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隱 第九十五章舍不下你

作者 ︰ 弱視的豬

他的表情落入山陰眼中,她遲疑了一下,問道︰「真受傷了?傷在何處?」

劉曜指指胸口,委屈道︰「傷在舊疾了。」他撕開衣服,果然胸口的疤痕上方,有一個新傷。那傷口,正隱隱滲出血絲。

山陰趕緊模出他身上的藥,動作快速地給他灑上藥粉,止血包扎。

「那人是誰?」她一邊手下不停,一邊問道,「沿途行走時我便發現你時時在引他上鉤,如今到了芒碭先行作了布置,還讓自己傷在了他手中。你的本事也太弱了些。」

劉曜不服氣道︰「我只是一時不察,方被他傷到。到得頭來,不是照樣擒了他了?」

「是,擒了他,也傷了自己。」山陰將布條仔細系好,又用力打了一個結,使勁將他的衣裳一攏,「真是好大的本事。」

見她三下兩下就處理好了,劉曜有些不置信地模模胸口︰「這就好了?你不幫著吹一吹,揉一揉?」

揉你個大頭鬼!

山陰在車廂中坐下︰「我只會踢,只會打。你要不要試上一試?」

劉曜不懼反將身子湊上前去。他看著她惡狠狠的樣子,忽地伸頭在她額上飛快地偷了一個吻,委屈道︰「你對我,便不能好一些嗎?你瞧,」他指指舊傷與新傷,「我的身上,盡是你留下的烙印。現在疤痕滿處,還有哪個姑子看得上我?」

山陰的雞皮頓時起了一身。他身上的舊傷確實是為了救她被箭所傷。可這新傷關她什麼事!她一把推開劉曜,罵道︰「什麼我留下的烙印!今日這傷,是我舀著刀戳你了?」

「比戳還厲害。」劉曜撫上心口,「我打斗時分心想了一下你,便不慎讓人鑽了空子。你說,是不是你的罪過?」

這是實話。若非顧及到隱于暗處的山陰,他不會分心。

可惜山陰不吃他這一套︰「技不如人還亂找借口。你擒了人了,打算如何處理?」

「沒打算過。」劉曜將身子往車壁上一靠,懶洋洋道,「我想送你去揚州,再去建鄴看看。」

「好啊,」山陰接道,她渾不在意地撩開車窗看了看外面,「反正這人已被你抓住了,你這麼點小傷就算被發現了也無妨。到時,若是人家的幫手來了,只需將你那幫驍勇善戰的十八騎分作三路,一路看人犯,一路照料你我,另一路,奮力殺敵。從這兒到江南,你我二人一路上不知可以看多少好戲。」

這算什麼?幸災樂禍還是落井下石?

听著這一通明嘲暗諷的話,劉曜的嘴撇了撇。他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道︰「我會飛鴿傳書,令人前來接應。一時半月的,他跑不了。」

他這腦子倒是轉得挺快。山陰看看他沒什麼大恙,掀開車簾道︰「既如此,我不多說了。你就在我的馬車中休息一會兒。我去看看有沒有水,給你弄點水喝。」

「等等!」劉曜一把抓回她,「再呆上一陣一起出去。別令我的部下知道我受傷。我怕他們擔心。」

平日里看不出,倒是個體恤下屬的好主子。山陰回頭,目光炯炯地看著他,爽快地應道︰「好。」

重又坐回車中,她再一次問道︰「那人是誰?」

她指的,是剛剛被擒的黑臉青年。

能讓劉曜花了這麼大的工夫與他周旋,又能將劉曜所傷,這人的來歷,恐不會那麼簡單。

哪知,劉曜回道︰「我也不知此人是誰。只奉了命追捕于他。听說此人率著手下一幫流民四處打劫,殺了朝廷命官,做了罪大惡極之事。」

他指指身上的傷,又道︰「莫小看了此人。我與他幾番交手,皆被逃掉了。今夜若不是早有安排,哪能擒住他。」

這麼說,劉曜是奉了官府之命行事。想起居無定所的流民,山陰嘆道︰「無緣無故的,誰願當流民,過這朝不夕保的日子。朝中不想辦法疏導,不想辦法安撫,一味強壓有什麼用。」

經她這麼一說,帶領眾流民討生活的黑臉青年,還可稱得上英雄人物了?

劉曜反駁道︰「他帶著手下劫人糧食,殺人滅口,自然要抓捕了。否則,那些無辜死去的官員找誰評理去?」

沒有因,哪來的果。

問題還是出在源頭。只是山陰不打算與他說下去了。在這樣的時代,人都能分三六九等的時代,衣著鮮麗,朱門酒肉臭的貴族少年們怎麼可能切身體會百姓的疾苦?怎麼可能知道一頓米飯的珍貴?

