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長對此毫不吃驚，平靜地穿上襯衫，開始扣扣子。柏西亞卻尷尬起來。一是因為他沒想到自己會撞上別人換衣服，二也是因為，他之前沒敲門也沒打招呼就這樣進來了……雖然他是老板，不過這行為也不怎麼禮貌。
掩飾性地干咳一聲，柏西亞的眼神游移到旁邊︰「王伯那邊有點事要處理，我就隨便走了走。」
這句話明顯只是借口，因為門是關著的，柏西亞要想進來，除非從王伯那里拿到鑰匙。他的表情語氣里甚至還帶著無奈……最有可能的就是，王伯那邊的確發生了什麼事，而且是柏西亞不方便接觸的事情，這才讓他臨時躲避到一邊。
射箭館的房子施工質量很高，隔音效果非常好。以監獄長如今的耳力，如果不是刻意去听，隔著牆也只能感覺到輕微的聲音而已。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沒有事先感覺到柏西亞的到來。
王伯、劉文、柏西亞……這三個人明顯是處在同一個陣營之中的。杰羅維特想要達成自己的目的，還得進入這個陣營才行。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說道︰「我這里也沒什麼東西可以招待，館長在客廳坐一會吧，我去倒杯茶。」
「不用了，我在這邊呆著就成。」柏西亞搖搖頭，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說起來，你是劉文的朋友？」
杰羅維特心里轉過幾個猜測，不動聲色地道︰「算是吧。我們之前是在一個部門的同事。」
柏西亞笑了起來。他身體差，皮膚卻挺好，白皙的臉上五官精致，唇畔有個梨渦，笑起來極為稚氣。「劉文可跟我提了不止一次，讓我留個工作給你。怎麼樣，在這邊工作的還適應嗎？」
話剛出口，他就禁不住怔了怔。之前劉文找他的時候就保證過，這個管理員絕對是懂電腦的，不然也不可能介紹給他；而剛才王伯也親口夸過杰羅維特，說他對那個程序掌握得非常熟練……既然他能使用電腦玩轉程序，那又怎麼可能會是個盲人！
好，好像，的確是自己誤會了？
想到了這一層的柏西亞又隨即想起了，自己剛才因為誤會而一直牽著杰羅維特的手走路，甚至還給他開車門什麼的……
杰羅維特只看見他的臉色忽然變了變，像是想起了什麼，緊接著就唰地一下滿臉通紅。他正饒有興致地觀察分析著柏西亞的心理活動，就看到他嘴唇動了動，蹦出幾個字︰「你戴了美瞳？」
「……」
這句話就如同解鎖的密碼，瞬間解開了監獄長的疑惑。他自認為對人類的觀察已經足夠透徹，不用精神絲自主控制身體行動時也和平常人沒什麼區別，除了面無表情，應該不會被發現異常才對。沒想到何子茹曾經開玩笑一樣提到的問題才是關鍵……眼楮！
碳基里有句話叫做，「眼楮是心靈的窗戶」，大意是眼楮是反映出內心的一個便捷渠道。監獄長自己在觀察碳基的時候，也常常借助眼楮的變化來確定對方的心理。可是他實在沒料到，自己為了視野達到最大化而固定的瞳孔竟然成了最大的異常……而一個正常人，顯而易見是不會看不見瞳孔的。
所以哪怕心里感覺不快，甚至對美瞳這種東西嗤之以鼻，眼下監獄長也不得不憋屈的點了下頭，算是默認了那個說法。
畢竟，假如不這樣的話……他的雙眼實在難以拿出合理解釋。
「……」柏西亞沉默了片刻，說道，「挺……好的。那個，那套系統，你用著感覺怎麼樣？」
杰羅維特打開門，示意了一下︰「要看看嗎？」
柏西亞想了下，點點頭。反正王伯忙著應付他佷女，現在出去也不合適，不如在這邊多呆一會打發時間。
他完全忘了自己來這里的初衷其實是想借個地方玩手機的了……
這套房子是兩室一廳，兩間臥室和客廳連著的地方有個房間，是專門放置那台電腦的。
小房間很空曠，除了電腦桌就是幾把椅子，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電腦並不是開著的，而柏西亞並不意外這一點。他當初請人專門設計的程序其實是兩套，這台電腦上運作的只是監控程序，真正起作用的其實是安放在地下倉庫中的中樞電腦。
換句話說，能決定倉庫是否能夠打開的是中樞電腦，查看那台電腦有沒有程序失效、監控著整個射箭館的，才是這台電腦。普通的儲備可以依靠電子卡打開，真正重要的東西就……
