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馬車里又飄出愉悅的聲音,季若華恨不能沖進去將落玉千刀萬剮,剃肉剝骨才能泄他心頭之恨。他攔住了一個小跑而來的太監,問道︰「慌慌張張的,是要去哪?」
「回大人,陛下宣溫湯熱水。」
季若華臉色更難看了,歡好後是要清洗的,就道︰「既是陛下吩咐,還不快去,小心掉腦袋。」
小太監好不委屈,他都是跑著去的,要不是被這丞相攔住他怎會平白無故挨了一頓訓,「是,是,奴才這就去。」
到圍場時,天色還尚早。軒轅鑒尤將落玉安置在一旁的狩獵山莊,他和月闌太子則縱馬圍獵。
早春的緣故,屋中燒著火炭取暖。落玉揉著酸痛的腰身,對一旁杵著的小全子說︰「去,把書架上的書給我拿來。」
小全子最愛在落玉面前擺臉色了,待落玉又催了一次,才磨磨蹭蹭的的將書拿來,還歪過頭嘀咕幾聲,不猜也知道肯定是在罵他。
他那點小心思落玉是知道的,這個惡奴才名譽上來伺候他暗地里可是干了不少缺德事。落玉平日的膳食都經他手,魚啊肉的都被這太監吃了,端給他的只有些發餿的剩菜。內府送來的小玩意還有絲絹也被他搜刮一空,那奴才還恬不知恥的說,好菜是給後宮里頭的娘娘吃的,沒餓死就不錯了,好絲也是穿在配得起的主子身上的。落玉要是在爭辯幾句,那奴才直接兩三日的不來送飯了,要是餓死了他還怎麼去見齊兒。落玉雖溫順,但也不是隨意能欺辱的人,這奴才他非要找個機會治治他不可。翻了幾頁書,說道︰「別在這站著了,出去。」
「主子,奴才可不敢,奴才的職責就是要好生守著主子。」
「就你這樣整日擺臉色給主子看,算什麼奴才?我知道你的心思,不過枉你長了副精明樣,腦子可不好使,你就不怕他日陛下寵幸我了,我會對付你?」
小全子臉色一下就白了,「你敢…大總管可是我干爹,他可是伺候陛下的,後宮的事都是他老人家說了算,你就別嚇唬我了,就你這張臉我看還是算了吧。」
落玉氣急,「出去,給我出去。」
小全子抖抖衣袖出去了,在門外還用落玉能听到的聲音說道︰「不就是陛下的一個男寵,還當自己真是主子!我呸,等陛下再也不踫你了,灑家讓你去洗夜壺。」
落玉听著那奴才的惡言相向,將手中的書扔到了地上。
窗外飄起了小雪,落玉心想齊兒會不會又偷偷的把棉襖月兌了去雪地里打滾,從入宮以來對兒子的思念啃噬著他的心,如果能抱他坐在膝頭,親親他肉乎乎的小臉,那會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呢。
「這麼冷的天是要吃點羊肉驅驅寒,我去生火,咱哥倆把那兩斤羊肉煮了來補身。」
「小聲點,去後頭吃免得叫人瞧見。要不,把門口站著的那兩位老哥喊進來一起吃,多冷的天兒啊。」
「行,皇上今夜要在那邊設宴,這地方是不會來了,听小全子說這里頭的那位是個不受寵的兔兒爺,別管他。」
兩個走過的侍衛打斷了落玉的思緒,他起身穿上外衫,將耳朵貼在門扉上隨時注意外頭的動靜。沒過一會,走過去兩個侍衛,嘴里還交談著羊肉可以吃,酒可不能喝之類的。
落玉的心砰砰直跳,他輕腳朝旁邊的小屋走去,戳開紙窗瞧見小全子正在鋪上睡著大覺。他呆愣了會,回去拿了幾樣東西拔腿就跑。這山莊依一座小山而建,後方是一望無際的密林,他要是跑了進去,想找到他可不是件易事。
尖銳的樹枝劃傷了落玉的手腳,低窪不平的山石讓他摔了好幾跤,他卻顧不得這麼多了,他一直向前跑去,心中有個念想一直在支撐著他,只要他跑出去了,他的齊兒就在不遠的地方等著他。
無論是東晟還是月闌,西域的皇族都熱衷于狩獵,春獵則是狩獵的大好時機。此時,冰雪消融,許多獵物從寒冬中蘇醒,氣候變暖,水草豐盈食物較多,它們大多皮毛豐厚,肉質鮮美。
月闌獻上了一把赤寒玄鐵打造的弓,此弓不畏冰火,刀劍難傷,上嵌五色寶石,兩端裝飾有雪鷹的羽翼,是月闌王室傳承的寶弓。
