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緒里看了看坐在花叢中,抱著安娜的身體,一言不發的麗,又看了看正低頭向麗行禮的埃莉斯琳娜,心中茫然。
「你明白是怎麼回事嗎?」它問席勒。
席勒點了點頭,她說︰
「看來,在阿奎那獻出自己,保住了無涯學海的和平之後,榮耀就悉數歸于勞倫斯小姐了。恐怕還有無涯學海至高無上的權力。但是她並沒有享受這些榮耀,而是選擇離開這里。她的流放,是出于她自己的意願……這就是剛剛孔教授所說的,他即使身為大教授之一,也無法改變這個決定的緣由吧……」
「自己的意願?為什麼麗會流放自己?」
詩緒里不能明白。
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它對自己的事情都已經放棄弄明白了。
「教宗。」
埃莉斯琳娜再次開口了。
「您曾經說過,您離開學院,是為了繼承阿奎那小姐的遺志,在各種各樣的學院里磨礪自己,以追求更加合理的學院。所以希望遺忘自己過去的功績,也希望被世人所遺忘。相應的,我也不得告訴您這一切。若是告訴了您,我就要遵守約定,從理事會辭職。」
她停頓了片刻,觀察麗的神色。
麗還是保持著先前的姿勢,低著頭,讓安娜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撫模著她的長發。只是,已經不再流淚了。
埃莉斯琳娜繼續說︰
「但是,請恕我直言,事情的發展似乎月兌離了您的預期。您遺忘了自己的功績、權力、榮譽,也遺忘了您一手建立的、無涯學海的新制度,連安娜•阿奎那小姐封印通天塔的事情似乎都忘記了,卻唯獨沒有遺忘……您對阿奎那小姐的執念……」
見麗依然沒有反應,她又說︰
「所以我不得不告訴您,為了今日無涯學海的和平,也為了您的健康……請原諒我按照約定,向您提出辭職。」
她從懷中取出了一枚印鑒,向前走了兩步,放在了麗的腳邊。
但是那枚印鑒,麗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就在這時,有什麼人遠遠地朝花園這里奔來了。
席勒認出了他——這是語言學這邊的青年講師。
「埃莉斯琳娜大教授,終于找到您了。啊,席勒教授,您怎麼也在這里?……咦,這位是……」
埃莉斯琳娜回過頭,說︰
「我已經不是大教授了。就在剛才,我向首席提出了辭職。」
「首席?」青年一頭霧水。
「是的,首席。」埃莉斯琳娜重復道,「你眼前的這一位小姐,就是知識之光協會的教宗,也是理事會的首席,勞倫斯小姐。這一位席勒教授,是我將要在這次知識節上推薦的替補。」
「恭喜席勒教授……但是理事會首席不是一直空缺嗎?……而且教宗不是您嗎?」青年人一臉疑惑。
「我只是暫時的代理。」
席勒若有所思。「原來首席的位置並非空缺,而是被隱去了。我明白了。」「咦,你明白了什麼?」詩緒里好奇地看著席勒。
但是青年人的疑惑還是沒有消除,不過,他還是向麗行了禮。
麗微微點了點頭,作為回禮。
青年說︰
「埃莉斯琳娜大人,勞倫斯……大人。關于向侵略軍講和的事,是否要派人前去商談?如果需要的話,我想大膽自薦,您看,行嗎?」
他雖然稱呼了埃莉斯琳娜和麗兩個人,但是最後發問的時候,還是看著埃莉斯琳娜。對于麗這張陌生的臉,他還是太不習慣了。
埃莉斯琳娜詢問麗的意見。
「不必了。」麗說,「讓他們原地解散吧……讓革命軍。」
「原地解散?這、這真的可以嗎?」
青年人驚得目瞪口呆。畢竟,就算是我方的首領,發話讓敵軍就地解散也太過離奇了一些,更何況這個首領是今天才第一次听說的……
席勒有一些疑慮。
「如此,似乎不妥。」她說,「你的友軍還不了解這里發生的事。就算讓他帶一些證明你的信物去,也會讓他們擔心你是否受到了脅迫。」
青年人听得更加糊涂了。
「讓詩緒里跟他去。」麗說。
「我?」詩緒里用尾巴尖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那您呢?」埃莉斯琳娜有些擔憂,「您……不打算向師生們進行說明嗎。」
麗又重新低下頭,看著安娜的臉,說︰
「我要解開圖書館的封印。讓力量重新回到安娜的身上。」
一座皆驚。
「這絕對不行!」埃莉斯琳娜第一個說,「且不說這根本是做不到的事情——解開的話,您和她當初的努力又是為了什麼呢?為了讓學者們享受短暫的自信之後,重新回到‘一切的研究都只是驗證通天塔圖書館,一切的發表都只是為了提升地位’的宿命之中嗎?」
