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媚 恨相逢(3)

作者 ︰ 曲罷

就听那店主道︰「也沒多少,只二兩銀子而已!」

阿瑤在上面听得十分著惱,原不是說好是一兩五錢?怎麼這就多了五錢……這店主雖開得不是黑店,倒是真黑心。

不過皇帝似乎不太在乎這點小錢,道︰「杜汶,給她三兩!」

店主喜之不盡︰「哎喲,這便多謝公子爺了!方才那姑娘生的花容月貌,與公子爺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難不成是公子爺的娘子?」

皇帝笑道︰「正是,前幾日與我拌了幾句嘴,一生氣她便跑了,害我好找。」

那店家道︰「小夫妻拌嘴是常有的事,卻不該生氣便跑,不過我瞧你家娘子性子軟,你多哄一哄,便也就好了。」

「你說的是。」皇帝道︰「承你吉言,感之不盡。杜汶,再賞大娘十兩紋銀!」

廊頂上青瓦冰冷,阿瑤卻覺面上滾燙,連帶著兩耳也是火燒火燎的。虧他是一國之君,居然誆人說她是他的娘子……什麼天造地設的一對?真是高抬她了,她有何德何能,竟敢為帝王之妻?可笑,連皇帝天顏都見過一面,竟就成了他的娘子。

他這樣扭著她不放,到底是何道理?按理,他們在步德鎮醫館之前,並不曾見過面。怎地就會對她念念不忘了呢?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居心。不然他也不會在初初見面的時候就告訴她那許多唐相的舊時秘事,便連太後與唐相苟且之類的事情都能拿來同她講。如今想來,無非是想利用她,想挑撥她與唐相的關系。而她也果然中計,對唐初樓心存芥蒂進而又心生怨恨,這一路行來,她對唐初樓的事已遠不如昔日盡心,甚至在明知秦放歌、葉如誨另有陰謀之時,也隱而不報。

這才至宏光寺兵變之時,唐初樓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而今唐相已成頹勢,他的目的既已達到,怎地竟還糾纏著她不放?

難道只是因她曾是唐相的女人,好讓唐初樓顏面無光麼?還是另有什麼詭計,仍需借她一用?

正苦思不解,卻忽听颯颯風響,抬頭看時便見江天成騰身躍了上來。

阿瑤一驚而起, 當踢下片瓦去。

江天成道︰「聖上,她果然在上面。」

阿瑤情知不妙,伸足連踢,將數塊青瓦踢得飛起,全部都砸向江天成。趁著江天成閃身避讓之際,她足尖在屋脊上一點,扭身朝後疾掠而出。

皇帝听到江天成喊,也縱身躍上了廊頂。

底下的店主見此,大受驚嚇,登時跪倒在地,結結巴巴道︰「那……那是當今皇上?」

杜汶看她一眼,冷聲道︰「閉上你的嘴,你什麼都沒看到,明白了沒有?」

「是是是……」店主一疊聲道,一面把剛才收的銀子拿出來,想要還給杜汶。

杜汶道︰「拿著吧,聖上既賞了你的,便沒有還回來的道理,只管好你的嘴便是。」

那店主自是諾諾連聲,杜汶也顧不上理會她,帶了部分人徑上廊頂去了。

這一會的功夫,阿瑤已跑得遠了,皇帝和江天成在後緊追不舍。皇帝一面追一面喊她︰「十二姐,你別跑,站住!」阿瑤卻是頭也不回,腳踩得屋頂上瓦片喀喀作響,只是往前飛奔。屋頂上到底不平,她跑著跑著,忽然腳下一拐,差一點便摔下去。

皇帝見此,忙一把攔住江天成,只怕追得太急會傷了她。

這麼一頓,阿瑤便已跑出這一帶街區,前面再無屋舍,她往下一溜便不見了蹤影。

皇帝和江天成跟著追下去,前面卻是一片荒地,再往前是一帶密林。

淡銀般的月下便見一條縴細的影子往林子里奔入,便再看不見。

那是片松柏林,阿瑤進到林中,正模不著頭腦,不知走什麼方向,卻忽有人驀地伸手來一把抓住她手臂,將她一拉,便到了一排大樹之後。她險些沒叫出聲來,卻听那人在耳邊低聲道︰「十二姐,是我!」她听出是唐連的聲音,這才穩了穩神,一顆心猶自砰砰直跳。

兩人在樹後蹲下,便見林外亮起火光。

皇帝在外喊道︰「十二姐,你在哪兒?快出來!再別跑了……那林子里黑  也不知有沒有豺狼猛獸,小心傷了你。十二姐——我真對你沒有惡意,你怎麼總也不信我?」

阿瑤順著聲音來處看去,火光中,隱約看到一條頎長挺拔的身形立在那里,只是仍看不清臉面,是以她還是不知他長什麼樣。其實他長什麼樣同她又有什麼關系,阿瑤在心里暗道,掉轉頭只不做聲。

