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媚 休相問(1)(大修)

作者 ︰ 曲罷

唐連離開後,十二娘起身走去將房門閂上,方回身去屏風後月兌掉濕漉漉黏在身上令人十分不適的衣服,步入桶中洗浴。水很熱,她在水里泡著,感覺全身的毛孔都張了開來,暖流隨之汩汩涌入,將身體里的寒意驅散出去。

她抬起右腿左右觀望,燈下那條小腿光潔如玉,形狀仍保持著昔日的修長美好,並有扭曲變形或是其他的不妥。一夜的折騰,並沒有令這條腿的傷勢惡化,她心頭稍許松了松,輕輕吁出口氣。

沒有誰會願意體貌殘缺,她亦不能免俗,自是希望這腿能恢復的同以前一樣。

洗完澡換上干淨衣服,一切收拾妥當,終于倒在了床上,卻是了無睡意,並不能听從唐連的話好好睡一覺。睜著眼靜听外面的雨聲,雨似乎下得小了,嘩嘩聲漸次轉為澌澌聲。

腦中有些亂,一時想東一時想西,跟跑馬一般,總也停歇不下來。

想十四弟唐庭是否已追上葉如誨,緝拿住秦放歌?想林老先生的生死安危,又想唐連會在相爺面前為她怎樣開月兌?開月兌一事,只怕是難——且不提阿芙會跟他說什麼,單她連番助秦放歌逃跑,就已是不赦之罪,而今又動手殺了自己人,卻叫唐連如何為她開月兌,弄不好將他自己也搭上,可就麻煩了。

她霍地坐起,越想便越覺心驚,耳畔回響的盡是那人淡漠的輕哼聲︰「這一年多不見,你倒是長本事了。」

長本事了——

這本事不過更讓他輕看她而已。

十二娘在黑暗里無聲地自嘲地輕輕笑了一笑,緩緩又倒回枕上,心里面有些鈍鈍的痛,牽扯的呼吸都有些不暢。其實也沒什麼,時至今日,她還能指望什麼?指望他再看重她?

真蠢!

蠢不可及。

她這樣怒罵著自己,心里想,他願意怎樣處罰她隨便他,阿芙願意說她什麼也隨便她,有什麼所謂?只要唐連沒事,她便可以攬下所有的罪責。從她離開相府,前前後後有那許多事開罪于他,也不差這一星半點的事。

後半夜的時候,她終于撐不住迷糊了一陣,卻被「吱嘎」的開門聲驚醒。

她微支起身,隔著屏風看到模糊的一道人影緩緩朝內走來。

「阿連,是你麼?」她看那身形頗是高大,且這個時候,能毫無風吹草動進來的人也只能是唐連。

「是我。」微冷的語聲低沉如簫,並非是唐連。

而是——

她登時一驚,翻身從床上坐起,不敢置信地叫道︰「相爺。」

火光一閃,屋里的燈亮起,她趿上鞋從屏風後出來,便見唐連正拿火折子點燭台上的燈,而唐初樓卻端端地坐在外面的矮榻上,他已卸下黑色斗篷,換了件寬松的月白色便袍,烏發俊顏,越發顯得矜貴儒雅。

他微挑了眉睇視于她,目光中有探究與審視的意味,久久凝注于她面上。

唐連點好燈,沖她遞了個眼色,退了出去。

她知唐連是在提醒她要小心說話,無非就是不讓她頂撞相爺,可她跟了他這些年,又何曾頂撞過他?只是生性木訥,不會巧言令色討他歡心而已。她木然看唐連退到門檻外把門關上,猶豫了片刻,方朝唐初樓行了個禮,拿起矮榻邊木幾上的短嘴注壺往茶碗里倒了杯水給他。

唐初樓並沒接她遞來的那杯水,只皺眉望著她。

「相爺——喝茶!」她終耐不住開口。

「嗯。」唐初樓這才有所表示,下頜微點,示意她將茶放在身旁的矮幾上,看阿瑤放下茶碗,便又道,「坐!」

阿瑤應了聲「是」,搬了個矮墩,在榻前尋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垂首等他發話。《》唐初樓卻並無開口的意思,一手支頤斜靠在幾上看她。一年多,他好像並變,而她卻恍然如過了數個春秋,時光如刀,生生將過往那些歲月割裂,往日恩愛早隨風煙消雲散,而今兩相望看,竟覺異樣陌生起來。

默然半晌,唐初樓才道︰「這許久不見,你就無話可對我說麼?」

阿瑤抬眸看看他,很快又埋下頭去,說什麼?辯白、哭訴還是哀求……而他又可會耐著性子听?即便听了,又是否會真的信她?

