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畫師 第20章 摩擦

作者 ︰ 29秒

白前想是自己長久以來的生活環境太過和平,還是因為現代文明下這種家族競爭減少很多。總之自從到了這個世界之後,這種事情就一直沒斷過,很難適應。

不禁想到那句電影台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說的一點沒錯。

白前看著眼前的人,問道︰「景西呢?」

被他扎了一刀的黑衣人垂首斂目,答曰︰「不知。」

白前把景西那塊墨玉放到桌上,繼續問︰「那他叫我來干什麼?」

他第一次見到景西時,景西一身墨色,外袍也不帶一點花紋。只有腰間這塊墨玉帶鉤,邊緣處有一絲暗紅的雜紋。白前對景西這個形象記的很深,一舉一動都像是刻錄光盤一樣,存在腦子里。

那兩個人不說話,白前又掏出那兩塊黑絲巾,放在墨玉旁邊︰「那告訴他,我找他有事。」

白前等到深夜,景西才避開旁人耳目到那小宅子里見他。黯淡的油燈下能看出來景西一身華服,織金菱紋緞袍,高冠束發,儼然是正裝的樣子。

是另一番模樣。

景西進了門,也不說話也不坐,就站在門檻前,悶聲等著對方先開口。

白前將那兩塊絲巾丟過去,也拿不出一貫的平和親善語氣,只講公事︰「這是什麼圖?」

景西這才湊過來,借著光仔細的看那上邊繡的圖樣,卻突然變了臉色,反問︰「荷酒地形圖,以及帝君行宮。你從哪里得的?」

白前將撿來的那個面罩也拿給他看,沉聲道︰「黑衣人——不是你手下那些。」

景西暗自思索,臉色越來越沉,忽然轉身開了門,叫道︰「葉鳴!快!加強守衛,他們要行刺帝君!」

葉鳴滿面震驚,卻也不問,直接領了那兩個黑衣人從側門出去。

景西回身時,白前已經將那個面罩重新收起來裝好了。景西遲疑片刻,問道︰「你要回藩溪?」

白前淡然道︰「是。」

景西的拳頭緊了幾分,骨節泛白凸起,良久才接道︰「我派人送你。」

沉悶的聲音在夜色中不斷下降,j□j燥的空氣榨干水分,又凍結成堅硬的利箭,向四面八方發射。景西轉身,再沒有別的話。

白前忽然嘆了口氣,叫住他︰「景西。」

月色清朗,印著一片明淨。景西站定,听白前問道︰「這次的事,你沒什麼想解釋的?」

景西冷聲︰「沒有。」

白前啞然,苦笑一聲,說道︰「對你的好感全沒了。」

景西微怔,握拳的手顫了顫,還是不發一言,徑自出門了。

白前補一句︰「你這人真煩。」

話到一半,景西人已經邁了出去。門還敞開著,月光灑進來,稍微有些涼。白前坐在方凳上,指尖在膝蓋上打著圈。

誠如之前所想,他並不是不能理解景西。二十歲正是打游戲、逃課、睡大覺的年紀,本該沒心沒肺的放肆。如今他卻不得不扛起眼前的重擔,將公事放在生活的重心上,為了全局悶著頭向前沖。

白前覺得他也挺可憐。

但心里就是堵了一口氣,憋的整個人都快要爆炸了。白前指尖停頓,抓起手邊的拐杖,跟了出去。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刃上膝行,疼的鑽心。白前知道這條廢腿已經落了病根,知道自己即使取回另一條義肢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樣行走。無法明確劃分責任,但景西完全逃月兌不掉。

白前扒著門框穩住身體,叫道︰「景西!你給我回來!」

景西聞言立即回頭,眉目間帶著一絲驚訝,顯然沒猜到白前還會追出來。

白前沉聲道︰「你沒有要解釋的?沒有麼?但是我認為你有必要向我做出聲明!」

景西大步邁回來,在白前面前停了停,然後重新進到屋內。白前轉個身,靠著門框將拐杖挪到門檻內,艱難的回身。

景西就站在不遠處,眼楮盯著白前的拐杖,呼吸間帶著壓抑,隨著白前挪動的頻率而輕微顫抖。

白前費了半天的功夫才重新坐下來,怒視景西︰「一不高興轉身就跑,你什麼毛病!」

景西臉色尷尬,帶著窘迫之後的慍怒。

白前問道︰「我從馬車上摔下來,爬了幾十米,蹭的渾身是傷,又拿了這個地圖給你,你居然沒什麼想說的?你知道爬行是什麼感受麼?你知道身為一個人卻要在土塊石子上爬來爬去什麼滋味?我當時覺得自己連條畜生都不如!我是早就沒了兩條腿,但是遇到你之前我好好的能走說不定還能跑兩步,你跟我說你沒有要解釋的。你不覺的好笑?」

景西從沒見過白前發火的樣子,事實上白前也不經常發火,凡事都溫溫吞吞的,好像脾氣很好。如今白前一口氣不緩的質問他,景西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順著解釋道︰「帝君召你入宮,我教人提前劫了你,只當做你失蹤,逃開帝君的禁錮。」

