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菡在國公府養傷不到半日,宮中就頒布明旨,明獻宗姬業已是上冊的宗姬,姑蘇林氏屬于其原宗,宗姬與京都林氏一脈無瓜葛,並賜女官、教養嬤嬤諸人教養林熙菡至出閣,令外家崔氏一脈負責宗姬住址,而蘭嬤嬤最揪心的婚事,皇家已承諾會賜婚。
蘭嬤嬤和安伯是哭天謝地的大贊皇後陛下恩德,林熙菡年紀小,對婚事無感,也對憲帝夫婦感激非常。
林玉 夫婦過世近五年,林熙菡顛沛流離大胤朝南北多個城市,也寄住多個府邸,卻很少有人全心全意的幫助過她,替她做過主。
哪怕崔家,崔外公外祖母,崔舅舅,崔舅母,包括福慧帝姬夫婦,已經算是相當疼愛她了。
但是崔家畢竟是崔家,崔家到底只是林熙菡的外祖母家,林熙菡不姓崔,她姓林,崔家人疼愛她更多是崔詩韻的移情作用,他們的疼愛到底隔了一個輩分的,是相對的。
嚴格意義上說來,林熙菡在江南崔府過了三年多,還沒有白霜霜這個讓崔大舅母、崔外公看不上眼的外孫女過得自在。
白霜霜的母親崔姨媽還在世,外孫女到底是比不上親閨女。
崔姨媽再不著調,也是崔外祖母夫婦的親閨女,崔外公不管怎麼打罵她,也均是為了她好,怕她犯了錯,遭了災。
崔姨媽母子每次犯了錯,崔外祖父罰了她們,崔外祖母和崔大舅明面上不敢反抗,心里反而是憐惜二母子。
崔府的奴才明清的,白霜霜母子不管怎麼鬧騰都是有人撐腰的,再來崔外祖父看似厲害,也不能對親閨女下死手,不然當年白霜霜頂替林熙菡的事兒。也沒見崔外公真的怎麼處置了白霜霜來著。
不過是崔外祖母給林熙菡賠了個不是,賜了些東西,讓崔姨媽和白霜霜道個歉,白霜霜母子也是不甘不願的。
說到底崔姨媽是崔外公夫妻的骨肉,是崔大舅的唯一的妹子,不管犯了什麼錯,都是一家人。
而林熙菡不同,崔詩韻已經走了,死人爭不過活人,崔府看著崔詩韻的面上的余情總是會用盡的。
再來林熙菡年紀小。又是女眷,大胤朝就是親父女親兄妹,都不可以隨意見面走動。崔家男丁礙于禮教,逢年過節才能一桌吃飯,照看林熙菡到底要避嫌。
崔詩韻在世,崔外婆對長女就多有偏袒,何況崔詩韻已經走了來著。崔大舅母又是無血緣關系的。再疼也疼不過親女兒。
好在崔大舅母是個厚道,說實在話,林熙菡崔府三年多,真正幫到她,關愛到她的,反而是崔大舅母這個毫無血緣關系的親舅母。
崔府上下的人照料其。小心,細致,卻並沒有真正當她是自家人。
林熙菡不能犯錯。
她唯有小心翼翼的活著。多學一些,出彩一些,讓人欣慰一些,才讓不惹人嫌棄。
這也是林熙菡在國公府接她回府的時候沒有拒絕的原因,她內心深處還是渴望自己的家人能夠疼愛她。哪怕是奢望。
林熙菡如今對國公府失望,卻不難過。她心中其實也是能夠猜測的,但是與其給自己留個幻想,不如打破那點似有若無的情絲。
再來,崔府真心對她好,卻沒有拿她當親人,她心里是難過的,對比白霜霜和崔表姐,時間久了,她也怕她失去了本心。
如今這樣也好,她回了崔府,是奉旨的,旨意提醒她,她也不會迷失本心。
「小姐,小姐,蘭嬤嬤她們回來了……」
