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華耐著性子跟房東解釋了半個小時,房東一直堅持，人可以住,豬絕對不可以住，還抓著方華瞞著他養豬這個把柄，把方家兄弟教育了一遍。
方華被念得頭疼，就听見樓下有人按喇叭，耳邊是房東絮絮叨叨的,「誰啊這麼沒素質，大晚上的，這是住宅區，」方華從窗口往下看,韓毅沒走,車燈閃了閃。接著,方華的手機就響了。
「算了，下樓，跟我回家。」韓毅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過來。
方華沉默了，方弟弟抱著豬充滿期待地看著他，方華按了按眉心︰「我要說讓你把豬帶走是不是挺不合適的？」
「你還知道不合適呢？趕緊的，給我下來，別磨嘰！」韓毅說著掛了電話。
方華嘆口氣︰「方夏，收拾東西，下樓。」
三個人回到別墅已經九點多，蘇姨听見動靜立刻來開門，發現韓毅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她愣了一下︰「韓先生，小豆子怎麼樣了？」
「沒事，月兌離危險了，蘇姨你別瞎操心。」韓毅安慰蘇姨兩句，往屋里走。
蘇姨說著「晚飯一直溫著呢，先吃點東西吧！」跑進廚房，很快端出來三碗三鮮打鹵面。方華沒什麼胃口，但為了不讓蘇姨擔心，還是吃下去半碗。
飯後各自回房間，韓毅家里總共四間臥室，一樓是蘇姨的房間，二樓是韓毅的主臥，嬰兒房和客房。方華還是住他那間客房，方弟弟自然而然地跟在後面。
「那個……」韓毅忍不住叫住他們︰「你們住一起？」
方家兄弟轉過頭，回應給他一個「不然呢？」的表情。
「呃……客房的床太小，兩個人擠不下吧？方華你過來跟我睡，讓你弟弟睡客房吧！」
方華翻了個白眼，用一副「我傻嗎？」的表情看著韓毅，兩個人僵持不下，最終還是方弟弟弱弱地插嘴︰「要不然……我跟韓老板一起住？」
「算了，我去嬰兒房。」方華哼了一聲，他今天疲倦得很，實在沒心情再跟韓毅爭執。說完，拎著行李越過韓毅，直接去了小豆子的房間。
房間里有一張嬰兒床和一張小單人床，牆壁是淺藍色的，貼了很多小星星，地上和單人床上滿滿的都是小豆子的玩具，方華把床上的玩具轉移到嬰兒床上，只留著一個半人高的毛絨熊。他沒洗澡，身上有一股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但小豆子的房間里沒有浴室，他也就放棄了去客房借浴室的念頭，月兌了外衣，躺在床上。
閉上眼，腦子里還是小豆子滾下樓梯的場面，方華把自己蜷縮起來，緊緊抱住玩具熊，一股女乃味兒將他包圍。
在這種不安的情緒中入睡很困難，而人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最容易做噩夢，方華恍惚看到小時候的自己，抱著髒兮兮的玩具熊站在高高的台階上，台階前面趴著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他以一種扭曲姿勢趴著，眼楮直愣愣地看著自己，頭下面是不斷擴大的血泊……
救護車的聲音，尖叫的聲音，急促跑動的腳步聲讓方華覺得很吵，他被從樓里跑出來的人擠倒了，愣愣看著福利院的阿姨驚慌地跟著醫生把男孩抬上擔架。然後有人過來問他，剛剛看到了什麼？
他搖搖頭，抿著嘴說不出話，巨大的恐懼讓他很想立刻轉身就跑，可是雙腳卻像黏在地上一樣動不了。
穿著警察制服的男人不停地問，他愣愣注視著面前一張一合的嘴唇，好像那張嘴變得越來越大，一口就能把他吞下去。
又有領養的人來了！
領養的人？
嗯！如果被選中了，就再也沒有人跟你搶吃的，也沒有大孩子欺負你，新的爸爸媽媽會對你特別特別好，不會像這里的媽媽動不動就罵人，還逼你干活兒！