「只要利用安娜的教鞭,應該就可以做到了吧。因為教鞭上總是殘存著使用者的力量,安娜既然可以用他的力量將通天塔的大門關上,那麼應該也可以用同樣的力量打開,不是麼?」
埃莉斯琳娜鎖眉長嘆。
席勒開口了︰
「即使您這樣做,她也不一定會醒來。」
「值得一試,不是嗎?」
「您這麼做,會毀掉這里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一切……」
「但是,讓安娜醒來,就是我這次回來最為重要的目的啊!什麼首席,什麼教宗……一點意義都沒有!我憎惡知識之光協會,憎惡理事會……我憎惡從安娜那里得到的一切!」
終于掀起了波瀾。
自麗得知真相以後她那如同止水一般的情緒,在此時此刻,終于。
「麗,你冷靜呀……」
詩緒里擔心地說。
但是麗已經听不進任何勸告了。她已經將自己的手,疊上了安娜緊握著教鞭的手。
「沒有用的。」埃莉斯琳娜神色淡然,「為了讓她以一個放松的姿態休息,我已經試過很多次了。」
但是麗並沒有听她的勸告。她伸出了手,去扭動安娜的手指。
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一直緊扣在教鞭上的指尖,被麗輕易地扳開了。就像是有意要將教鞭交付在麗的手中一樣。
麗望了一眼遠方的通天塔。
「我要去了,安娜……對不起。」
麗說完這句話,就要起身離開。
但是她沒有站起來。
她的手腕,被一只手拉住了。
是安娜的手。微微抬了起來,抓住了麗的手腕。
這一幕,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詩緒里更是發出了驚呼。只有剛來的那個年輕講師還不明所以。
「安娜?」
麗試著低聲呼喚了一聲。
安娜,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麗注意到,安娜赤色的眼瞳消失了,變成了像湖水一樣的綠色。里面倒映著自己的影子。
「麗?」
她呼喚著麗的名字。
麗握住了她的手,看著她,雙手不住地顫抖。此時的她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傾訴衷腸的語詞。當然,也不需要去找了。
只要能這樣相互凝視著。
「為什麼剪了短發?」安娜微微蹙起了眉,「頭發是女孩子的生命啊。」
「會再長起來的。」麗一瞬間已經淚流不止,「會再長起來的。」
她哭著把安娜擁到懷中。
抱著安娜的時候,她才發現安娜的身體還是和以前一樣嬌小,卻沒有任何活力。
她也不知道安娜究竟為什麼突然恢復了意識,也許這就是母親面對憤怒的父親時所說的——縱使你看不到因果,因果始終在那里,難以捉模。
不管究竟何如,安娜終于醒來了,就在這里,就在此時此刻。
***
得到詩緒里帶來的消息之後,理事會全員在花園齊聚了。社會學系的馬克思•米歇爾的傷已經痊愈,而真紀也換了一張新輪椅坐著。他們中間有好幾人是第一次得知麗的事情,都想知道這個從未露過面,連名字都鮮被提及,又在無涯學海鬧出了這麼大動靜的「老人」究竟是什麼模樣。
詩緒里跑到了真紀的面前︰
「請允許我借用一下您的輪椅,真紀大教授——反正你的雙腳很健康。您看,安娜小姐現在很虛弱。」
真紀顯然有些不樂意,但是礙于它和教宗的關系,還是不得不遵從了。總算報了在港口被她欺騙的舊怨,詩緒里頓時覺得十分得意。
「你……你不要高興得太早!」真紀有一些惱怒,「你到底有多少下流的收藏,我全都一清二楚!」
這是她身為「窺伺者」的異能,可以看到人的疾病所在,卻也可以看清人的內心。
殊不知詩緒里一點都沒有被她恐嚇住。
「沒有關系呀,反正麗她早就非常清楚了。」詩緒里說完,還對著她晃了晃自己的**。
「你……」
真紀的臉頓時變得一片緋紅。
麗把安娜盡量溫柔地抱了起來。眾人看出了她的疲憊,出于擔心要提出幫她一把,但是都被她拒絕了,親手把安娜輕輕放在了真紀的輪椅上。
「理事會的臨時會議結束,接下來,您要去祈願堂宣告教宗回歸了。」埃莉斯琳娜說。
麗和輪椅上的安娜相視一笑。
其他人都不明白她們到底在笑什麼。
麗說︰
「祈願堂不必去了。——我打算辭去教宗的職務。當然,首席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沒啥話想說……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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