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媚 恨相逢(4)

作者 ︰ 曲罷

屋內生著堆火,倒是暖意融融。火上吊著個大瓦罐,咕嘟咕嘟往外冒著騰騰白煙,香氣四溢,也不知煮著什麼好吃的。紹元拿了只大勺在罐內翻攪,一面道︰「統領和姑娘回來的正是時候,這粥剛剛好。」說著話,找出四個土碗洗淨各盛了一碗。

罐內煮的是些紅苕、地瓜之類雜燴在一起熬成的粗粥,熱乎乎卻也香。唐連招呼阿瑤坐下,四人圍坐火堆用晚飯。火光映照下,唐連額上的傷便分外顯眼。那里已經變了色成了烏青的一團,看著頗是嚇人,幸而他長得俊美,是以便不顯得那麼猙獰。

「你的傷……還疼麼?」阿瑤心里疼惜唐連,想伸手去模一模,當著常風、紹元的面又覺不大好,便沒好伸出這手。

唐連略笑了笑,搖頭道︰「不疼,相爺下手其實不重,沒拿刀來砍我都是好的。」言語中沒有絲毫的不滿和怨恨,只略略有些無奈和傷感。

阿瑤也知他對唐初樓一片赤誠,打兩下罵兩下其實都不算什麼,便也就不再就此事多說,只問他道︰「你這以後打算如何?」

唐連慢慢吃著粥,沉吟道︰「暫時還沒有,只走一步看一步罷,十二姐呢?」

阿瑤搖頭,半晌方道︰「我也同你一樣的想法。」

唐連看看她,似是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

常風忍不住插嘴道︰「也不知相爺如今是個什麼心思,若是知道的話,也不至于沒頭沒腦地在這里干等著。」

紹元接口道︰「是啊,咱們也好早作打算。」

常風嘆道︰「眼下竟把統領也趕離身邊,他這是……」

唐連斜乜他二人一眼,打斷道︰「都閉上嘴吃飯,相爺的心思也是你能猜的?」

他統領黑甲精衛多年,說話相當有威勢,一句話便說得常風、紹元變色,隨即噤口,各自只埋頭吃飯。

一時吃完飯,當晚便在這茅舍中歇了。

第二早起來時,已有只雪白的信鴿茅舍上徘徊。唐連將它招至手中,取下它腳上的小竹管看完內中訊報,道︰「相爺他們在浮翠山,到梧州還需幾日,咱們先慢慢趕過去再做其他計議。」正說著便見承平風塵僕僕趕過來,一見面便道︰「我才從北面得來的消息,鎮北王葉衡已將到洛邑與葉如誨會合。」

唐連道︰「來的這等快?得趕快報與相爺知道。」卻又狐疑,「怎地皇帝沒同葉如誨在一處,倒分開了?」雖是起疑,卻還是立刻差常風、紹元先行出城往浮翠山去,臨去交代他二人道,「千萬莫與相爺提我,更莫說我同十二姐在一處。」

待常風、紹元離開,唐連這才問阿瑤︰「十二姐,你……想好了沒有?」

阿瑤被他問得一愣,道︰「想好什麼?」

唐連遲疑道︰「可……還要隨我去追相爺麼?」

「嗯。」阿瑤低下頭,道,「我想先跟著看看,若他無事,我再走不遲。」

唐連見她避開自己的眼光,便知她還在猶疑,心頭雖不快意,但也知她有她的苦衷。只是將來之事顯是不為樂觀,唐相又怎可能無事?想及此,他禁不住苦笑,道︰「若相爺有事,你又打算如何?」

阿瑤給他問住,她還得及考慮這些問題,若他有事,她要如何?她心里當然不想他有事。只是,眼下情勢並不由她所想,若他當真有事,真如他之前所說最終與商相那般結局……阿瑤想到此處,竟再想不下去,胸口處忽被什麼哽住,悶痛異常,竟至連氣都喘不過來。

「我……我不知道……」她煞白著臉喃喃,滿心只想著那最壞的結果,竟覺天都灰黯了下來,「總是能化險為夷的吧?」

唐連道︰「只怕難……」

他說的沒錯,而今唐初樓要想化險為夷,是真難。

阿瑤心中淒惻,想及昨日在襄平城外西山上的種種,一時悲從中來,道︰「就再沒別的法子?」

唐連道︰「除非相爺反,可惜他不肯听我的。」

阿瑤也搖頭︰「他不會的。」

唐連嘆氣道︰「今時不同往日,相爺而今自身難保……十二姐便為自己打算下也無可厚非,大可不必違心跟隨,置己身于危險之地。」見阿瑤臉上變色,忙又解釋道,「我這是真心話,並沒有其他意思,十二姐你別多心。之前我想你留下,是以為相爺他還能護住你,可現而今……相爺讓你走,其實還是對的。」