白前嗤笑︰「我不覺得用些陰謀詭計有什麼不好,只是為了自保,而不是去害別人,都能接受。但是景西,你把我放在哪里?我自認現在我們不算路人了吧?好歹能稱得上相識一場,總要好過路上隨便擦肩過的行人吧?你為什麼不能告訴我一聲?」

景西有些愣︰「你在氣這個?」

白前搖頭︰「我沒有生氣。景天舒是你哥,我不過是個外人,你要拿我換他,于情于理都沒有錯。我被賣了也認了。我只是有些心寒,覺得我們頭天晚上的酒白喝了。」

景西看著白前,雙唇色淡,開開闔闔,腦子里什麼都想不出來。

白前又輕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直白的講道︰「我原先對你是挺有好感。你對我好,從一開始就護著我,還一直救我幫我。我對這樣的友善沒有抵抗力,以為我們的關系真的挺好了。現在想想,你……」

「多留幾日,我親自送你。」景西打斷白前的話,丟下這麼一句,走掉了。

……

這人的腦回路永遠有一條「我不想繼續對話了我就可以立刻閃人」的分支,隨時隨地都能實施。

兩日後,景西重新出現,換回了他一貫的墨色衣靴。只是慣常穿的長袍換成了短打,發髻上一根朱紅木簪,樸素不顯眼。

白前還沒理解他這個打扮的含義,景西牽了匹馬栓在門前,說道︰「騎馬混出城。」

白前黑線︰「你怎麼不問問我能不能騎馬?」

景西卻不問,悶聲道︰「那你多再留幾日,我想別的辦法。」

白前無奈擺手︰「我忍忍吧,但是我自己肯定保持不了平衡。」

景西沉吟片刻︰「我同你騎一匹。」景西猶豫了下,還是接道︰「還需要你偽裝一下。」

白前見他取出件木雕放在地上,湊進了細看才發現是義肢。由兩塊木頭拼成,小腿與腳掌相連,半截大腿**出來,和小腿之間用根鐵條貫穿在一起,能做彎曲的動作。

景西道︰「天舒只能畫出如此的。不需你走路,且帶上,使你看之無異就好。」

白前權衡再三,解開褲腳褪到大腿根處,殘端暴漏在空氣中,也直直的撞進了景西眼中。

只是看了一眼,沒由來的竟是心驚膽跳,景西快速挪開了眼。只是殘端的形狀卻一直在眼前,怎麼都忘不掉。

白前先用繃帶將殘端裹了極厚的一層,又墊了柔軟的棉布,才將殘肢套進去。然後將那個笨重的義肢綁到腿上試了試,白前對景西道︰「這個沒有腰帶懸吊,很容易月兌落。」

景西一驚,發現自己已經是渾身冷汗,腦子里一片叫囂聲,間或能听到悠遠的一聲長嘆。景西並不看白前,只覺得某句話在腦子里翻來覆去,來回踫撞。

白前叫了景西一聲,景西回頭猛然回頭,視線不自主的就往他腿上落。白皙的大腿,卻在半中間硬生生變成淺黃的木頭。景西終于想到了,那是白前的一聲嘆息,伴隨著話語而出。

礙眼。

那邊白前看景西的神色就全明白了,放下長衫遮擋住殘肢,將那木頭取下來遞還給景西。景西愣愣的接住,當他不願意帶。白前壓低了聲音,說道︰「我需要把這個綁在腰上,這里加布條。」

景西低頭,慌亂的「嗯」了一聲,轉身出去。白前靠在椅背上,表情終究還是淡了下來。

木質沉重,白前帶上這個之後,行動更加艱難。景西翻身上馬,彎腰架起白前,將他拉了上來。白前無法掌握平衡,本能的就去抓景西的衣服。

出了小宅,正是熙攘的大街,只是四下里有不少士兵在巡邏。白前問︰「那些黑衣人有沒有來?」

「沒。他們行事向來縝密,已被戳穿,必定不會再來。」

白前問︰「‘他們’是……明家?」

景西停頓了片刻,「嗯」了一聲。

果然沒錯。白前繼續問︰「明家到底想做什麼?」

「不知。」景西揚手勒馬,在城門前的長隊停了下來,微微側頭,低聲道,「如今城衛不單單是景府手下,其間有帝君親衛輪班。你……腿難受,先忍耐一刻。」

說著,景西拉著馬走上前。小兵拿眼楮斜睨景西,喝道︰「下馬下馬,通通要下馬檢查!」

白前心里一緊,卻見景西目中寒光,嚇的那小兵一個激靈。旁邊早有景西安排的自己人,拉拉那人的衣角,低聲道︰「帝君和城主要找的是個沒腿的瘸子,這倆人手腳齊全的,肯定不是啦!」

那小兵伸手欲模白前的腿,被景西一把捏住,差點掰折了手腕。小兵疼的嗷嗷叫,旁邊的人忙道︰「爺!爺別生氣!這人沒惡意。這就放您出去!」

景西一甩手,將小兵丟出老遠,老神在在的出了城門。隨後疾奔數十里,景西才勒馬,扶著白前在地上坐下。

白前臉色青白,指指腿說道︰「幫我去掉。太疼了,渾身都發軟。」

景西神色僵硬,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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