唐初樓擰起眉,微微沉下臉︰「說話!」

這是命令的語氣,不容阿瑤違拗。

「阿瑤……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她仍低著頭道。

「連為自己辯白一二都不願麼?」

阿瑤無言,腦中回想的卻是當日在獨峰山時,秦放歌的質問。他們都這樣問,也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所不同者,無外是他的語氣要溫和些,不似秦放歌那般冷嘲熱諷,但這並不表示他就會信她。

「那相爺信麼?」她把當日反問秦放歌的話原封不動丟給他。

唐初樓眼中光芒微閃,稍後道︰「信與不信由我,你都不肯說,又怎知我不信?」

阿瑤似有所動,抬頭看他一眼,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說出來,慢慢地又垂下頭去。

她不說話,唐初樓便也不急著追問,兩人靜默著對峙了許久,阿瑤才道︰「茶涼了,我去換一碗來。」

「我來,不是為喝茶的。」唐初樓抬手阻住起身來端茶的阿瑤,冷冷道,「你坐下。」

語聲雖不大,氣勢卻逼人,阿瑤不得不退下去坐回原處。

「你當真無話可說?」唐初樓揭開茶碗蓋,略沉了沉又將蓋子合上,緩緩道,「還是說,阿芙先前說你那些,你都認了?」

阿瑤早便想到他會這麼問,一時之間卻還是不知如何回答,默然許久,方道︰「此事想必相爺心中早有定論,認與不認有分別麼?」她也知此話說得不敬,卻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她終究還是怨的,這麼久也沒能放得下心頭怨懟。

「說起來你也在外面有一年多了,別的沒學會,就學會了這個?好好的話不會說,偏這般陰陽怪氣,你這是跟誰學的?秦放歌,還是別的什麼人?」唐初樓沉下臉,眸中暗潮洶涌。

他語中的怒氣阿瑤如何听不出,只低頭道︰「十二無意冒犯,還請相爺恕罪。」

「恕罪?」唐初樓冷冷笑道,「你便是這般請我恕罪的?」

阿瑤垂眸不語,過了片刻,起身走至他面前,跪伏在地道︰「求相爺恕罪!」

「請」字變成「求」字,唐初樓聞听,臉色越發難看。阿瑤匍匐在他腳下,看來卑微之極,燈影下依稀可見她衣衫遮掩下縴細的腰身,她的頭幾乎埋在地上,滿頭烏發松松挽在腦後,露出一截皎潔美好的後頸。

他看著看著,不覺便嘆了口氣,微俯握住阿瑤一只手臂將她拽了起來。

「你這傻孩子……」

他有多久沒這麼叫她,你這傻孩子,短短五個字,似責備又似寵溺,溫柔無限。她眼中一熱,差一點便掉下淚來,哽噎道︰「相爺……我並沒有……」

唐初樓沒說話,只伸手過去,輕輕抹去她眼角沁出的淚花。

「我並秦放歌勾結,也不是有意要傷同門弟兄,只是……當時情勢緊急,我也是為自保。」阿瑤平復了下心緒,慢慢將余下的話說完。

「我都知道。」唐初樓點點頭,將她拉到懷中,看她滿眼疑惑不解,又道,「有些事總要你親口說出來才好。」

阿瑤聞言似有所悟。她被他忽然抱進懷里,驚嚇之余不免有幾分不自在,姿態甚是僵硬,卻又不好抗拒,只垂下眼睫不與他對視。

唐初樓將她的臉捧住輕轉向自己,定定在她臉上看了片刻,眸光往下落在她腿上,柔聲道︰「我听阿連說你傷了腿,是哪一只?」一面說一面俯去看。

阿瑤看他這般溫柔體貼,反有些慌張,將兩足往後直縮,道︰「只是皮肉傷而已,沒什麼大礙。」

然而榻邊就只那麼點地方,她再是退縮,又能往哪兒躲?被唐初樓捉住她雙足踝,就手除掉鞋子,便將兩條腿撈上去放到了榻上。隔著薄軟的綢褲,他的手指順著腳踝緩緩撫上去,指尖上仿佛有電流一般,撫過之處便是一陣酥麻。

「是右腿?」

阿瑤渾身發抖,牙齒都在打戰,勉強應了聲︰「嗯。」

唐初樓掌心溫度漸高,手指滑至她右膝蓋處略作停頓,在她腿彎里摩挲了會,沿著小腿肚游移回腳踝處,動手去卷她褲腿。她沒辦法阻止他,只能看他將褲腿卷至膝彎里,露出一截白女敕如玉的修長美腿。

她張惶,不知所措,眼見他一雙手在她光果的腿上撫模、,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那看不見的傷處竟加重了力道,疼痛霎時鑽心,她終沒忍住,蹙眉痛呼一聲。

「疼?」唐初樓停手,側目看她片刻,又問,「傷在這里?」

阿瑤額上有冷汗沁出,鼻中隱隱有酸意,悶悶地應︰「嗯。」

唐初樓低頭看那傷處,兀自愣怔半晌,才道︰「是秦放歌干的?」

「嗯。」

「還真是莽夫,對女人也下這般重手。」唐初樓語中似惱恨又似不屑,手指在阿瑤腿上來回撫模,指下力道變得輕柔,倒像是真怕弄痛了她,許久他方抬起頭,頗沒有好氣地道︰「怎這般沒用?活生生便給人敲斷了腿。」

「我……」她說不出話,只在肚里苦笑,若不是他令唐連逼自己設計陷害秦放歌,她又何至于卷入這場是非中來。見他放開了手,忙將腿收回來,幾下將被他推到膝彎的綢褲擼了下去。

唐初樓冷冷乜著她哼道︰「以為躲起來就萬事大吉,怎還是給人找到了?想學人做隱士……你那點道行還差得遠呢!」

阿瑤白著臉道︰「相爺教訓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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