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隱 第二十六章 賈儀之死

作者 ︰ 弱視的豬

果然接連又是幾場大雪。♀

雪色覆蓋,大地一片蒼茫茫。使得出行都已有些不便了。

正巧山陰略感風寒,就告了假在家中休息。

她被封為太子舍人的消息已經傳開,听到山府中不時傳出的一些閑言碎語,最擔憂的莫過于山簡。隨著山陰年齡的增長,她的女兒身不可能永遠隱瞞下去,家中長者在與山簡商議之後,也從最初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到現在的滿心焦慮。

族長傳話,他鄭重其事地告知山陰,必須找個機會不動聲色地將太子府中的官職給辭了。否則,一旦被人揭穿,家族蒙禍。

山陰恭敬地應下了。太子府,乃至這個皇宮和洛陽,都不是久留之地。

辭去官職,不過必然之舉罷了。

十五歲的誕辰,因為封官一事被她低調地壓下了。

劉容奉命調查衛玠,很快來了準信。

山陰看著信件上密密麻麻的一大堆消息,從衛玠出生至現在,俱詳細地陳述了。

在看到半年前,賈南風篡權,衛瓘被殺,衛家子孫有九人遇難。而衛玠與哥哥衛璪因在外養病幸免于難時,她呆住了。

這個總是笑得雲淡風輕的少年,是如何抹去了這些不堪回首的過往?

而看似渾不在意的背後,又肩負了多少傷痛?

信件中還提到了衛玠除了在太子府任職,其他的,沒有什麼可查之處。

這樣說來,那一批暗中保護她,或者該說暗中跟蹤她的不是他安排的人了?

不對呀!

山陰想起他在太子府迪天權勢,腦中又浮現出那日他攔車在前,告誡在後--劉容,明顯被更高明的對手反偵了。♀

他若有心與自己交好也就罷了,否則,真是一個很難纏的人啊!

她嘆了口氣,走出院落。

雪已積了半尺厚,僕人們正拿著掃帚仔細清理道旁積雪。

花園里,山家幾女在亭中擺了榻,嘰嘰喳喳地聊著天,玩著雪。

山晨穿著花色小襖,披了件大氅,一張小臉在雪色中映得紅撲撲的。她今年才十五歲,正是懵懂、稚氣的時候,玩起雪來便沒有顧及。只一味循著心意抓成個大雪球往姐妹們身上砸。

山微不甘示弱,偏反應沒有山晨快,總要中彈,她惱極了,便往大一些的姐妹身邊鑽。引得山晨來砸她們。

雪球飛來飛去,一下子穿過灌木砸在了提步走來的山陰身上。

雪地里,那一串串銀鈴還在飄蕩。

多久沒有這樣開心地玩過雪球了?

山陰撩了袖子,沖著山晨做了個「小心」的手勢,手下一團,一個雪球飛速而來。

山晨躲避不及,立馬吃了個大花臉。在眾姐妹的大笑聲中,她哇哇怪叫兩下,馬上反擊。

女郎們平日做的事多是附庸風雅或是呆在自已的小院中做做詩繡繡花。今日難得聚在一起,氣氛又活躍,于是另幾個姐妹也放開矜持,跑進雪堆中瘋玩起來。

一時間,院落中漫天飛雪,只見一個個雪團橫掃半空,你來我往,熱鬧異常。

山陰一身男子打扮,雪地里,她東奔西跳擠身于這一群紅粉艷麗中,非但不覺突兀,反而襯得整個人如鶴中之仙,這種驚心動魄的美夾著她與生俱來的冷俏,直如一個墜落凡間的精靈,高貴、偏又靈動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一場大戰下來,眾人身上紛紛掛彩,不知誰先喊了句「不行不行,得先歇歇了」,幾女站在雪地里,看著對方相互大笑。

只是這笑聲還到眼底便戛然而止。

院落中奇跡般寂然無聲。

山陰不解地看向山晨和山寧,兩個小姑娘氣息還沒有喘平,面上已突生了兩朵暈紅的飛雲,眼神痴痴,直直地瞧著自己的身後。另幾名庶出的表姐妹更是呆呆傻傻地睜著眸子一動不動。

這是怎麼了?

