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火燒掉了謊言和罪證,卻燒不到人心上的齷蹉。
這場在林二老太爺算計中又出乎意料的大火將整個林府燒得一干二淨,甚至牽連了林宅附近的民房。
好在林氏一族常聚居,燒掉的大多數是林氏族人的產業,到沒有涉及姑蘇其他居民的產業。
但皇帝還有幾個窮親戚,姑蘇遺留下的林氏族人更多是貧窮孤寡之人,此次大火不僅燒掉了他們大部分家當,更燒掉了他們生存之地。
這時林二老太爺作為代理族長站了出來,召開了宗族大會。
「林氏一族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林二老太爺沉重又悲憤地望蒼天吶喊,「林家的藏書閣沒了,林家上萬冊的密寶書籍通通被奸賊燒毀了
「啊——」現場嘩然。
林氏族人雖然知道林府大火滔天整整燒了三天三夜,但不曾想到被嚴嚴把手,位于湖心的藏書塔也會被燒掉。
「二老太爺,藏書塔不是在湖中央嗎?那麼多水怎麼會燒掉的?」
果真有族人提出疑問。
「是松脂,通通是松脂,湖里被灑了松脂林六爺林熙松不等林二老太爺回答,就神情激動道。
「啊——」
「天殺的,那要多少松脂啊……」
「這不會是哪家要對付我們吧……」
「是曾氏余孽吧……」
「不是,曾氏不過逃出兩個人哪里有那麼大的手筆」
「這是個陰謀,一定是害怕林家崛起的幾個世家……」
族人議論紛紛。
林二老太爺這時候含著老淚,悲滄道,「林氏一脈從春秋越國到今朝大胤,已有千年。祖上一直克恭克順、不矜不伐,致力于書香傳承。收藏千年百家書冊,不求權勢俗名,只求萬世傳承
林二老太爺低沉蒼老的聲音在大廳回蕩,族人靜默細听,神情激動,卻不發一語。
「然酆矢王朝,女帝當道,世家空有才學,閉關自守,只為虛名。不為黎民林二老太爺悲憤的聲音在大廳回蕩,族人仿佛回到了女帝時代。
「林氏祖先不忍民不聊生,百姓苦楚。從山林出,入俗事,隱士高潔,為世人知……故創立林氏一族,建寶塔。移出萬冊書籍,只求林氏一脈世代為天下謀福祉,傳承代代書香文書
族人在林二老太爺的敘述中,為先祖的高潔義士而自豪,更為生為林家人自豪。
「可如今,林家的萬冊書籍。千年傳承卻在俗事陰謀中化灰燼林二老太爺悲嗆的揚天吶喊,「我愧對先祖啊,林氏子孫愧對先祖啊……」
林二老太爺的哭喊。讓族人也不禁跟著落淚,滿大廳的族人揚天長哭,哭聲一片。
「老太爺,老太爺,你小心啊……」
「老太爺。你怎麼了……」
林二老太爺情緒太激動,悲憤下竟然吐出一口鮮血。
「二老太爺。您可不能出事啊……」族人大喊。
林二老太爺強撐著身子,金白著臉,咬牙切齒道,「天要亡林家,天下人要亡林家,天下世家看不慣林家。林家的意志都在,都不會亡
「我林敬之指天發誓,縱使沒了百萬書冊,亦要重振林家,讓林氏一脈名揚天下
「重振林家,重振林家……」
「重振林家……」
林二老太爺引入激動的情緒感染了對林氏忠誠的眾人。♀
林二老太爺揮揮手,示意眾人安靜。
「我林敬之,一個半入土的老頭子,若是無這等,也不求著虛名,然林氏一脈沒了百萬書冊,就是斷了林氏宗脈的傳承啊。唯有重振林氏,才能重整百萬書冊
林二老太爺的解釋,更讓下面冷靜的族人也不禁跟著深思,為自己剛才揣測羞愧,林二老太爺下面的話,更是讓他們大嘆林二老太爺真正為宗族著想,大公無私。
「我林敬之代表嫡系兩府,取個人這一脈資產雙倍賠償族人在此次火災中的損失,並且重建宗學,供奉族中有才之士進學入仕
「啊——」
林二老太爺竟然要雙倍賠償族人損失,那可不是小數目,若是賠償了林二老太爺非得傾家蕩產不可,而且還要供族中人進學。
林二老太爺這一舉動贏得族人一至交好,特別是老奸巨猾的听了林二老太爺說自己出費,還不忘給京都林大老爺林國公那房拉人心,實在非為名利權勢,只為一腔赤誠之心。
林二老太爺一番舉動和敘述,迅速贏得林氏族人的敬仰和忠心,以至于後來林國公府的林大老爺要收回族長之位,難之又難,不得不故意歉讓,將族長之位徹底給林二老太爺這一脈繼承了。
