里,分明听到「切」的聲音。

她走後,秘書馬上讓我進去。本來以為外面的香水味道已經夠濃郁了,想不到張君濤辦公室里的更加強烈。他坐在辦公桌前,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對于我的到來,絲毫沒有感到意外。

秘書將剛才我喝的咖啡帶進來,我看她進來時聞到那股嗆人的味道也稍稍蹙了蹙眉,不過很快便職業似的恢復平靜。進門時,張君濤看了看我,現不再是那身校服,而是換了身衣服,笑笑「你不是說咖啡苦嗎?怎麼還喝。」他看著盛著咖啡的杯子,問我。

「苦不苦在于心境,你覺得它苦,它便苦。你若覺得它甘甜,那就會甘甜。」

「哦,我還是第一次听到這麼解釋,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能說出這麼透徹的話來。」

沖著他笑了笑,他臉上的表情告訴我剛才那個笑容很奇怪,他沒說什麼。「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見我不說話,直截了當的問我。

我看著他,都說一個人的行為性格可以從眼楮里看出,可看著他的眼楮,我卻怎麼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沒什麼事,只是過來謝謝你上次的救濟錢款。現在這個情況沒辦法立刻還給你,還請你原諒」。

他靜靜的听我說完,見我欲言又止的樣子,便饒有興趣的看著我。

听說他以前是省城大學畢業的,後來陰差陽錯來到了這個縣城,被張博的外公看中,做了他的上門女婿。他也著實勤懇,不僅將生意規模逐漸擴大,還很注意與官場中的人往來,形成了一個非常牢固的關系網。以至于後來張博的母親花了很大的代價才從他手中拿走一部分資產,雖說這錢本就是他們的,可要不是張博父親,估計也形成不了現如今的規模。

今天他著一件淺色的格紋條子t恤衫,戴一副眼鏡,給人感覺就是一個彬彬有禮的學者,誰也不知道他的眼楮後藏著什麼心思。

「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您能再支點錢給我應應急嗎」,說完,有些忐忑直視他的眼楮。

見我這麼一動不動的看著他不說話,大約有些不好意思,故意咳嗽了一下,這次他很干脆,沒有問我原因,而是直接從抽屜里拿出一疊錢來,「這錢你先拿去用,不夠再來這支取。」說罷,將一疊錢放在辦公桌上。

他再表現的若無其事,我都感覺自己臉紅的難堪,可是又能怎樣,不得不對現實低頭。

拿錢,放好,然後告別,一連串的動作嫻熟的很,我,終于變成了曾經被自己輕視的那一類人。雖然一直告誡自己,是現實所迫,但不得不承認,自尊心什麼的都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是對現實的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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