不過……杰羅維特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沒時時開機，還是因為別的呢？
「為什麼不一直開著？」柏西亞狀似無意地問道，眼神卻游移了一下，「我還以為你會一直看著它呢。」
如果把這句話當成不滿的質詢，那也太圖樣圖森破了。
杰羅維特語氣平靜地道︰「館長不清楚嗎？這套程序的設計應該是分屬于兩個系統的，它所能起到的監控作用其實只是定期檢查程序有沒有失效——主要是這個窗口的內容。」他點開一個圖標，一串串字符流水一般地向下刷去，「而這邊三個圖標分別屬于監視系統、安全系統和電力系統，各有各人去負責，實際上費不了多少心力。說起來我挺感激劉……劉少的，這個工作的確非常好。」
柏西亞總感覺有點別扭，又不好去糾正他。反正劉文自己的人情，自己去解決好了。
杰羅維特的水平也有點讓他出乎意料。劉文就算不給他介紹，他也早就有了擔任這個職位的人選，如果不是那個人聲明自己需要一個助手，這個職位用根本不會被空出來……
想到那個人，柏西亞忍不住又咳嗽起來，眉頭微皺。
柏西亞明顯陷入了什麼思緒之中，一直沒有再說話。杰羅維特則擴散著自己的瞳孔，光明正大地打量著柏西亞。
反正因為沒有視線和精神的明顯聚焦，沒有經過訓練的碳基是很難發覺這種打量的。除了被認為是美瞳而感到有些不爽以外，監獄長還是很喜歡這種方式的。
柏西亞一看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身上彌漫著一股富貴公子的氣息，行為舉止都能看出和常人的不同。從劉文和那群同來的碳基判斷，柏西亞的家族應當地位不低，年齡也應當在二十多歲左右，很可能和「何子歡」相差不遠。
階級很難越過，但年齡卻可以成為接近的一個途徑。從這方面著手，一步步地展露自己的能力，引起他或者他背後家族的注意力……這就是杰羅維特現在所擬定的計劃。
這當中當然會有可能暴露他的異常，但是無論對宇宙中的哪個種族來說，共同的利益都是聯結彼此的最重要因素。強大的實力和共同的利益，這就像是胡蘿卜加大棒，足以保證監獄長計劃的順利實施。
柏西亞心不在焉地想著心事，思維發散得越來越遠。所以當他的手機響起來時，柏西亞被嚇了一跳。
打來電話的人正是王伯。柏西亞的表情詭異起來，看了一眼杰羅維特，走到門外接電話。杰羅維特特地將精神觸角纏繞在耳膜上，站到門邊，才勉強听到了柏西亞的聲音。
……這不正常。監獄長深刻地意識到。以虹祁國建築的尿性，一棟房子能勉強隔住說話聲就不錯了，可是以監獄長清理過一遍的殼子，現在居然要再次浪費精神力提高靈敏度才能听到說話聲？
就算柏家背景雄厚，也沒有把房子造得堪比監獄的理由。監獄長若有所思。
柏西亞剛按下接听，就壓低了聲音，略帶緊張地問道︰「王伯，王婧走了沒？」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苦笑︰「她……剛剛還說呢，不見到你是不會回去的。」
柏西亞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王伯立即說道︰「不過我還是讓她回去了。我跟她說你剛听到她來的消息就從後院走了，她……唉，那丫頭看上去不太好。」
「王伯，你可千萬別在這上面心軟……」柏西亞停止了假咳，無奈地道，「要不是梁超那群龜孫子，王婧也不至于這樣……明知道是他們設的套，我總不能傻乎乎地鑽進去吧？」
電話那頭的王伯忍不住發牢騷︰「柏少爺，你也偶爾體諒一下我吧……唉，過不了半小時，我嫂子又要打來電話了。你也知道她的脾氣，到時候要我怎麼說？」
「……您就忍忍吧，等劉文回來我就讓他幫忙，勸勸王婧。」柏西亞嘆了口氣，滿心復雜，「先不說這個了王伯，館里我也都看過了，現在也五點多鐘了，咱們不如想想去哪兒搓一頓？」
王婧……？監獄長默默記下這個名字，而後趕在柏西亞回來之前，坐回到了電腦前。
重新回到小房間里的柏西亞臉上出現了輕松之色︰「穿上你的外套，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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