林熙菡作為女子,自然無法出席這場族中大會。
但是不妨礙她听到族人到處贊嘆林二老太爺這一房的事情。
也不妨礙她發現自此林氏一脈的向心力越發凝聚,以至于嘈雜簡陋的環境阻礙不了林氏童子的上進心。
姑蘇民間也有流傳,「寒風刺骨秋衫薄,窪下玉郎苦讀書」,「清風踏白霜,美目凝晨露,嬌娥見玉郎,不覺苦秋寒,「仙音朗朗一夜夢,唯恐夢斷不欲醒,忽見窗外仙人至,原是林家美少年,這樣描寫林氏美少年殘垣斷壁下苦讀書場景。
特別是秋闈和來年的春闈,林氏一族幾乎包攬近一半的名額,以至于林氏玉郎的美名傳遍了大胤朝,成為大胤朝最受歡迎的女婿。
當然這里面也少不了林二老太爺這個老狐狸的手筆,沒了藏書塔這個嚇人的名頭,總有個更讓人放心又不少利益的美名。
而林熙菡心中哪怕對林二老太爺存著芥蒂,也不得不佩服林二老爺的狡猾睿智。
林二老太爺這一手干的著實漂亮,林府也燒掉著實干淨,連個稍微能住的地方都沒有,真真是片瓦不存。
林二老太爺家上上下下沒個住所。林二老太爺為表示決心帶著林家爺們都搭著幾個草棚臨時住在建地旁邊,一邊看著林府和族人房屋建設,一邊教導族內少年讀書。
而女眷們,不是跟著兩個太太借住姻親,就是去各房別院。
林熙菡謝絕了林三太太相邀去韓家的好意,也不曾跟著林二老太太去西山別院。
反而獨自帶著凌霜閣上下去了陽澄西湖的盛澤蕩,那里林玉 置辦了一千多畝的桑樹園和一個織布坊。
原先林玉 結合東西方紡織機,設計制作了一款結合風力水力的大紡車,說是年紀大了,告老還鄉之時用來利名的。
可惜林玉 早逝。這塊地兒就一直荒廢著。
林熙菡發現族人不僅不可靠,而且還心存惡意,心里不安。就想著多些籌碼,不打算富家天下,至少在勢力平衡時有讓別人利用和交換的條件,總不至于像這次火災一樣,隨意棄了的。
林熙菡與蘭嬤嬤一干老僕。原是打算低調著,保護家業,混到林熙菡出了嫁就萬事大吉了。
可現實告訴林熙菡等人。
在這個世道,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就等著任人宰割,隨意踐踏。
有利用價值的人。哪怕被人算計,但同時正因為他的利用價值,也受到人保護。
故。林熙菡想自保,她手上必須有東西。
紡織這東西只是財,世家恥于說財,但歷朝歷代王朝變更都月兌離不了大商賈的身影。世家要風雅,要品味。要錦衣玉食都離不開錢財這骯髒物。
就連林熙菡在姑蘇林府里的日子,吃穿用度比其他房的小姐過得都好。除了按照規矩林熙菡是嫡出嫡出,更有林熙菡身邊丫鬟婆子的打賞給的足。
不管哪房人來了,就是蘅娘身邊伺候的,林熙菡的賞賜也是豐厚的,除了不能頂了長輩的例兒,林熙菡算是家中小姐的獨一份。
所以各房丫鬟婆子喜歡幫著林熙菡辦事兒,林熙菡消息也比別人靈便,一些子長輩身邊的事兒,林熙菡逗或多或少的知道些,這也是林熙菡一些子小算計能躲開的原因。
也是白霜霜、韓嬗雅折騰事兒,林熙菡都能無視的原因,她們辦不成的,這事兒剛有苗頭,就被稟報了林熙菡,林熙菡直接不搭理,就完事兒了。
反而白霜霜、韓嬗雅勞心勞力的白折騰,最後也只能憤憤地看到林熙菡瞪上兩眼就了事兒了。
林熙菡來到桑樹園,才發現自己爹爹果真是隨心所至。
這桑樹園真是什麼都沒有,一千五百畝桑樹倒是種的好好的,但是無人搭理,長得枝繁葉茂同時也是枝葉相連,根葉粗老,根本不符合養蠶的要求。
而織布坊,外面看著不錯,一排排織布房建得整齊,里面卻空蕩蕩的,連塊木頭都沒有。
最主要的是偌大的桑樹園不僅無人看守,而且連個可以住的草棚。
林熙菡主僕頓時傻眼了。
「什麼人,來我們胡家村做啥?」
一群髒兮兮的小子拿著蘆葦桿指著林熙菡的馬車,中間個子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更是叉腰呵斥。
陳英這些鄉兵自然不怕這十來個小屁孩,反而頗有興致地戲弄,道,「哎呦,大當家剛說要拐了些小子的,你看這邊不是有一群嗎?嗯,中間這個最壯最好著呢