唐連狐疑地看她一眼,手中玉簫微微上抬,簫口瞄著那道影子只是遲疑不定。

阿瑤見此,忙一把按住他,連連對他搖頭。唐連也明白眼下時機不對,林外皇帝的隨從似乎不少,若他發暗鏢傷了皇帝,只怕他與阿瑤都走不月兌。

皇帝見林內沒有動靜,再按耐不住,舉步便要入內,卻被江天成攔住。道及凶險,皇帝也有所顧忌,終還是听從了他的話,一行人在林外又守了些許時候,見無所獲,也就返身走了。

直等眾人走遠,兩人方自樹後站起。

站起時,阿瑤才覺左腳腳腕處疼,由不住一晃,輕「嘶」了聲。

唐連忙問︰「怎麼了?」

「沒什麼。」阿瑤搖頭,心想多是方才那一拐傷了腳踝,應是無礙,不想讓唐連替她擔心,遂問,「阿連,你這些時候去哪里了?」

唐連默然片刻,方道︰「相爺不想見我,我便離開幾日。」

阿瑤道︰「我叫了人來尋你,你可有遇上?」

「嗯,常風、紹元他們都在。」唐連點頭,往林子深處指了指道,「前面有個宿處,我帶你過去。」

阿瑤卻不知常風、紹元是哪兩個?忙跟著他往前走,這一走路便露了痕跡。她之前只顧逃跑,崴了腳也沒留意,這時才知根本就走不得,一沾地便鑽心帝。唐連忙將她扶到一塊石頭上坐下。

阿瑤道︰「許是方才跑得太快崴了腳,休息下便好了。」

唐連不說話,也不管她願不願意,低頭先除下了她靴襪,在她腳踝處模了模,隨後從地上抓了把雪敷在腳踝處,一面道︰「有點涼,十二姐你忍著點,冰敷下腳踝便不會腫了。」一面說一面問,「怎麼會弄成這樣?那狗皇帝怎地會追著你不放?」

他自來便對她這般好,多少年相依為命,原以為大了一切便會好。

可惜事總與願違,他們姐弟二人總這般不走運。阿瑤輕輕嘆口氣,忍著刺骨的冰冷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臨了,終還是忍不住問他︰「阿連你為什麼非殺皇帝不可?」

唐連另抓了把雪敷在她腳上,半晌才道︰「我這些年跟隨相爺,知曉他其實不易,辛苦替皇帝打理江山,一年到頭就沒個能歇的時候。殫精竭慮為朝廷出力,才使大杞江山穩固,皇帝不感激他便罷,倒要想方設法除掉他,實在是……」

他哼了聲,雖沒繼續說下去,但那語中的殺意仍是不減。

阿瑤道︰「可他到底是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連相爺也沒有怎樣,你又能怎……?」

唐連道︰「狗屁的君要臣死!」他跟隨唐相多年,涵養一向甚好,難得冒粗口罵人,這卻是第一次。

阿瑤不由驚住,黑暗中只見他一雙眼在熠熠發光,竟似有滔天怒火。

「阿連……」她喚他一聲,安撫般替他抹了抹肩上的衣褶。

唐連這才收了怒氣,道︰「相爺其實有心結,這些年他一直為商相的事耿耿于懷,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反。可惜他不知道,他就是不反也得不到什麼好名聲,大杞舉國上下,自商相一門被屠始,他的名字便與奸佞二字成了一體,到死都不會變。反與不反又有什麼區別?與其任人宰割,倒不如拼一把,也別白擔了虛名。」

阿瑤道︰「奸佞與謀反畢竟是兩回事。你畢竟不是相爺,不能替他做決定。」

唐連一時無語,稍頃,幫她穿好靴襪,站起身︰「好了,十二姐你起來看看怎樣?」

阿瑤起身試著往前走了兩步,雖還是有些疼,卻已經好多了。

唐連扶著她道︰「還是扶著我走罷!」

兩人相扶著朝林子深處走去,因走得慢,足足走了兩盞茶的功夫才到林子盡頭,又往前走一些兒,果見幾簇松篁里矗立著兩三間茅舍。屋前正候著一人,提著盞燈往兩人臉上一照,喜道︰「是統領和瑤姑娘回來了。」

阿瑤就著燈光瞅去,卻見那人正是早間四位黑甲精衛中的一員。

唐連道︰「這是常風,里面是紹元。」說著三人入內,唐連又把里面那名黑甲精衛向阿瑤介紹了一遍,道,「另外兩個兄弟是祺瑞和承平,他們暫時不在這里,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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