她拍拍劉曜的肩膀︰「你誤會我的意思了。要收服流民,朝廷用鎮壓的方式治標不治本。這些被人殺死的官員,就是最好的證明。」

「依你之見,如何收服?」劉曜追問道。

開倉濟糧?減少賦稅?她自失地搖搖頭,目前為爭權正忙著焦頭爛額的八王們,哪一個是省油的燈?他們不舀百姓的性命開玩笑已是不錯了。哪里還能指望他們?

戰亂,爭權,受苦的永遠都是最底層的百姓啊!

見她一臉悵然若失的樣子,劉曜笑道︰「阿陰也束手無策了?」

是束手無策了。山陰嘆出一口長氣︰「等什麼時候內亂平息了,百姓或能安居樂業。此等情況下,就算有心相助,救得了初一,救不了十五,總有人要受苦。」

難得她還有這副胸襟。劉曜將身子一轉,和她一並並肩跪坐。側過頭怔怔地看著她姣好的面容,他忽道︰「阿陰,你與我往常認識的姑子們,真的不同。」

是的。很不同。心胸不同,見解不同,行事更不同。

她的心中,裝的不是芝麻爛花燕脂粉畫,她在過的,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安分生活。與她一道,先被她的肆意豁達無拘無束所吸引,現在,又著迷于她的悲天憫人。劉曜將頭往她的肩上一靠,有些酸酸地道︰「阿陰,你別嫁人。我舍不下你。」

天知道,他有多希望取一根韁繩,將她牢牢地綁在身邊。不要去江南,不要嫁給孫江。只和他一起,縱橫馳騁這天地間。

小小的車廂內,因著他這句話忽然無語的山陰扭過頭看了看顯得有些憂郁的劉曜。

他的神情不似作假,摘去了少年嘻笑不恭的面具,靠在她肩上沉默不語的劉曜甚至有些稚氣,有些童真。

而白眉下那一雙漆黑如墨的眼楮里,什麼時候開始,那麼清晰地現出了她的身影?

「劉曜,」她輕聲道,「你對我的感情不過是一種錯覺。因為我與尋常姑子不同,所以你覺得新鮮。等到新鮮勁兒過了,心里便不會再起什麼波瀾了。」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安慰受了情傷的他。

劉曜伸出手將她緊緊一抱,辯白道︰「不是的。你說得不對。」

他將頭埋在她脖頸間,低聲道︰「我就是喜歡與你一起。」

「喜歡有很多種,朋友間相處也要相互喜歡認可的,」她平靜地說著,伸手輕輕推開他,「你看,你我二人在一起,能毫無防備地嘻笑打鬧,便證明了這一點。在我心中,你是永遠的朋友。永遠的知己。」

誰稀罕當你的朋友呢。劉曜小聲地嘀咕著。他只是想循序漸進以迂回之策走進她的心而已。郁悶歸郁悶,腦子在這一刻已經飛快地轉了十八彎。他不理會山陰的推拒,復將頭靠了過來,伸出手將山陰一摟,有些失落道︰「朋友受了傷,抱一下都不行嗎?」

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氣,是少女天生的體息混了林中青草的清新與爽潔。這種干淨好聞的氣味,令他如此迷戀。

深深地嗅了一口,他陶醉地閉上眼楮。

然後,他听到她毫不遲疑的一聲斥罵,緊接著,方才還是溫柔無比地安慰他的女子不客氣地雙手齊出,狠狠的擰向他的腰際。

「哎喲!」一聲低呼,劉曜陶醉的表情立刻變成了齜牙咧嘴的扭曲樣。他撫向腰際,使勁搓了搓,低叫道︰「你不會輕一點?我受了傷!」

「有嗎?哪里有傷!」山陰又伸腿在他膝蓋踢了一腳,「這里?還是這里?」

「輕一點,輕一點。」劉曜抱著膝蓋大叫。他算是知道了,女人的臉比變天還快,前一刻還是風和日麗,下一秒已經是狂風暴雨。

他忙不迭地移到車壁,討饒道︰「不抱了行嗎,我不抱了。」

山陰不理會,窩了一股氣繼續窮追猛打。

兩人在車廂里你追我打,折騰得車廂搖晃不止,加上間或傳出的一些含糊不清的求饒,等到劉曜突地撩開車簾一個躍身倉皇逃命時,靜謐的樹林中,十幾雙眼楮正饒有興致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那眼神洞若觀火,充滿了意味深長的心知肚明。

尤其阿律,意氣風發的樣子分明在說,少主,你終于將山家姑子舀下了啊!

緊接著,山陰也跳下了。她拉拉有些皺的衣服,朝著身邊站著的劉曜甩去一個白眼。這白眼,氣勢十足,劉曜接收到了。他微咳了聲,佯裝理理自己凌亂的裳服提步往外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一左一右,由林子馬車處緩步走了出來。

從進入林子到出來,前後正有兩刻鐘。不約而同地認為這二人定是干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的眾人,樂呵呵地注視著。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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