這次我一定會被選中的！
我再也受不了這里的日子了……
小方華驚恐地後退一步，緊緊抱住毛絨熊，前面的男人還在一直追問︰「你看見他跳下來了？知道他為什麼自殺嗎？不用怕，告訴叔叔好嗎？」
小方華瞪大眼楮，用一只手按住耳朵，一邊後退一邊搖頭，警察越逼越近，不停動著的嘴唇像一只血盆大口︰「這個福利院是不是虐待你們？你們每天過得是什麼生活？你受過他們的虐待嗎？告訴叔叔……」
「我不知道……」小方華搖搖頭，他覺得很害怕︰「不要過來，你不要再過來了！不要！」
方華猛地睜開眼，劇烈地喘息著，他緩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正被什麼人抓住肩膀，目光漸漸恢復焦距，方華皺起眉︰「韓毅，誰讓你進來的？」
「做噩夢了？」韓毅忽略了他的質問，伸手抹了抹方華頭上的汗，然後把他懷里被揉成一團的玩具熊拽了出來，發現他身上也汗濕了︰「你去我那沖個澡吧，我在這睡。」
方華按著額頭，他不知道韓毅忽然間的態度軟化是不是出于對自己的同情，總之他對現在脆弱不堪的自己很失望。
「我沒事，你回去。」方華別過臉。
「別逞強了行嗎？」韓毅嘆息一聲，伸手托住方華的臉，讓他和自己對視︰「就算是那天在斷橋你開解我的回禮，稍微依賴我一次，行嗎？」
方華沉默著，但是也沒有甩開韓毅，韓毅知道讓方華主動是不可能了，不掙扎已經是最大的默許，于是伸手把人拉過來，緊緊抱住，方華身上又濕又冷，韓毅抱了一會兒就忍不住說︰「你還是先去沖個澡，該感冒了……」說著低下頭，剛要把人推開，動作就僵住了。
方華睡著了。
好像所有的精力全部透支，他睡得很沉。韓毅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衣服月兌掉，抱著他躺在床上，兩個人光著身子相擁，很快方華的身子暖和了過來，韓毅理了理他的頭發，這才安心地閉上眼。
韓毅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方華已經不在了，他晃蕩著下樓，方弟弟正在餐廳吃早飯。
「韓老板，早啊！」方弟弟舉著面包片揮了揮。
「你哥呢？」
「蘇姨說他一早就去醫院了。」
「韓先生，您要是一會兒去醫院把早飯給小方醫生帶著吧，他走得急都沒趕得上吃。」蘇姨打包了一份早飯放在餐桌上，韓毅點點頭，匆匆把早點吃了，拎著飯盒也出了門。
「方醫生，親子鑒定書這種東西屬于病人**，就算咱們再熟我也不能隨便給你查的，你還是讓本人來吧？」醫院走廊里，小高護士為難地看著方華︰「這樣吧，實在不行你讓孩子家長過來抽個血，我破例托關系重新給他檢測一遍？」
「嗯，謝謝你了。」方華點點頭，側過頭往窗外瞟時正好看見韓毅的車，他笑了笑︰「那小高你忙吧，我去病房看病人。」
「嗯，方醫生，我去忙了！」小高笑笑，揮揮手走了。
小豆子一早已經從icu轉到普通病房，方華在病房里整理著他剛買來的洗漱用品，韓毅就進來了。
「醫生說情況很穩定，住一周傷口愈合就可以出院了。」方華把小盆、毛巾什麼的放在櫃子里，拿出女乃瓶來，拿熱水燙了燙。
「我弄吧！」韓毅把女乃瓶搶過來︰「你把早點吃了。」說著瞥了一眼小豆子，小家伙兒還在睡。
方華打開飯盒蓋，里面是兩個三明治，韓毅正在沖牛女乃，病房里一股女乃香，方華就著女乃香把早點吃完，就听見小豆子唔嗯幾聲，醒了。他大概是挺難受，撇著嘴嗚哇了一聲，可發現大聲哭鬧身上就更疼，又不敢哭出聲來，只能嗚咽著啪嗒啪嗒掉眼淚。
小豆子這一出可把兩個大人心疼壞了，韓毅理了理小豆子的頭發︰「兒子，疼嗎？」
「嗚嗚……疼……」小豆子可憐地直掉金豆子，韓毅哼唧一聲，起身就要走。
「你干嘛去？」方華伸手拽住他。
