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手札 第86章 亡妻(九)

作者 ︰ 祁桑

把魂帶回來?這麼逆天?干這行也有些時日了,從來只听說將魂帶去祠,沒听過從里面帶回來的。等等,我突然想起自己曾在一本筆記上看過這樣一句話

——引魂離祠,乃顛陰陽之道,所需法物之陰毒,天道不容,是故于人損福折壽,于靈困魂錮魄不得往生,為世人所禁也。

這樣來說,從祠里將鬼帶出來也是有可能的?只是這是天理不容的陰毒法子。

朋友雖然沒讀過幾本書,半殘文盲一個,但是看他現在的表情可能是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片刻,他終于開口,我私以為他首先會問之事左不過是關于張璐的魂魄,誰知,他問的卻是︰「來找你的是不是一個中年男人?」

我猛一怔,心里頭像是有一塊高聳入雲的石壁轟然倒塌,露出了後面讓人不免心生驚懼疑慮的東西︰中年男人?難不成是那個害汪師傅的人?

朋友不動聲色朝我看了眼,他這一動作肯定了我的想法,我沒辦法形容此刻我心里是怎樣想的,只感覺到一股莫名邪火往喉嚨眼上燒,頓時覺得胃更難受了。當時在小金葉家真相大白之時,我就默默告訴自己,將來如果能逮到這個中年男人,我定給他倆耳刮子仨肘擊四膝錘嘗嘗鮮。

「沒有……不是這樣的……這里沒有你們的事,你們快走吧……真的……求求你們了……」不知何時,坐在一邊的李華低著頭抽泣了起來,他哽咽著說出這些讓人無法信服的話。

我壓了壓火,道︰「我們剛才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鬼不是你們能控制或者駕馭的,你無所謂,確實,我也覺得你無所謂,像你這樣的男人的確不如死了算了。沒有責任感、濫情,還自以為緬懷亡妻可以讓你看起來專一高尚,你高尚個屁。你不配當丈夫,也不配當兒子

接下去我將王阿姨日日以淚洗面之事添油加醋說了說,他那張又黑又青的猴子臉才漸漸有些松動。

「你知道你做的這件事有多蠢?」我面露嘲弄的笑意,他抬頭看了我一眼便立即慌亂地轉開目光,我說,「蠢得跟走在路上看見一坨屎,別人告訴你那是屎,你也看出來那是屎,然後你去嘗一口,接著繞開,還笑呵呵地說還好自己發現得早沒有踩到那坨屎

李華顯然不知這件事導致的嚴重後果,朋友接著我的話說︰「你妻子的魂當時應該是正常地走了,沒有因為執念強留世間。而就是你們找人強行將其帶了回來,所以我們在陰間沒有找到它。鬼魂能夠存在的地方只有陰間,其他地方對它們對別人都沒有好處。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用這種辦法將鬼強制帶回的後果是這鬼不能超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瞪大著眼楮半張著嘴,我看他一臉痴呆樣,幫他翻譯到︰「意思就是,你不但害死了張璐,又在她死後殺了她一次,並且害她永世不得超生。這樣你懂了嗎?」

我眼睜睜看著眼淚在他瞪大的眼楮里漫上來,最後奪眶而出,他的嘴開開合合數次,可喉嚨始終如同被東西扼住,只能發出干澀嘶啞的兩記咯咯聲,一個完整的詞都說不出來。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就這樣淡淡看著,先不說他值不值得被同情,這種時候我們出于服務也該安慰幾句,但我覺得沒有必要,很多事我們再參與也終究是旁觀者,旁觀者說再多話也是枉然。

這個男人渾身月兌力似得仰面靠坐椅背上泣不成聲,晶瑩剔透的眼淚從他渾濁的眼中淌出。良久他才漸漸停下,卻仿佛一下老了十歲,目光空洞,表情漠然。

謝曉也跟著哭成了淚人,但她還有些理智,當即問我們現在的情況是什麼,接下去該怎麼辦,以及怎樣幫助張璐的靈魂。我們自然不會跟老師似的給她一一解答,但現在的情況還是有必要讓他們得知。

接下來朋友告知我,張璐的靈魂成了尸缺,分成數封在了這屋里的部分東西上,也就是我們之前找到的,放著手帕的畫堆、梳妝台和樓梯口的油畫。因為要將這只鬼跟李華緊緊綁在一起,所以每一個東西里都同時封進了帶有李華的氣的物品。

這樣的做法其實就是讓鬼永遠纏著李華,直到死。我看他倆听到這里雙雙一顫,誰能料到當時那個說要來給予他們幫助的人,竟然布下了這樣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局。

我問謝曉︰「你前幾天到底是怎麼掉下去的?」

語畢,她整張臉刷得一下就白了,目光看著我,像是看到了什麼令她極其害怕的東西,我皺眉催她快說,心道別他媽這麼看著我,再這樣看下去,恐怕小爺就要懷疑自己英俊的相貌了。

「李華當時抱著模特在房間里走動,我站得累了,就坐到他梳妝台前的凳子上。然後他發瘋一樣沖過來,就在這時候窗戶自己從外面打開了,我听到身後有什麼聲音,可扭頭只能看見梳妝台鏡子中的我自己。李華此時又趁我不注意推了我一把,我就撞道窗台,可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忽然有一只手自後抓住我的脖子,把我拉了出去