阿瑤道︰「可我若真走了,只怕你們個個都會覺得我無情無義,良心被狗吃了。」

唐連不覺啞然,半晌方干干道︰「我沒這個意思,十二姐……你誤會了。」

阿瑤擺擺手,道︰「什麼都別說了,阿連,相爺總歸對我好過,人不能忘本,便是他死……我也得看上一眼。」

由襄平至梧州步行最快也需五日。

三人弄了兩匹馬緊趕慢趕,終于在第四日的傍晚時分,追上了唐初樓一行的尾巴。那時,隊伍已離梧州不遠。三人遙遙望見前面長長的一隊人馬逶迤而行,卻並不往去往梧州的大道走,反東轉向河谷地帶,而那里卻是梧州守軍的駐扎地四方大營。

唐連不由一愣,道︰「相爺他們去四方大營做什麼?」

承平道︰「我們跟過去看看。」

唐連頷首允肯,三人兩騎遂尾隨而去,也不好太近,只遠遠在後綴著。如此又走些時候,便見四方大營。隔著一段距離,只見營地中旌旗飛揚,烏壓壓一排排營寨矗立。唐連眼見前面的人馬營地當中,當下勒馬放緩速度。他們也已離營地不遠,這樣騎著馬大刺刺過去,顯然不妥。

他忖思片刻,帶轉馬頭馳入附近的一帶林區。

承平隨後跟來,問道︰「統領,現下該如何辦?」

唐連跳下馬來,又伸手將阿瑤從馬上接下,道︰「軍營重地不好擅入。何況我覺此事蹊蹺,按理外面盛傳相爺挾持皇帝謀反,各地駐軍不說緝拿,只恐個個避之不及,我記得四方大營總兵顏昌與相爺並無交情,何以竟允相爺入駐?別又是那皇帝的奸計,穩妥起見,還是不要貿然過去,先暗中打探下消息再說。」

承平也下馬來,點頭道︰「統領說的是,常風他們在相爺身邊,怎麼就沒傳回信來?」

唐連道︰「恐是不大方便。」

三人自林中向營地里覷視,終是看不大分明。

承平心里焦躁,將馬栓在樹上,道︰「統領,我自林後繞過去看看。」

唐連道︰「也好,你便先過去看看。若有不妥,便放七星彈。」

阿瑤道︰「我也一同去罷,兩個人總有個照應。」

唐連便有些躊躇,思想一番,才道︰「那你們小心點,若是行藏,便說出相爺名頭,也免吃虧。」

營地四圍皆是木牆,木牆上每隔一段便有衛兵巡視。兩人在林中繞著營地轉了一個大圈,始終到機會靠近。從林間往外看只能看到黑壓壓的營寨和來去的營兵,中軍大帳上飄揚的旌旗上上書偌大一個顏字。兩人不覺中已繞到營門附近。營門前卻是光禿禿一片空地,直通著外面大路,並沒有樹木遮蔽,出去準定被人發現。是以兩人只能仍呆在林內,要麼又照原路返回。

轉了一大圈,什麼情況也沒探听到,這般回去便是白來一趟。承平提議出去直接去見唐初樓,索性問明了情形,也好過這樣藏首藏尾什麼都不知道的好。阿瑤卻是不大願意,雖說唐初樓讓她走是為她好,但心里終歸還是不大舒服,總覺面子上有點過不去。而今她又這般尋了來,落在他眼里,又算什麼?只怕會覺她是死纏爛打。

正猶豫著,忽听林外一陣喧嚷,有人中氣十足地喝道︰「誰在那邊?」

跟著腳步聲雜沓紛至,登時從林外涌進十來個持長槍的士兵來,轉瞬便將兩人圍個水泄不通,明晃晃的槍尖盡都對準他二人,兩個人再想逃跑已是不及,又不好跟人斗狠鬧過了,只得束手待縛。

就听內中有人喝問︰「你二人是誰,在這里鬼鬼祟祟做什麼?」

阿瑤怕承平說出唐相,忙搶著道︰「軍爺,我們是過路的,不小心走迷了道到這里的,並沒有鬼鬼祟祟。」

那人冷笑︰「這是軍中要地,偌大的一個軍營你們都沒看到?竟也能走迷了道,分明便是奸細!」不由分說便將二人推出林子。

營門前有位小將,斜簽著身子靠在門柱子上,約莫二十來歲模樣,正拿著根草秸在剔牙花子,瞧見眾人便問︰「怎麼回事?」

士兵上前稟報道︰「回戚副尉,剛在林子里捉到兩名奸細。」

那戚副尉道︰「喲,什麼樣兒的奸細?帶過來讓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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