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太虛劍意 第14章 瑤光真人

作者 ︰ 蓮子書

嬴政眯起雙眼,仿佛又一次看見了幾十年前的情形。

就在這個王宮,就在這間宮殿,尚且年輕的自己拉著項少龍的手,說,項太傅,寡人今天的一切都是太傅給的,這個天下,寡人和太傅共有,這個王座,寡人和太傅共坐!

他強硬地拉著項少龍往王座上去,項少龍則無比堅定地推辭,最後近乎落荒而逃。

從那時開始,兩人之間就有什麼不可挽回了。

嬴政依然記得很清楚,清楚記得當時的每一幕,當時項少龍的每一個神態,當時項少龍慌亂的樣子……清楚地記得自己從光潔的地磚上模模糊糊窺見的倒影。

那時候,自己的神情已經透露了一切。

那種猙獰的笑容根本就不是信任,也不是什麼真心想要分享權勢。

坐上了王座的嬴政嘗到了權力的味道,他開始著迷,于是,他開始恐慌——怎麼能留下一個知道自己並不是真正的「王子政」的人?

即使項太傅對他恩重如山,即使項太傅無心權勢,嬴政也不能放心。

所以,才有了那讓座的一幕。

所以,最終才有了項少龍舉家逃走的那天。

嬴政率軍追殺項少龍,追到地道入口,他知道,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就在對面。

那時候,李斯巧言勸他不要再追下去,說項少龍一人不足以成事,說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辦法有的是。

于是,他就順著台階走下來,放過了項少龍,也徹底放下了自己的少年時代。

趙盤和項少龍之間所有的恩義情誼都在那一刻斷了。

嬴政最後一次作為「趙盤」放了自己的師傅一條生路。

從那時候起,嬴政和昔日的「趙盤」再無半點關聯。

項少龍走後,嬴政反而開始懷念起來。

滿朝文武再無一個人會像項少龍一樣真心為他考慮,他們效忠他,為的是功名利祿,為的是高官厚爵。

但是,嬴政從未後悔。

每當此時,另一道身影就會愈發清晰起來。

如白雲,如清風,如仙鶴,如松竹,逍遙自在,體任自然,飄逸出塵,恍然不似紅塵客。

那個人就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早早地離開了秦國,從這個天下間消失了。在他登上帝位沒有多久,那個人就向他辭行,他拼命地挽留,許以權勢,許以富貴……通通都沒有用。

那時候的嬴政真的慌了,那時候他才相信瑤光先生真的毫無所求,只是單純為了一個「可能的未來」而不辭辛勞地教導他、保護他、幫助他。

兩人初識之時,她已是名動七國的劍客,他只是流落他國的「質子」,因此他始終無法相信「瑤光真人」會不計回報地為他做了那麼多事。直到分離之時,他才終于確信,卻已經太晚。

「王子政」曾虧欠「瑤光」的所有信任與情誼、敬仰和憧憬全部都在分離的那一刻升華到了無法動搖觸模的地步。

與如今圍繞著他的虛情假意和冰冷孤寂相比,這一份情誼彌足珍貴。

瑤光先生……

時隔多年,瑤光先生再次出現。

奇妙的是,瑤光先生的名號又一次與「墨家」一起出現,就像是很多年前七國並立的時候,兩名劍客名動天下,世人以十六字傳誦他們的兵器,那十六字也一度成為整個大秦對「大秦雙壁」的稱頌。

似劍非攻,墨眉無鋒;破雲藏鋒,萬劍歸宗。

瑤光先生,這一次,你還是與墨家在一起?

那麼,你是對朕不滿,要來推翻朕?

又或者……你只是想來看看,朕是否實現了你當日的期許?

嬴政轉身看向李斯。

「李卿,蒙恬將軍已前往迎接瑤光先生

李斯下意識地應下,過了會兒整個人都懵了。

瑤光真人竟然再次入世了嗎?!

但是李斯沒有追問的機會,嬴政顯然已陷入了追思之中,再沒有說話的意思,李斯安靜地退下,急招下屬前來議事。

在如今的秦國,恐怕再沒有人比李斯更加清楚「瑤光真人」對秦王的意義,因為這個名字和太多不能傳播的往事一起被刻意地埋藏起來,一藏就是二十多年,本來或許也會永遠地藏下去。

為何在這個節骨眼上「瑤光真人」會再次出現?

四匹毛色鮮亮毫無雜色的白馬拉著一駕豪華的車輦在官道上疾行,車輦兩旁隨行的騎兵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履行著護衛的職責,統帥這些騎兵的赫然是上將軍蒙恬,此刻他策馬行于馬車右前方,周身盡是肅殺之氣。

這樣一支車隊,別說是平民百姓,哪怕是文武官僚也不敢逼視,遠遠看見了便迅速避開,因此這一路行來竟是從未停過。

車廂內端坐著一名藍白道袍的少女,一手持著一卷《道經》,她的目光雖落在竹簡上,雙眸卻並沒有聚焦在墨字上。

老子所著《道經》、《德經》兩部合稱《道德真經》,是道家必修經典,從小到大,這兩卷書她已經看了無數次,早已熟極如流,此刻拿著這卷典籍只是不想讓自己無所事事地坐在車內被外面的「將軍」看出異常來。

瑤光雖只是瞥了一眼竹簡,也發現了這是《道經》的古本,和她熟習的略有不同。

道,可道也,非恆道也。名,可名也,非恆名也。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故恆無欲也,以觀其妙,恆有欲也,以觀其所徼。兩者同出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漢以後,為避恆帝誨,統治者改「恆」為「常」。

這種細微的差別本不算什麼,但是無數類似的細微差異最終共同構成了一個巨大的鴻溝,令瑤光清楚地認識到這個時代並非她所熟悉的時代,它要比她知道的更加古老,更加接近聖賢生存的時代。

這里是秦,並非唐,在這個時代,她的師門尚且沒有建立,她失去了托庇之所,沒有可依賴之人。正因如此,她必須更加小心謹慎。縱然在盛唐,純陽宮觀主一樣要對九五之尊秉臣下之禮,何況如今無所依仗的瑤光?