一位著白色長衫,手帶鎏金手套,臉遮刺繡絲巾的男子跪了下來把弓呈給了軒轅鑒尤。他一雙美目顧盼傳情,臉被遮住也能大致看出應是一位美艷無雙的男子。
軒轅鑒尤拿起弓,在手中掂量後道︰「果然是把好弓,難得太子割愛,朕也做個回禮。」他向一旁的季若華點頭示意,那人很快心領神會,從袖中掏出一卷明黃的聖旨。
「月闌太子阿木羅听旨」
阿木羅急忙跪了下去,「小臣听旨」
季若華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月闌太子文武雙全,品貌出眾,有與我東晟一結百世姻親之好,實乃兩國之福。今有宗室晉王之女,年方十六待字閨中,嫻熟大方、溫良敦厚。朕躬聞之甚悅,與月闌太子堪稱天設地造,特將其許配給太子。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回月闌完婚。布告中外,咸使聞之。欽此!」
阿木羅激動的再三叩謝聖恩,之後欣喜萬分的跟著軒轅鑒尤去狩獵。
天色已黑,眾人都盡興而歸,享受豐盛的晚宴。
一個羽林將軍走了過來,在軒轅鑒尤耳邊說了幾句,天子的臉立即變得森然。
小全子站在御帳外,嚇得面無血色,他怎麼想得到那丑臉男人竟會跑了,這下他可真慌神了,急忙去向上頭稟報。
軒轅鑒尤走過這奴才的身邊,一腳將他踢得幾丈遠,「沒用的奴才,留你何用。」
小全子月復上一陣劇痛,嘴角流出血來,頭磕得咚咚而響,「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天子不再看他惡心的模樣,翻身上了備好的馬,帶著數十個隨行的護衛向密林而去。
天都黑了,還夾雜著風雪,找了好一會了,還是沒有落玉的蜘絲馬跡。
「陛下,雪越下越大了,龍體要緊…」
「閉嘴」軒轅鑒尤怒目打斷了他,「給朕去找,他走不遠,找不到全都提頭來見。」
他拉緊韁繩遙望漫漫無際的樹林,落玉能留下的線索早被風雪覆蓋,可他卻並不想放棄。他于他而言只是帶回宮中的泄欲工具,跑了便跑了最多派人去找,怎麼會輪到他這堂堂的天子去找,可一想到萬一他走不出去被凍死在林中就一陣難言的心悸。
又過去了兩個時辰。
「陛下,前方山洞里有火。」
「外頭候著」他將馬鞭拋給身後的侍衛,大步向山洞走去。
踩在冰上的細碎聲響,驚醒了睡夢中的落玉,他張大了嘴,指著進來的男人,「你…你…怎麼會來?」
不大不小的山洞,還算寬敞,里頭燒著篝火,非常溫暖。軒轅鑒尤坐了下來,月兌下結滿冰霜的狐裘披風,鷹隼般的目光深深看了落玉幾眼,「你倒好躲在這里這麼暖和,朕可是翻了好幾座山才找到這來的。」
落玉又不是傻子,逃走前自然知道冰天雪地的要帶個火折子,風雪大了也知道要避避。他沒想到這男人會親自來找他,以為自己走得夠遠的了,就尋了處山洞過夜。
「你…」
望著身邊的男子落玉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拿起一邊撿好的干柴往火堆里默默地添著。火燒得很大,金色溫暖的光暈籠罩著兩人。落玉不自覺得偷看了他一眼,才發現那人發絲上的冰渣子融化成了水順著他俊美絕倫的側臉流淌下來,刀削般完美的輪廓,無端的動人。
落玉將手中烘干的外衫緊了緊,遞到軒轅鑒尤的面前,「擦一擦,臉上都是水。」
沒多說什麼,接過那件藍衫,上頭飄來一陣淡淡的香氣,他每次抱這個男人都會聞到他身上的香氣,一個大男人身上有股子異香是件惡心的事,可在他身上卻是不同的,那香味襯得他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的想要將他揉碎在懷中融入骨血才好!明明沒什麼姿色可言卻又令人無法忽視。
擦干了臉上的水澤,問他︰「為什麼要逃?」
落玉撥著手中的一根枯柴,「為什麼不逃?皇宮是陛下的家卻不是草民的家,陛下將草民擄來算怎麼回事?」