林熙菡的思緒被打斷,身邊僅剩下的貼身丫鬟瑾言少有的失禮,也難怪,蘭嬤嬤和其他五個丫頭均被帶到宮中,林熙菡主僕又擔心她們失措惹了官家大怒,又怕牛閣老勢大,陛下壓下案子,滅了蘭嬤嬤幾人的口。
林熙菡主僕是忐忑不安,食不下咽,沒想到第二日,林熙菡剛到崔府沒多久,蘭嬤嬤她們就這麼早回來了。
蘭嬤嬤六人神態疲憊,雙眼發紅,卻精氣十足,面露喜悅。
尤其蘭嬤嬤跟打了勝仗似的,穿著宮里賞賜的雲錦福紋褙子,帶著幾個衣著華麗的小丫頭,一路揚著頭,擺著不緊不慢的步履,一副官太太巡游的架勢,氣場比做了崔大舅母還大。
「嬤嬤——」
林熙菡看著蘭嬤嬤發白的臉,紅腫的眼,幾個小丫頭面目全非的臉。
一下子,忍不住沖了過去,抱住蘭嬤嬤,眼淚也吧嗒流了下來,主僕分開一日,林熙菡就好像過了百年似的。
「嬤嬤,你辛苦了,九娘好想你……」
「小姐,嬤嬤也想你……」
蘭嬤嬤也忍不住擦眼淚,林熙菡出主意,她就是個辦事兒的,要是出個意外,老命沒了,不關什麼事兒,就怕牽連了小小姐。
好在老天爺長眼,臨時護著孤兒老僕一把,沒出岔子,國公府的太太們果真是受不得氣的,自己打了她們一頓,她們立馬就找尋報復過來。
老季手下的幾個投契地主又都是硬氣的,愣是去告了大理寺,讓陛下夫婦不得不宣旨召見國公府的掌家人,皇後身邊召見牛老太太、甄夫人的女官又將將好能看見國公府欺辱宗姬,應證了薛家告密。
最後又在這個時間段有人敲登門鼓,告御狀,粉碎了牛閣老的陰謀,讓牛家不得不收斂手段,免得引起民怒和朝廷政敵的反攻。
林熙菡和蘭嬤嬤膩歪了一半會兒,才笑著抹淚,和幾個小丫頭道好。
「小姐……」
「小姐……」
松煙五人亦是死里逃生一把,心里又激動興奮,又後怕不已。
沒等林熙菡發問,性子最單純的紅繡急切的炫耀道,「小姐,皇上和皇後還找我問話來著,還有閣老們……」
林熙菡見她腫著豬頭臉。一臉得意的炫耀宮里的所見所聞,又心疼又好笑來著,「陛下娘娘慈和不,閣老們英明不?」
「慈和,慈和,怎麼不慈和。娘娘問了我的話,也沒打我板子,反而打了欺負我們的太太們,還給我們這些做奴婢的請了太醫,換了衣裳……」
紅繡嘰嘰喳喳講著她在宮里的所見所聞。莫了還道,「等我出了宮門櫻蘭姐姐才告訴我,她是五品的女官。這太醫也是五品的醫丞。天啦,我一想到五品官給我看病換衣服,我就想暈過去算了
「看你,沒出息樣兒?」珠梨看著紅繡夸張的表情,不屑撇嘴。「小姐,你別听她吹牛的樣子。這太醫不過是給咱們看了診,做事兒的都是下面的醫女
「而且櫻蘭姐姐什麼人,听說沒入宮的時候還是御史家的千金來著,不過是看咱們可憐,取了幾件衣服給咱們換了。說了幾句客氣話,你還攀附上來了。沒的惹人嫌棄的
「小姐,你看珠梨。我不過是心里歡喜來著,才和小姐說道的,干嘛打擊人來著紅繡有些不樂意。
「我這是怕了,嘴上沒鎖,到處亂說。給小姐惹了事兒。你沒听秋白姐姐說道,這人啊。不怕做錯,就怕說錯來著
紅繡知道珠梨說得對,她是太過得意了,只是一想到成日里給自己主僕添堵,沒事找茬,打殺身邊人的甄夫人一干人等,均被陛下皇後打了板子,下了獄,她心里就樂呵。
「就你對,全天下就你對,嘴上長了鎖,葫蘆嘴兒
「你……」
