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口打斷他︰「頭牌的價碼是多少？」
龜奴忙道︰「出閣伺候是各五十兩，若要留宿是各一百兩。」
我笑笑，這價碼也不便宜了，按照忠安跟我說過的，二十兩夠一戶人家一年的用度，這兩位頭牌，過一夜就夠五戶人家吃一年了。
我扭頭看向紫蘇，本意是征詢他的意見，結果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我隱隱約約覺得這十公子目的就是為了花觴王爺的錢。
花就花唄，反正觴王爺府有錢，既然十公子樂意，那就花唄，橫豎是用觴王爺的銀子討觴王爺的男人開心。
「你這兒還有其他人沒有？」我問龜奴，指指圓桌旁的圓凳，一共八個，「再找幾位姑娘、幾位公子，別讓這兒空著座……還有，那琴也別閑著，給我請個樂師來。」
五百兩的銀票扔了出去，龜奴的頭恨不得點到地上，一溜煙的跑去找老鴇了，看來，今晚我是第一只肥羊。
花枝招展的紅牌姑娘們和清清秀秀的公子們進來鞠躬落座，老鴇吩咐下去的佳肴也鋪了一桌，半老徐娘扭著腰肢親自托著一壇自釀的十年女兒紅來孝敬。
「一壇怎麼夠？」我對老鴇說，這時代的就都是純糧食手工釀造，度數也就十幾二十度的樣子，上次我跟寧王爺兩人三壇酒還有點意猶未盡，我估模著身邊的紫蘇大爺這一副江湖俠少的風範，怎麼著也能一人解決一壇吧。
見我目露不悅，老鴇立馬賠笑道︰「有有有，要酒有的是，我這就給您拿去，二位先用著酒菜。」說罷，拍手示意樂師撫琴。
老鴇剛出去，就有小童婢女引著頭牌的漣漪姑娘和翠濃公子入來，兩人見了禮，抬起頭來我仔細的看了看。
漣漪姑娘一副美人像，瓜子臉杏核眼，頭發半松半綰，極有風情；旁邊的翠濃公子倒是打扮的清清爽爽，一襲白衣青紗，論五官比漣漪姑娘還要精致幾分，但是此時站在姑娘旁邊垂手而立，沒有半分爭艷的**。
看著這一男一女的美人，我心下暗嘆，觴王爺的眼光真是無以倫比，這翠濃公子若單個兒看，也是極美的了，但若跟府中那些公子相比，也不過爾爾，府中公子們風情各異且不論，但是同為倌館出身的七公子落葵，那容姿氣度就要比眼前的人高出幾分。
看，我又想到府中的公子們了。
我不著痕跡的輕輕一嘆，身邊坐著的紫蘇立馬察覺到了，他沖姑娘勾勾手指，又沖公子揚揚下巴，翠濃公子就坐在了我的右手邊。
我轉頭貼著紫蘇的耳朵道︰「憑什麼姑娘就在你那邊？」
紫蘇也笑，低聲道︰「天下皆知，觴王爺不近，我這不是體貼你嗎？」
紫蘇舉杯，身旁的漣漪姑娘芊芊玉指為他斟酒，我懶得與他再討論，反正不管誰坐我旁邊，我現在的當務之急都是填飽肚子，拿起筷子就開始吃菜，別說，這些菜的還挺合我口味，有幾道當地菜還沒吃過，當下我也沒空理紫蘇有沒有摟著頭牌娘子，自顧自的風卷殘雲，身旁的翠濃公子斯斯文文的替我布菜、斟酒，全程微微笑著，卻不多言語，桌子上幾乎都是幾位姑娘和兩位小倌在向我們介紹當地風土人情。
「二位貴客，如何稱呼？」漣漪姑娘柔柔的問道，一雙眼就往我們這邊掃。觴王爺的皮囊之美，估計這些人也很少見到。
我正在專心的吃著翠濃公子布的菜，听他小聲的介紹菜肴，听到美人問話，我張口就想來個「我姓燕。」
紫蘇快我一步，他不著痕跡的給我一個手肘，道︰「我姓何，這位公子姓雲。」
我莫名其妙的看向他，他皺眉扔給我一個閉嘴的眼神，我揉揉鼻子，繼續吃飯，懶得去管他打什麼主意。
「二位面生，可是從外地來的？」
「嗯，從京城來的。」
我剛放下筷子，翠濃公子就遞上來白色的綢緞，我沖他笑笑，接過來抹抹嘴。
姑娘公子們勸了一會兒酒，又笑笑鬧鬧的歌舞了一回，我興致不高，臥到一旁的榻上，翠濃公子乖覺的坐在榻沿，焚起香，給我添了一盞清茶。
那漣漪姑娘對我頗有興趣，一面跟紫蘇調笑一面偷眼看我，她一直坐在紫蘇的旁邊，還很親昵的伏在他耳邊低語，哼哼哼，十公子你就裝吧，你不認識這位漣漪姑娘？我才不信。
我的目光轉到琴師的手上，一般來說，玩樂器的人，手指都比較漂亮，這位琴師的手指也是，但是府中的六公子竹苓的手指，比他的更漂亮。