那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听了陳英的話也不害怕,反而翻了白眼,往地吐了一口水,「簡直是毛蟹子,朝天看,瞎攪和。听人家說拐女娃的沒听說要男娃的。二缺
「二缺,啥二缺,二缺不是回家了嗎?」後面的胖墩一听老大喊二缺就跑了來。
陳英十來個鄉兵忍不住笑了。
「去去,一邊涼快去
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覺得小弟丟了臉,呵斥了一句,便讓下去了,「你們什麼人啊,來胡家村做啥?」
陳英見小男孩不信,覺得這男娃倒是機靈的,「你不怕我們是拐子嗎?」
小男孩旁邊的更小的小豆丁。也眨巴這眼問,「拐子給飯吃嗎?」
「給的,白花花大米飯
陳英見這孩子更小,比小小姐還小,瘦巴巴的,就一個大腦袋極大,像兩個蘆材棒撐著一個寒瓜,又可憐又可愛,懵懂的看著陳英,仿佛沒听懂陳英白花花大米飯的意思。
陳英心里一酸。從懷里掏出一包子肉干遞了去。
那小豆丁看著小男孩一眼,小男孩快速接過去,從里面掏出一大塊塞到小豆丁嘴里。說,「是肉,吃的,好吃的
小豆丁含在嘴里,不知道咬。只是含著吸著口水,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小男孩也是笑笑,也小心挖了一塊肉含在嘴里,然後將肉藏了一小半,將剩余的肉與十來個小子分了起來。
十來個小子樂呵呵的舌忝著點肉渣,都是樂呵呵的。
陳英越發覺得這鄉里的孩子沒心眼。隨便肉就吃了,還真是大膽。
小男孩好似看出了陳英的想法,翻了白眼。無語看了一下天。
然後諂媚地給陳英磕了個頭,道,「大爺,來胡家村貴干來著,小的叫虎頭。旁邊是儂弟,叫棒頭。要儂兄弟給大爺領路不?」
陳英被虎頭的變臉嚇著了,這娃怎麼變臉這麼快。
「大爺儂一幫兄弟都是胡家村良民,看大爺在此怕是找人的吧虎頭很是機靈的指了指林玉 的那片桑樹林,道,「那是個傻不垃圾的土財主買的桑園,從買了來,就曾來過。除了好多年前,讓儂村里的村民種了桑樹,蓋了屋子,就沒的人了。大爺要找他家是找不得的
陳英有些好笑地看著虎頭寸丁們罵著狀元郎是傻不啦嘰的土財主。
「我們家主子就是這家園子的土財主
虎頭愣了一下,尷尬了片刻,就突然抱住陳英大腿哭道,「小的,總算盼到大爺來了。小的一家一直等著主子們呢
陳英又被這娃給愣了一下,這還沒反應,虎頭又推著棒頭道,「快哭,這就是給儂爺爺每年一貫錢守園子的大善人家
棒頭被一拍差點被肉哽死了,吐出肉,又撿起來含著,支支吾吾地抱住陳英大腿,不知道說什麼。
陳英這才听出來,感情是林七爺不是沒請人守桑樹園,而是請了個不靠譜的老頭子守了桑樹園。
陳英看著這桑樹園邊上連個茅草屋都沒,就知道老頭子工作咋樣了。
陳英這從小男孩口中打听些消息,就稟告了馬車上的主子。
林熙菡早就透過車窗,看到陳英幾個和小男孩的鬧劇,心里覺得有趣,讓人又給幾個孩子發了點心和糖果,惹得一群孩子歡呼。
更讓虎頭下定決心,要抱著這桑園主子的大腿,像他爺爺一樣天天混吃等死,還有一貫錢拿。
當然若是能像春花姐姐一樣進了府里做了奴才,只要拍馬做活,不僅能吃飽,穿好衣,還能拿月錢,最主要的是年紀大了,還不用花錢買媳婦,都是主子賜個嬌滴滴的丫鬟做媳婦。
虎頭想得美美的,仿佛看到自己就像地主家的工頭一樣成天吆喝佃農耍威風。佃農們天天罵著狗奴才,背地里羨慕地緊。
虎頭的目標就是做一個跟進主子的狗奴才。
陳英前面開路,看著虎頭笑得天真的女敕臉,怎麼都覺得怪怪的,難不成是土匪的新招,用小孩子糊弄人,于是越發警惕,讓鄉兵結成隊形,將林熙菡的馬車護在中間。
「做啥?兔崽子,你今天里哪里鬼混來著,半水缸的水都沒打一個農婦粗魯的沖了過來,讓高度緊張的車隊,立馬把了陣,刀抽了出來,嚇得農婦哇哇大叫,連連求饒,「大王,饒命,大王,小的家貧,啥都沒有