林熙菡一旁人看著二人斗嘴,很是有趣,林熙菡笑笑朝紫雲看去,紫雲上前阻止她們紛爭,「好了,好了。紅繡不是說你,這宮里的事兒,是能隨便說的嗎?這萬一別有居心的人听取,編排了什麼,不是給主子添亂來著。「
「再來,國公府到底是主子叔伯家,你這般幸災樂禍,不是讓外人笑話咱們主子嗎?」
紅繡心里敬佩紫雲,紫雲說了她也不再反駁。
紫雲一笑,松煙也拉過珠梨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你要勸她,為何不好好說著。你這般刺她,她還得意了,越發不听勸
珠梨一听,朝紅繡看去,見她又拉著林熙菡嘰嘰喳喳說起了宮里事兒,還真不像听了進去的,頭疼的點點頭。
林熙菡見紫雲、松煙處理了兩小丫鬟糾紛,滿意點點頭,這才拉起蘭嬤嬤問起,「一般案子都要大半個月來著,怎的,你們今日就回了來的
蘭嬤嬤想到什麼來著,捂著嘴偷笑,「還是皇後娘娘厲害來著。如今用不著咱們作證國公府欺辱宗姬了,這國公府妯娌狗咬狗交待了一堆事兒,咱們這點事兒不算什麼大事兒,娘娘陛下讓奴婢幾人寫了證詞就放回來了
「這國公府的妯娌私下里糾紛多,但面上還是一團和氣,怎能鬧得如此
林熙菡心里奇怪,她是知道甄夫人六人看著和氣,私下里的間隙矛盾多多,但如今國公府沒分家,對外利益是一致的,外面還是不會鬧開的,特別是如今到皇後面前互相揭發,更是不可能。
「這都國公府作惡多端,才應了惡報來著
蘭嬤嬤嗤笑,給林熙菡看了看手里的東西,林熙菡一看,才道,「昨日下午那個登門鼓,告得是國公府
「原來告的是國公府來著昨夜和今早,崔府主僕就議論登門鼓的事兒,議論哪家干了殺千刀的事兒,沒想到是國公府。
「豈不是,告的不僅是國公府,還有牛閣老來著蘭嬤嬤神色有幾分疏散,道,「這里面至少涉及了白來條人命,咱們這事兒,怎能不算小事來著
「我說,怎麼皇後沒查咱們先打甄夫人的事兒,敢情事情絞合在一起來,國公府有咱們,沒咱們都一樣來著
林熙菡這一想才解惑,「不過,也不定,說不準,有人琢磨了咱們的事兒,才順勢將老漢推了出去
「不管怎樣,到底是國公府作孽蘭嬤嬤感嘆。
「說的也是林熙菡一想,知道自己這便算是定了下來,國公府的事兒後續,與自己等人多是不相干的。
國公府犯了多數人命官司,自己這個小小宗姬欺辱的事兒,的確算是再小不過的事兒,怕是後面連上堂都不用去,跟在一堆案子里判了下去的。
「宗姬,宗姬,太太請您過去來著呢?」崔府奴婢恭敬地進了園子,傳話。
林熙菡看著崔府越發尊重的奴婢心中又好笑又感慨,淡淡打量了兩眼,才問道,「大舅母找九娘,有什麼事兒嗎?」
「據說老家來人了,都到城外了,太太讓您備著,過一會接老太爺、老太太來著小丫鬟是崔大舅母到京城剛提拔上來的,見了林熙菡不似崔家老宅的奴婢隨意,又知道林熙菡如今身份不同了,越發尊重。
崔外公、崔外祖母都來了,不知道崔姨媽來了沒?
來了,崔大舅母又有得頭疼了。
林熙菡暗想,便讓小丫鬟等了一下,進屋換了出門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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