竹苓的手指細瘦縴長，指節有力而指月復柔軟，就連指甲都是飽滿瑩潤。他原是宮廷的樂師，被觴王爺看中，向皇後討來的，我在府中也多次听他奏樂，琴箏笛簫樣樣皆通。他走過很多地方，對各地的聲樂甚至邊塞之曲都很精通，或許是因為見識較廣，我覺得竹苓是個相當聰明的人，他似乎什麼都明白，總是笑吟吟的用舒服的聲調同我說話。這讓我覺得，他一定是個有過去的人，不過我不是觴王爺本人，對于公子們，我除了保護和疼愛，沒有立場去追究別人的過去。
「雲公子，您在想什麼？」翠濃輕聲的問我。
我看著他，笑道︰「你猜呢。」
他笑笑︰「來這里還心中有事的人……一般都是在想心上人。」
我沒有回答他，反而感興趣的問道︰「翠濃公子，你是用什麼心情怎麼對待你的客人的？會因為身體的接觸而喜歡上對方嗎？」
翠濃愣了愣，或許我問得有些失禮，他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苦笑了一下︰「我們這樣的人，哪有資格說喜歡二字？遇到薄情的人，也就是逢場作戲，遇到長情的人，也只能感激對方的垂青而已。」
「哦……」我笑著看他，他還真是坦率的人。
他轉頭問我︰「那麼，您是薄情的人，還是長情的人呢？」
「我啊……大概是薄情的人吧……」我笑笑，突然又想到了每次回府的時候，十二位公子站在前門後面迎我的場景，「我心里有很多人，每一個我都盡力去愛護，但是，我只有一個我，沒有辦法給他們一個全心全意……嗯，算是非常薄情的人了。」
是啊，我一睜眼，就看到了跪在床前，險些要飲下鴆酒的十二位公子，這讓我怎麼辦？我不是觴王爺，我只能莫名其妙的接受這些人，並且盡力去愛護他們。
「翠濃公子，若你喜歡的人，心中不止你一人，在你前面，還有別人在，你會怎麼辦？」我覺得這個問題挺難的，我一直想搞明白，府中的公子們是否心里會有不滿、會吃醋。
「若是在我前面，那我沒什麼好計較的，」翠濃微微一笑，很快的回答道︰「該計較的，是前面的人吧？」
我愣了愣。
他大概看到我的傻樣，忍俊不禁︰「從來心里會有埋怨的，只是舊人吧？新人哪有資格埋怨？」
舊人？新人？
我心里突然很不安，我這樣一路送辰砂回家，沐瀾和其他公子會怎麼想？若是其他公子們回家，我是不是也應該這樣送？
原來左擁右抱、齊人之福也不是容易享受的，若無情還好，有情的話，就感覺自己像要被扯開一樣，可惜就算把我分成十二份，也不見得每份都能平均。
「那麼，您心尖上的，是舊人還是新人呢？」翠濃笑著問我。
我苦笑著搖搖頭，這很難分，我是一個都舍不得，觴王爺收入府中的是十二位，若將來有一天他回到這個軀殼里，我也要還他囫圇的十二位。
「……心尖上的人麼……」
見我出神，翠濃公子也不打擾我，默默的為我續上茶，我今天喝得不多，醉意只有一丁點兒，盯著琴師撫琴的手發了一會兒呆，直到我打了個呵欠。
「……雲公子，可要我伺候您歇息？」翠濃公子低聲的問。
我含笑看著他，他垂下頭去，態度很恭順。
府中的公子們，從大公子到十公子，一天一個來暖床，我若是想去其他公子那兒過夜，也沒所謂，他們自己睡一晚，天亮就離開。我一直以來都不是縱欲的人，有時候也就是親親抱抱一覺睡到天亮而已，他們都是依照我的需要來的，從來沒有任何一位公子明白的提過這種問題，現在听到還真新鮮。
我從小瓷盤里捻起一粒松子，朝前面的紫蘇扔過去，紫蘇大爺在美酒佳人中還保持著極高的警惕性，听到腦後風聲偏頭一讓，松子掉在桌上，他半側過身，挑眉看著我。
「睏了。」我說。
他皺皺眉頭道︰「這兒多得是人。」——幫你暖床。
我明白他的意思，懶洋洋的又打了個哈欠︰「回去吧。」
紫蘇看我要走，沒說什麼便起身，我也從榻上下來，翠濃公子扶了我一把，恭敬而疏離，我沖他笑道︰「多謝作陪。」
「不敢……我們送二位貴客下去。」翠濃公子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