蒙恬在瑤光面前跪下的那一刻,她完完全全地震驚了,蒙恬說奉王命迎接她回朝,她心里的訝異不解更幾乎到了極點——她萬萬沒想過自己會引起這個天下至高無上的那一位的關注,而且這旨意听來還如此怪異!

何為「恭迎還朝」?

從未來過,何以「還」?

剎那之間無數念頭飛過瑤光腦海,她雖然一時半刻理不出頭緒,卻非常清楚地知道一件事︰但凡她的言行舉止有任何不妥之處,都可能變成催命符。

瑤光在回神的剎那立刻收起了所有的驚訝,只留下一臉的平靜淡漠。

天幸蒙恬當時極為守禮地低著頭,否則他或許就會和張良一樣看到瑤光當時詫異錯愕的神色。

瑤光大著膽子沒有跪迎聖旨,而是就那麼從蒙恬手中取了聖旨——倘若這個蒙恬是她知道的蒙恬,倘若蒙恬沒有欺騙她,那麼,能夠被秦始皇「恭迎還朝」的「瑤光真人」必然地位特殊,很有可能無需行跪禮——展開聖旨之後,瑤光微微皺眉。

布帛上只有短短四個字︰先生安好

先生?瑤光真人?

瑤光斂去所有思緒,微微頷首,輕聲道︰「蒙將軍請起

說話的時候,瑤光已經做好了如果被識破不得不動手的準備,左手暗暗比作蘭花之形——那是萬花谷中絕學百花拂穴手的起手式。

百花拂穴手,點穴截脈,傷人無形。

這正是她堅稱自己尚能自保的原因。縱因傷重不能使出劍宗劍術,她還有這張底牌。

蒙恬利落地站起來。

那不過一秒的時間在瑤光度來如同幾個呼吸,幸而,蒙恬似乎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退後一步,依舊保持著極為恭敬的態度請瑤光上馬車。

瑤光慢條斯理地將聖旨重新卷起,抬頭看向那一隊騎兵的末端,果然看見一輛極為惹眼的駟馬高車。一抹流光飛快地劃過瑤光的黑眸,她不再開口,而是相當矜持地以眼神示意蒙恬帶路。

如瑤光所想,蒙恬仍舊沒有不滿的模樣,相當配合地上前領路。

蒙恬背過身的時候,瑤光掃了人群一眼,和不知何時藏到了人堆中的儒衫青年對了個眼神。她不知該怎麼形容青年的神色,那種古怪的表情像是有滿月復疑問又像是恍然明白了什麼,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仿佛要從她這里看出答案。

瑤光笑著輕哼了一聲,舉步跟上蒙恬。

或許張良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她,卻不知她更想找個人來問出答案。

瑤光真人、秦始皇稱為「先生」、蒙恬將軍前來迎接、四匹馬拉的車……

凡此種種,怎能不讓人疑竇叢生?

馬車並非所有人都可以使用,而拉車的馬匹數量也不是想怎樣就怎樣,家里養了多少匹馬就一股腦地趕去拉車——若是誰敢這麼做,恐怕當天就下了大牢。

帝制以下,建制均須循禮。

天子駕六,諸侯及卿駕四,大夫駕三,士駕二,庶人駕一。

這就是關于馬車的規定,普天之下,唯有天子能以六匹馬拉車,諸侯及卿可以用四匹,如此類推。

以駟乘馬車相迎,這就是說秦始皇給「瑤光真人」如同諸侯公卿的待遇。這種殊榮固然令人得意,更會令人忐忑,尤其是不知為何自己能夠得到這般待遇的「瑤光」。

瑤光並沒有為車內豪華精致到奢侈的布置動一下眉毛,而是相當習以為常地在鋪上厚實毛毯的位子上坐下。

李唐奉純陽為國教,諸般珍寶從不吝嗇,于睿更是刻意地將種種奇珍異寶布置到瑤光起居之處,但凡吃穿用度,從不虧瑤光一星半點,早早地以富貴滿了瑤光的眼界。

瑤光左右看看,瞥到旁邊有置物的櫃子,順手拉開,里面安然放置著一卷竹簡——這也就是瑤光捧在手上的《道經》的由來。

她再仔細嗅了嗅車內的氣味,這才皺了眉。

氣味無有不妥,淡淡地燻著香氣,寧神淡雅,這種香是她常用的幾種燻香之一,正因太習以為常她才沒有在第一時間發覺。

檀香、沉香、丁香、蘇合等香料按比例添加,以蜜相合。

這種燻香的配方縱然不是什麼秘密,也絕不可能是秦朝就廣為流傳的。在漢代時,燻香還屬于奢侈品,唯有權貴能用,盛唐之時方才風靡,更不要說漢以前的秦。

太奇怪了。

為何秦始皇會稱自己「先生」,為何會知道自己習慣看書時點香,為何知道自己常用的燻香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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