林熙菡听了躲在咯咯發笑,這陳英今日還真是幾個身份變個不停來著。
蘭嬤嬤幾個也是覺得好笑,巧兒更是擠眉弄眼的學著農婦說話。
陳英一頭冷汗,這看農婦倒不像是土匪扮的。
「哪家是歪嘴胡家?」
「不是小的,不是小的……」
農婦又見虎頭眨眼不停,不是大王在,恨不得揍他一頓。
虎頭見不行,若是不倒清楚。怕是要挨揍的,「這是爺看的桑園的主子
「你爺那傻……」
農婦一听是桑樹園的主子,一下子反應過來,露出虎頭一模一樣諂媚的笑容,哭訴道,「主子可來了,小的一家可等到主子了
陳英一見終于可以說話了,就讓人回稟了林熙菡,倒是怕要借宿農家。
林熙菡見了這農村里有趣,就點頭同意了。
倒是蘭嬤嬤極為不同意。說是這借宿,不過是將車趕到農家院子里,屋里是不能住的。這農家床上是骯髒物和跳騷的。
林熙菡倒沒想住進去,只是看著有趣,特別是她剛才看到小男孩一群隊伍里,還有小女孩,她年紀小。也好奇得緊。
蘭嬤嬤見林熙菡不是要住進去,只是借了火燒水煮飯之類的,也是同意了的。
虎頭一家不知道是天生熱情好客,還是因為是舊主,招待林熙菡主僕極為熱情,不僅將腌制了過年的臘肉拿了出來。還殺了雞招待林熙菡主僕。
林熙菡自然不能讓他們虧了去,讓巧兒給了她一錠銀子,虎頭娘稱了一下。至少十兩,更是喜得連嘴都沒合上。
到了下午虎頭爹才回來,虎頭爹是在隔壁村做短工的,長得極為憨厚,說話做事也不似虎頭母子靈巧。但是個實在的,總算讓蘭嬤嬤眉頭松了下來。
通過虎頭爹才知道林玉 這地兒其實買了至少十來年了。原先是蘆葦蕩,官家算的是荒地,林玉 買來就是荒在那兒的,後來林玉 突發奇想又將四周荒地買下來,燒了填了沼澤,種上了桑樹,這才有一千五百畝桑樹林。
但桑樹林種了去,又不曾搭理過,原先只請了虎頭爺爺歪嘴胡看著,莫讓人伐了燒了樹。
歪嘴胡在世時候,還常去守林,他走了,就是虎頭大伯繼承了這差事。
虎頭爹說這話神色有些抱歉尷尬,倒是虎頭娘有幾分得意,想要說什麼,但是礙著虎頭爹又咽了下去。
蘭嬤嬤自然听出來意味了。
林熙菡與蘭嬤嬤對視了一下,道,「家父,原打算種桑養蠶的,後來一直忙碌,沒的時間,現在我也是打算種桑養蠶的。可桑園,胡伯,你也是看出來的,極大,怕是缺些人手,最主要的是還要建個院子,好偶爾來住上一住
林熙菡話里意思明確,就是差人手。
虎頭爹想了一會兒道,「胡家村靠蘆葦蕩,沒什麼好地兒,大多數都佃種隔壁村的地兒,又捕些魚蝦貼補家用,混個混飽。人手是足的,只這看園子,建土屋成的。但養蠶抽絲,建小姐屋子,胡家村的人不行,要請織女的
虎頭爹說的實在,林熙菡反而對他放心了些。
「這倒是不急的。我們這養蠶織布都有些人手,教教就會了的,只是這土屋還是要盡快建起來的。我們也只是住上一段時間,就去了的,還不要像府里那般得體
林熙菡話一落,虎頭娘就面露驚醒,雖不敢插男人的話,但是神色喜悅,旁邊又是倒水又是端茶殷勤得過分,直到虎頭爹瞪了眼,才收斂。
「若是建些土屋,小的倒是能幫小姐虎頭爹最終還是下口推薦了自己。
林熙菡就等著他的話。林熙菡個人覺得虎頭爹穩重大氣,心中有度,不是輕浮也不是奸猾的,但是又怕他撐不住場面,沒什麼膽氣,就想若是他沒自薦的勇氣,不如不用。
現在他咬牙應承下來,到底還是有這個魄力的,林熙菡也喜見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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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故事里的詩句大多數都是作者胡編亂造,個人原創,所以不咋樣,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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