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只有兩種人會自稱是不良少年。
一種是真正的不良少年。
而另一種是想要成為不良少年的人。
面前的這個，穿著一身西裝的家伙，到底屬于是哪一種呢。
僅僅從他左臉上的那條長得嚇人的傷疤來看的話，可能是前一種。
但從他和許老師兩個人談話的內容和神情上來看的話，又感覺是後一種。
能夠被那個遠近聞名的資深歷史老師認同的人。
不像是一個‘不良’的少年，更不應該是。
我一臉狐疑地望著他。
「別誤會，我只是想表示一下歉意」
「歉意？」
哦哦，你這個家伙還挺懂事的嘛，知道佔用了我寶貴的時間，害我排了隊但沒有問清楚問題。
我心里突然就放松了下來，什麼呀，這個家伙，打算光是嘴上說一說就行了嗎，請我吃飯啊請我吃飯！
雖然我嘴上不能這麼說，但心里面卻在使勁吐槽他。
「似乎因為我沒有管理好地盤的關系，前幾天給你們惹了不小的麻煩」
地盤？
喂喂喂，這難道是……
我心里剛才那種放松的心情，因為少年的一句話，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然後立刻咚咚地跳了起來，胸腔里傳來心髒的聲音……
「您是……？」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哦，我名字是李堂堂，你大概已經听說過我了吧」
如雷貫耳……
我這輩子第一次知道了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對面的少年一說出他的名字，我就感覺我的耳朵被什麼東西給擊中了一樣，又發燒又發悶。
腦袋里面也是暈乎乎的，差點被嚇得後退了一步。
「上周的時候，似乎給你和武泰惹了不小的麻煩」
「不不，哪里哪里」
我趕緊搖搖手，同時還搖著腦袋。
少年一听我這麼說，就露出了一副笑容來。
既不像是譏諷，又不像是客套，更不像是真正的開心。
反正就是那種，讓人捉模不透，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的感覺。
「你的意思是，嫌他們不夠你們打，是吧」
「不不不不，丁點都沒有這個意思」
我的腦袋搖得更歡了。
「別緊張，既然你是武泰的人，我不會為難你」
喂！武泰的人是什麼意思啊，就算你是老大，我也會生氣的你信不信。
看來經過一周前打架那件事之後，這個人已經斷定我就是武泰的小弟了。
「我是真心想給你們道個歉」
「那個……其實……」
「嗯？」
「其實我不是武泰的小弟……我和他沒有那麼深的關系，就是朋友而已」
「哦？」
這個名叫李堂堂的少年用一種……非常難懂的眼神看著我。
不像是詫異，因為那種表情太浮夸了，更不像是不信任我，因為那種表情很容易判明。
總之能看出他對我的話懷有戒心，但卻看不出他的本心是什麼。
我只覺得好像在面對一台冰冷的機器。
完全從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流露出來的感情信息。
不論是表情、言語、肢體語言，人總是會時不時地流露出感性的信號。
但他則不一樣。
只有真正站在這個名叫李堂堂的人跟前，才能理解到，啥叫「隔著一層牆」。
甚至想要揣摩他的心思，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是說，你並沒有受過武泰的恩，也不受武泰的照顧，就願意陪他一起出生入死？」
「哈啊……沒有你說的那麼夸張就是了」
「哈哈哈哈哈……」
少年像個鐘表一樣，精準地發出一些連續不斷的笑聲來。
「那麼你可真的算是個有意思的人」
少年嘴角微微上翹了一下。
這是不是說明他稍微相信了一點我的話呢，還是說不信呢？
完全看不懂。
「你信仰什麼？」
「啊？」
說真的，這一個問題，我真的是沒有想到。
如果他問我為什麼做了那樣的蠢事，甚至問我想不想加入他的幫派，這樣的問題我或許都能接受。
但唯獨這個問題我接受不了。
因為這不像是他這種角色的人能夠問出來的問題。
「我……沒啥信仰」
「那只是因為你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信仰罷了」
他的表情突然就變得嚴肅了起來。
一臉的沉重，好像夏天的天氣一樣，一會兒還陽光明媚，一會兒就滿天的烏雲。
「不相信任何東西的人，不會去拼搏任何東西」
「那些能堅持到最後的人，往往是因為他們近乎頑固地相信著某些，對于他們來說至關重要，無法蘀代的東西」
這個家伙，口口聲聲說自己的不良少年，現在又像哲學老師一樣，給我講大道理。
不過，他說的東西，現在我的確實能有些共鳴就是了。
幾個星期之前，我還是一個沒有任何目標，從來都不願意為了什麼事情去拼上小命的人。
但在這幾個星期以來，我不但為救命恩人莫霏拼過命，還為萍水之交武泰拼過命，甚至為那只惹人煩惱的精靈拼過命。
雖然隱隱約約中，覺得有什麼東西是絕對不能放棄、不能置之不顧的，但我確實還不知道，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應該說……我是個有信仰的人，只是還不清楚自己信仰的，具體到底是個什麼罷了。
竟然和面前的這個少年，所說的一模一樣。
瞬間感覺我已經被這個名叫李堂堂的少年給讀透了。
似乎我對于他而言只是一本連環畫冊一樣，隨便翻一翻就能看懂。
在思想這兩個字上，我還從來都沒有和什麼人如此尖銳地踫撞過。
一種被威懾了的感覺從心底里面滲出來，讓我覺得自己變得渺小起來。
「哼」
少年嘴角上翹得更厲害了，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畏縮一樣。
「別這樣，劉小晴，我像尊重武泰一樣尊重你，尤其是在知道了，你並不是為他做事之後」
「我覺得你和他一樣值得尊敬，不是因為你有他那樣的一身蠻力」
「不，正是因為你沒有那樣的怪物力氣，還敢和他並肩作戰，所以你才值得我尊敬」
少年舉起左手來，看了看腕表。
「剛才插了你和許年光老師的談話，真的很抱歉」
「看這個時間的話，你肯定還沒吃中飯吧，正好在學校附近有我的飯局，你一起來吧」
「啊……啊……這個，不太合適吧」
「沒有什麼不合適的，我是真心請你，你來就是了」
「啊……那個，我還要給妹妹做中飯……所以……」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少年面前，我的語氣變得很弱，像個小女生一樣。
這樣的我自己，我討厭！
雖然討厭吧，但是感覺沒有辦法挺直了腰板說話，不是因為沒有這樣的脾氣和雄心。
而是因為——資本相差太多了。
不論是學識的資本，還是處世的資本。
雖然面前的這個人面容看上去仍然是個高中生，但已然感覺到了，只有父輩人身上才有的那種氣場。
「你說的是劉曉對吧，沒
關系，一起來就可以了，耽誤了你們的時間，是我的不是」
說著，他就像武泰一樣，摟起我的肩膀來，帶著我一起往樓下走。
哎——？
這個家伙如此強硬，是覺得沒有人會反抗他，還是因為什麼呢……
像我這樣的普通人，確實是想不通，根本無法理解。
這個人就是‘堂主•李堂堂’？
他的出現完全顛覆了我以往對黑幫老大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