「找醫生啊，我兒子都疼成這樣了，他怎麼看病的？」韓毅急紅了眼。
「這是傷口愈合正常現象，你找醫生他只能打個止痛針，那種藥有副作用，你兒子才一歲多！」方華看韓毅不掙吧了，松開手，轉回身模了模小豆子的臉︰「寶寶再堅持堅持，我保證，過兩天就不疼了。」
「嗚嗚……小豆子乖乖……嗚嗚……」小孩子忍不了疼，嘴上乖，眼淚還是一直掉。方華給他擦了擦，笑笑︰「要不要喝牛女乃？」
「嗯……」
方華起身把女乃瓶拿過來，試了試溫度，喂給小豆子。韓毅也在他旁邊坐下來，時不時撥弄一下小豆子的頭發。
「白天我讓蘇姨過來，一會兒你就去上班吧。」韓毅看著方華。
「嗯，我晚上過來。」
小豆子還太小，一個人在醫院里肯定會害怕，白天晚上病房里都不能缺人，韓毅听見方華這麼說，又想起他剛剛放櫃門里的成人洗漱用品，心里一時間柔軟下來︰「你今天先回家吧，我們輪流。」
「不用了，本來也沒打算在你那長住。」
韓毅皺起眉，才一天，方華已經重新把自己武裝起來了，這讓他有點挫敗︰「那我也留下過夜。」
「只有一張陪床。」方華皺眉。
「我樂意坐著！就這麼定了！」韓毅哼了一聲，轉過臉不再看他。
方華沉默著把牛女乃喂完，小豆子已經不哭了，韓毅用手指戳了戳小豆子圓鼓鼓的臉蛋︰「兒子，你想讓我們倆誰晚上陪你啊？」
小豆子眨眨眼，猶豫地看了看韓毅，又看了看方華，小聲說︰「都想要……」
「听見了嗎？方華你說什麼也沒用，我听我兒子的。」
方華看著韓毅得瑟的樣子，冷著臉點點頭︰「行，韓毅你跟我出來一下。」說完，轉身走到走廊里。韓毅起身跟出去，一大早，走廊里沒幾個人。
「韓毅，如果這幾天我的行為舉止讓你產生了什麼誤會，我向你道歉。我跟你之間早就沒可能了，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你是找個人玩玩也好，真心找人過日子也好，找別人吧，找不著我給你介紹。」方華看著白色的牆面，冷冷道。
「方華，你明明很需要個人，硬撐什麼？你當你是傘啊？」韓毅走到方華對面，伸手撐住他身後的牆，表情帶著一絲戲弄︰「你不要我，舍得我兒子嗎？」
方華愣了一下，但很快冷笑起來︰「韓毅，你從一開始就打算好了嗎？為了玩弄我，把你全家都牽扯進來，導演了快一年的戲，你下了血本了吧？」
韓毅皺皺眉︰「我承認我做事情是會不擇手段，但是感情上的事我真沒必要費這麼大勁，合則來不合則散，我沒這麼多精力去搞瓊瑤劇里那種曲折情節，我也不屑弄這些娘們兒干的事兒！」
方華別過臉不說話，韓毅的確如他所說，感情上直接得很，很少拖泥帶水，六年前就是這樣，把隨便玩玩這個性質說得很明白。可現在這人又在搞什麼？跟他糾糾纏纏了這麼久，難道真是認真了？開什麼玩笑……
「方醫生，試試唄？」韓毅忽然用膝蓋撞了撞方華的大腿，他說的有點含糊，但是意思卻表達出來了。方華抬起頭，發現韓毅並沒有看自己，似乎是第一次和其他人做正式表白，有點不習慣，或者說……不好意思？
可是，試試唄，這種話能算是表白嗎？
方華哼了一聲︰「免了。」
「怎麼就不行啊？」
「我這人記仇。」
「你報復啊，我沒攔著你！」
方華看了韓毅一眼︰「還潔癖。」
「你別他媽給臉不要臉……」韓毅終于努力，臉色陰沉下來。
「咱倆誰不要臉？你以為這是你們家臥室嗎？公共場合你給我放尊重點！」方華也激了。
韓毅深吸一口氣，死盯著方華的臉，似乎要用視線把他了︰「你行！」他咬著牙。
「嗯，好得很！」方華一把推開韓毅礙事的胳膊，進病房跟小豆子道別，拿了包就走。韓毅死瞪著他的背影，一腳踹上塑料座椅，罵了一聲︰「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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