「我能給你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這不是世人一生的追求嗎?」
「不,這不是我的追求,陛下是天子,要什麼人沒有,草民模樣丑陋,陛下應該去寵幸貌美之人才是。想必等著陛下寵幸的佳人一定數不勝數。」
軒轅鑒尤不以為意的道︰「那又如何,朕喜歡你的身子。」
喜歡自己的身子?落玉氣得把手中的枯柴狠狠扔進了火堆了,「我要回家,我兒子還在等著我。」
「你兒子?你這麼會伺候男人抱得了女人嗎?你還娶過親?」
落玉不答他,他又道︰「上次山中還有個丑臉的男人,他是你的情人嗎?」
想到他說的是小路,落玉撇過頭去,一點也不想理他。
「想來也是,兩個丑臉的男子躲在深山中,還養著個小孩,難不成是想避開世人做一對快活的夫妻?」
見他越說越離譜,落玉怒道︰「你別亂說,他可是我弟弟,我和他之間清清白白。」
「你口中的相公是誰?」
落玉抬頭瞧著他,視線漸漸朦朧,「他是這世上最俊美最聰明的男子,他去了很遠的地方,暫時回不來,我一直在等他。」
軒轅鑒尤眯起了鳳眼,「那你為何叫朕相公,是把朕當成你情人的替身嗎?」
落玉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要生氣了,但還是大著膽子說︰「是又如何,與你這皇帝有何干系,我心中記得他曾對我的好,我願意等他。」起碼那時的你真的有對我好,落玉在心中把後半句話說了出來。
「朕在五年前得了一場頭疾,有些事記不太清了,初次見你時,你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朕,還以為你認識朕。」他淡淡的說著。
落玉呆呆的看著他,莞爾如被雷擊,「你騙人怎麼會?」
「你真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恩,記得一些忘了一些,有時會感到空空的。」他指了指心。
真是這樣麼,難怪那時他沒來接自己,現在也听不出自己的聲音。就那麼一會,落玉便不恨他了,不恨他讓他吃得那些苦,也不恨他欺辱的對待他。原來是把他給忘了,真是造物弄人,落玉一陣暈眩。
軒轅鑒尤起身,「走,和朕回宮。」
落玉望著不遠處的他,明明這麼近卻如相隔天涯,哀戚的道︰「陛下就放了草民吧,這是草民的命。」一陣悲涼從心底生出,就算他說出自己的身份這位高傲的帝王也不會信的吧,可能還會把他當做厚顏無恥之人,他真是見識到了無情的他會說出怎樣殘忍的話來傷害他。
「草民只盼與陛下永不相見。」落玉閉上了眼楮,他都是皇帝了忘了和一個男子的糾纏對他只能說是好事。
「朕可以命人把你兒子接來。」
把齊兒接來!那樣的生活落玉不想要,他只想和他的孩子安靜的生活,他張口就回絕了他。
這顯然惹惱了皇帝,他嘆了幾口氣,眼色有些泛紅,最後道︰「讓你走,朕舍不得。」
他的眼神刺痛了落玉的心,心底的聲音在說︰不是他的錯,他只是只是忘了自己。
「我若不走,你…你的奴才欺負我,你也欺負我。」落玉真是愛慘了他,他才露出那樣的表情就讓他投降了。
高大的男子俯身抬起他的下巴,「誰敢欺負你?」
落玉覺得委屈把小全子給他擺臉色吃剩飯的事告訴了他,想起那惡奴才他也是一肚子的火。面前的男人再是惡劣的對待他,他是失望也會心冷,但知道他失憶後那些恨就隨風而逝了。小全子則不同,他忍過一次兩次不代表他會永遠的忍下去。
落玉躲在男人的懷中,兩人同騎一匹馬回了京城。他的全身還熱著,後面的花蕾含著男人的精華,他臉一紅不知為何在山洞中兩人都能做那事。本來他只是告訴了他小全子的事,沒想到男人眼中的心疼卻讓他六神無主了,他是不是又重新愛上了自己?這個認知讓落玉心底涌起難言的渴望,畢竟他一直都住在他心中,霸佔了他整個心底從來也沒離開過。後來兩人越攬越緊,他記得是那人先親了他,一陣抵死的深吻纏綿後,男人修長的手指便抹上了他那處…將他壓在地上狠狠地進入了他,要了他好多次,最後他一點力氣也沒了就由男人將他抱出了山洞。