說到這她停了下來,雙手努力想要抱住臂膀,只是被紅繩綁著動彈不得,她目光閃爍不由朝身邊的窗戶看了又看︰「掉下去時我余光瞥到……這個窗戶的上面倒掛著一個血肉模糊女人……後來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坐在這里

朋友與我對視一眼,我說看來那天我們在樓下看到的儲物室窗口的就是那只鬼了,還有第一日夜里在走廊天花板上爬的那個。朋友點頭告訴我他現在有是有辦法將這只尸缺帶走,但可能要辛苦我了。

我嘆了口氣,說︰「你別把我弄死弄殘就行了,來吧

他頷首,從包里將屠夫刀拿出來,將我們三人之間的紅線砍斷,然後將這三段紅線整齊地平放在地上,接著他要我把另外兩樣東西也搬來這間房。樓梯口那幅畫還好,那油畫堆里也不知道是哪一幅只好全部搬過來。

照做後,只見朋友把這些東西放在一塊,然後不知從哪兒把前些日子買的那塊牛腿骨拿了出來,讓我拽在手里。

我了個去,放了這麼多天,那味道真叫一個**。

朋友接著他把李華的外衣月兌下讓我披上,說︰「接下來我會把尸缺招出來,以為它是屬于寄存狀態的,就跟寄居蟹一樣,沒了一個窩就會立即找另一個,你體質陰,帶著牛骨,又有李華的氣,它必然會往你身上去

我听得冷汗直流,遙想當年在小楊家那回差點要了我一條老命,我發誓誰再讓我干這事我鐵定跟他急,誰料今天我沒力氣跟他對打,沒旁的法子,只好听著由著了。

旁邊那兩人看情勢愈發緊張,坐在邊上一聲也不敢吭。朋友也不顧李華會不會疼,毫不客氣地從他頭上拔下一簇毛放進烤瓷碗里,和著一道黃符燒成了灰。

接著他置好陰鼎,點雙蠟上三香,以先前三根紅繩穿敷,平落于香上,火光頓甚,乃見數孔,後貼之于物。

再蘸朱砂按李華發之灰,順八圖陣三凶門之勢,落點敷上。正在此刻,陰鼎前蠟燭忽無征兆滅,香煙亦有異,飄飄乎左右,軌跡無常不可尋,半晌,終往敷去。

我看得一愣一愣,那些煙竟然像是有東西指引一般,緩緩緩緩朝敷上幾個孔里鑽。

「砰!!」突如其來的一聲將在場的人都驚了大跳,眾人齊齊轉頭看向聲音的來處,緊拉著的窗簾的背後,如有人在猛砸玻璃。看我心不在焉,朋友提醒我別去管,可他還沒說完,「嘩啦——」一聲,好大一陣邪風刮了進來,窗簾倏然間被抽到了外頭,隨風飄著,如魑魅。

我扭過頭來不看,卻驀地感覺到身體變重了,並有一股難以抑制的沖動——想從那跳下去。

媽的,我意識到這尸缺,開始上我身了。

與先前不同,這一次我有意識,但是有些模糊,恐怕李華剛開始的時候也是這樣,我能感受到一股不屬于我的強烈的情感波動在身體里沖撞。

很難形容的感覺,不甘、怨毒、放不下、舍不得。

我咬著牙壓制著想要跳樓的沖動,我知道那股感情是張璐的,不,應該說是生前的張璐的,成為尸缺後它不會再有情感,只是這些東西成了它靈魂中的一部分。

朋友讓我站起來走到梳妝鏡前,說︰「我們抓緊時間,你一會就站在鏡子前,當我點燃蠟燭的時候你大聲叫她的名字,一定要喊得清楚響亮

我點頭,剛起身過去,李華突然喊道︰「能不能讓我來叫?」

我看了眼朋友,他說可以,誰喊都一樣,就解開了李華的紅繩。

當我站在鏡子前時,饒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也還是被鏡子里的自己嚇到了,發紫的臉,扭曲的五官,這還是帥氣的小爺嗎?!我暗罵一聲,朝他們使了個眼色催促。

「張璐!」我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自己,李華在一邊發出與他干瘦虛弱的身體成反比的聲音。

「張璐!」

「張璐!」最後一聲,他大喊著,緊接著是痛心疾首的慟哭,我從未听過一個男人的聲音會淒厲如此。

我盯著鏡子看,慢慢覺得身體變輕變正常了,意識也清晰起來,恍惚間,仿佛有一個女人靜默站在鏡中,唇角微揚,只是眉間是掩不住的倦怠與憂愁。

「乓!」我一驚,過了好幾秒才回過神,朋友把鏡子打碎了。

我注意到他此時手里抓著一個鈴鐺,但他沒有搖也沒用,我實在沒有力氣發問,順勢癱坐在地上,小口喘氣。

才堪堪坐定,一道黑影突然從眼角閃過,是李華。他沖到碎裂的鏡子前,竟不顧自己的手是否會被割破,就將地上的碎片抱起來,捏在手心里,血一滴一滴落下去,落在那些染不上色的碎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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