她蹙著眉回頭,循著眾女的目光看向身後的樹林旁。

雪光中,一襲白色大氅的衛玠站在樹旁,像一陣清風拂過這雪後的院落。

瘦削的身形,如玉的肌膚,微風般輕柔的笑意,一瞬間,漫天的冰雪消融了,心靈深處,有一株針尖般細小的女敕芽,推去陳舊的枯枝爛葉探出頭來。溫暖的雪水朝著朝陽回流而上,像一根根銀線,輕輕地將她的心湖緊緊又密密地環繞。

她張著嘴,卻失了聲音。

天地在這一刻皆成灰色。只有那風光霽月般的少年一步一個腳印,慢慢走至她的跟前。

他淺笑著,為她撢去身上的積雪,輕語道︰「怎麼玩成這樣了?」

溫柔又親昵的語氣。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不自在地紅了臉︰「你怎麼來了?」

「听說你病了,過來看看。」

他對著眾女溫和有禮地點頭微笑,一雙大手卻拉了山陰往院落中去了。

雪地里,一深一淺的兩雙足印漸行漸遠。

冷風中,失神的山晨眾女,齊刷刷醒過來了。她們一個個捧著雙頰,嬌羞地輕呼︰「這世上,竟還有如此俊俏的郎君。」

「他還對著我笑呢。」

……

兩人並肩走出院落,親昵的氛圍中,山陰不自在地抽了抽自己的手。

她一動,衛玠馬上識趣地放開。他帶著山陰,一直走到了馬車前。

「去何處?」山陰抬頭問道。

衛玠率先鑽進了馬車︰「帶你去看一場好戲。上來吧。」

馬車在積雪中慢慢前行。

直走了一刻多鐘,才在一個角落處停了下來。

衛玠取出一頂笠帽扔給山陰,二人將臉一遮,在護衛的帶領下進了一間小院落。

這間小院落有兩層樓高。山陰跟著衛玠走進二樓一間廂房。

他們一站定,護衛移了移屏風,屏風後一張落地字畫拿開,露出一個的入口。只見他進去片刻,回轉道︰「郎君,可以了。」

山陰側身走入里間。是一個小隔間。不大,右邊擺放了一張榻,牆壁上,微開了兩個小孔,隱約可以听見旁邊傳來的嬉鬧聲。

衛玠點點頭,二人在榻幾上坐了下來。

山陰湊近小孔一看,立刻臉紅耳熱地看向衛玠。

隔壁房內,一群美貌少年披散著墨發,全身只著一層輕紗在房內追逐取樂。若隱若現的裝束中,他們胸前的兩頂紅纓與一覽無遺。

衛玠不慌不忙地倒了兩杯酒,將一杯遞至她手中,解釋道︰「這旁邊便是洛陽城中最大的一家青樓。是賈儀最常來的地方。」

此言一出,山陰明白了。她重新湊近小孔細細尋找,果然,那個坐在榻上,被兩個美少年擁著,衣裳全開,閉目享受侍弄的家伙不正是賈儀。

劉容說他被賈後杖打了二十,這傷,這麼快已經好了!

「你不是一直想出口氣嗎?」衛玠笑道,「今日可以如願了。」

沒過多久,一絲熟悉的氣味隱隱約約從小孔中飄散而來。他們開始服用五石散了。

藥力發作,少年們面色泛紅,眼神迷離,迫不及待摟抱著親吻起來。賈儀擁著兩名少年月兌了衣裳也滾到了床上。

山陰別開臉,忍不住問︰「這就是你所說的出氣?」

「稍安勿躁。」衛玠喝了一口杯中酒,低聲道,「這五石散,已被改了方子。服用後一旦交歡,必死無疑。」

他說得篤定,山陰耐著性子又看下去。

說到底是一出活,她一個不曾出嫁的姑娘直盯著瞧實在太過難堪。

因此,她看了幾眼,索性靠在壁上和衛玠一起坐著等了。

這時,只听隔壁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是一聲又一聲的尖叫。尖叫聲中,一種極度驚恐、仿佛死神降臨的歇斯底里蔓延開來。

山陰對著小孔只看了一眼,頓時覺得渾身雞皮一起,毛骨悚然。只見房內,眾少年連同賈儀在內全身浮現一片耀眼的潮紅,如同一只被烤熟的火雞般,發出燙人的溫度。最令人惡心的是他們的全是黏稠的鮮血,這血順著大腿根部往下流,正發出嘶嘶的聲音。

好像剛從烈火地獄中躥出般,少年們爭先恐後地推開房門,毫無儀容地沖向外面。

在青樓傳出一陣又一陣的驚呼聲時,衛玠伸出手,拉著山陰站起身來。

廂房的窗子打開,只見一個又一個赤條條的身影從青樓中沖出,不顧一切地在雪地里打起滾來。漸漸地,身上的潮紅褪去,一種病態的蒼白浮現了。終于,在越來越多的血色染紅了素淨的雪地時,所有的狼狽不堪,所有的努力掙扎都停止了。

賈儀以一種毫無尊嚴的姿勢死在了青樓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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