近日皇宮內連死了兩人,一人是司寢房的陳娘,死因是突然暴斃,另一位是含象殿伺候的小全子,死因則是惹皇上不快。
落玉看著面前向他請安的小太監,略微頷首,問他︰「你叫蘇和?」
「是,主子,您叫奴才小和子就行了。」
新來的這位模樣憨厚,看著中規中矩,少了些妖媚,倒是比小全子順眼多了,「無須多禮,快起來吧。」
蘇和對落玉的攙扶感到受寵若驚,口中連呼多謝主子多謝主子。上頭的公公早就吩咐了,別看含象殿的主子長得丑,也沒什麼家世背景,現在可不得了正沐聖恩,那小全子就是個沒眼力勁的這才遭了罪,宮中的一切都由皇上說了算,皇上要對誰上心了,他底下的奴才就聞風而動,個個心中都有了計較。
看到新進的人難免會想到之前伺候的奴才,「小全子去其他寢殿伺候了吧?」
蘇和暗嘆了聲,原來這主子不知道小全子已死,既然是皇上吩咐下去的相比不想讓這主子知道,自己還是不說的為好,就道︰「回主子的話,小全子是被派到其他寢殿了。不知主子可有什麼吩咐?奴才好去為主子打點。」
落玉想了想,「能給我找把琴嗎?」
綠絲低拂鴛鴦浦。想桃葉、當時喚渡。又將愁恨與春風,待去。倚欄橈、更少駐。金陵路、鶯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滿汀芳草不成歸,日暮,更移舟、向甚處?
哀戚纏綿的琴聲飄蕩在深宮中,引得忙活的宮女太監都不時停下來駐足聆听,更有妃子聞琴而泣,如訴衷腸的想起了年少時心底的那個人,是了,在沒進宮前懷春的少女心中會沒有一個人呢。
這琴聲也傳到了紫宸殿,軒轅鑒尤閣下了御筆。伺候他的大太監連忙道︰「陛下,是含象殿的主子在撫琴。」
「過去看看」
天子丟下一句話便起身走了出去,太監們急忙跟上。
軒轅鑒尤望著紅燭下素手撥動琴弦的人,有一陣莫名的恍惚。他認得這琴曲,是聞名天下的杏花天影,表的情是對情人的思念和哀愁,他通曉音律自然听得出那人琴藝極高,能把曲彈到引人入勝的地步,他沒把臉毀了前也是位世家公子吧,又想起那人說他的情人不禁長得很是俊美還對他很好,心中就非常氣悶,轉頭對身後的太監道︰「回吧,宣殿中省監事來見朕。」
殿中省監事是從三品的官,但他管的是皇帝和後宮妃子的吃穿用的瑣事,一般都和宮內的總管踫面,這還是第一次面見聖上。
「起來吧」
「謝陛下!」
「朕問你,你手中可有名琴?」
監事想了想道︰「回陛下,有,稱得上名琴的有好幾把,都有百年之久。」
「去,給朕找一把來。」
「是不過那些琴雖好,但都沒有陛下幾年前命微臣去找的那把鳳焦好,因而恐入不了陛下之眼。」
「鳳焦?」軒轅鑒尤頓了頓,「你說的是傳世名琴鳳焦?朕命你去找過那琴?」
不明就里的監事道︰「是啊陛下,六年前奴才尋訪了九國最後在南國找到了那把琴的下落,還是用陛下欽賜的龍皇劍和南國的丞相換的。」
「朕把琴送給誰了?」
六年前正是他患頭疾的時候,他能把先皇最喜愛的寶劍拿去換一把琴,現在听來可謂十分匪夷所思,這不像他會做的事情。
「恩微臣不敢妄言」
看他吞吞吐吐的,「還不快說,想死麼?」
「不敢不敢,陛下饒命啊微臣記得陛下當年說要把琴送給府中的公子,還命命奴才在琴底刻上公子的名字。」
「他叫什麼?」
「陛下後來又說不必了,琴是他的刻不刻也無妨」
「說名字?」聲音冷得好似萬年玄冰。
「玉玉兒,只記得陛下當時喚他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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