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結束了旅途奔波的一天。
梁家二人帶著孩子回到了賓館，今日再次一無所獲。
梁思益一坐到木凳子上，沮喪地用拳頭輕輕砸了一下桌子︰「這破天，又下雨，這樣什麼時候才算個完啊！」
梁思成將身體虛弱的嘉樺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蓋好被子，看了哥哥一眼︰「看來咱們就算找到了那家醫院也沒用，這都一個上午了，那老頭連人影都不見。哥，你確定是這家醫院嗎？怎麼人家都說不認識那個老頭？你知道他姓什麼嗎？當時他把名片遞給你，你後來給放哪兒了？」
他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梁思益一愣一愣的，似乎一時之間無法給出合適的答案，再加上理虧，梁思益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吱聲，兀自在木椅上坐著，面色灰暗。
嘉樺早就睡著了，由于整個房間鴉雀無聲的緣故，不一會兒孩子均勻的鼾聲就灌入了三人的耳朵。小宇一如既往地站在一旁默不做聲，氣氛頗為尷尬。
「我確定就是那家醫院，哎呀……化驗單讓我給扔了，不然我拿給你看啊，沒錯的。但那個老頭沒準就跟那家醫院沒關系的，他可能跟我一樣，就是偶爾去那邊查個身體……我也不知道他姓什麼，當時根本沒空去注意那個，只想著怎麼把問題給解決了……」梁思益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他自知理虧。
梁思成並未如哥哥想象中的那樣大發雷霆，而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便走到水壺旁倒水了。
完全離開了哥哥的視線之後，梁思成才想起了口袋里的那張字條。方才離開人群之後，不知出于什麼心理，梁思成並沒有立刻將手中的字條打開，潛意識里，他總是覺得那個孩子並不想讓別人看到這張字條上寫的是什麼。
人多眼雜，還是回家再說吧。于是，他隨同哥哥一起繼續尋找良輝醫院。幾經波折，二人終于找到了當初梁思益做化驗的地方，卻連老頭的影子都沒見到。當然，這點他們早已料到。但周圍的醫生護士都表示沒見過這個人，甚至近期都沒有接收過跟孤兒院有關的任何兒童就診，總之就一句話︰跟孤兒院扯不上任何關系。
既然人家都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兄弟二人只得知趣地離開了。況且他們也注意到，院長的臉色已經開始變了。想想也是，自己都連那個老頭的底都沒模清，又憑什麼來找醫院要人呢？況且，良輝是一家大醫院。由于常年奔波在外，梁思成對于城市里很多事情的規矩還是略懂一二的。一所國家機構的醫院，照理說是不會跟販賣兒童扯上關系的，更何況這里是醫院又不是警察局，任何人只要本著看病的理由便可隨意進出，哪能單憑梁思益說是在這里遇到老頭的這個理由，就一口咬定醫院跟販賣兒童有關聯呢？
悻悻地離開，不料剛走到醫院正門口就下起了雨。
城市的空氣本來就容易令人氣短，再加上近來沉悶奠氣，梁思益也悲催地認為，也許命運跟天氣是有那麼些關聯的。這也正好能為自己近來倒霉的命運找了一個牽強的理由。
眼看這場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梁思成正躊躇著要不要打車，反正這陣子已經糟蹋了不少鈔票，也不在乎多出那麼冰山的一角。外面空車越來越少，梁思成剛要伸出手來攔一輛，誰知胳膊剛剛舉到半空中便被哥哥打了下來︰「剛才扔給那叫花子那麼多錢我都沒說你，一百塊打的到咱們那兒能三慫了！現在省省吧，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辦完事，這錢可是光出不進的，你別忘了，城市里的乞丐都比咱們有錢！」
梁思成表情郁悶地放下胳膊，心想果然他還在為那一百塊錢生氣。說真的，他們一家從小都是勤儉節約的人，但剛才那孩子的眼神，還有他不凡的氣質和才華，卻讓梁思成由衷地折服。梁思益沒讀過多少書，又沒去大城市里見過世面，自然不會欣賞這種「奢侈」的東西。他所講究的僅僅是物質上的滿足。
大概這就是農村人和城里人最大的區別吧。現在的人，就算是虛偽，也要假裝出懂得這些所謂的「精神層面」的東西。
「好吧，那你說不打車咱們現在怎麼回去？這雨什麼時候停我可看不出來。」梁思成抱著嘉樺走到一間診室門口排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無奈道。
梁思益沒說話，眼楮直愣愣地瞥向窗外，盯著天空，數秒之內眼楮幾乎沒有眨一下，仿佛是在期待雨忽然停下。
但眾所周知，他這種求神似的期待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實現的。伴隨著晚霞的腳步越來越近，外面已經亮起了三三兩兩的路燈。街上的行人和車輛越來越多，有的醫生護士門也下班了，大門口穿著便服，腳步疲憊地鑽進出租車的年輕人已經不知離開了多少批。
雨還是一點停下來的跡象都沒有。
梁思成把嘉樺從嬰兒車里抱了出來，輕輕地搖著。不一會兒，嘉樺便在他的懷安靜地睡著了，梁思益也從凝視著天空不動變成了在走廊內來回焦急不安地踱步，最後跟弟弟並排坐了下來。小宇一直都在里他們五米開外的窗口站著，他一直凝視著天空，一動不動。只是偶爾的，他會頑皮地在玻璃窗戶上輕輕呵一口氣，再伸出手指在呵氣上畫圈圈。
沒有人去注意他們。
梁思成懷里抱著嘉樺，眼楮盯著小宇。而他並沒有意識到，哥哥一直坐在身旁，眼楮時不時地瞥向自己。終于，梁思益的兩聲干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扭過頭看了看哥哥，忽然明白了。其實，梁思益只是想要一個台階下。最初說省錢不打車等雨停了再走的人是他，但現在他想通過眼神讓梁思成知道，最後悔的人也是他。
梁思成承認這次損失的確有點大了。雨天，再加上城市里特有的堵車狀態，二人在到達賓館時所花去的車費早就超過梁思成施舍給那個乞丐兒童的一百塊。盡管梁思成懷疑出租司機欺負他們是外地人，故意繞道多收費的。沒辦法，不認路，又趕上雨天和下班的高峰期，他們只得認栽。
梁思成回想著今天的「奇遇」，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混亂不堪。按照正常的計劃，現在的他原本在家里休假，等到一個月後便可回到大城市繼續跟老板合伙談生意。而現在，回去工作的日子已變得遙遙無期。他不可能放下哥哥和嫂子，一個人揚長而去。況且，太多的謎沒有解開，太多的心願沒有完成。哪怕是能再見她最後一面，也好。
梁思成一邊這樣想著，一邊不緊不慢地打開了那張字條。
雖然是雨天，但字條裝在口袋里保存的很好，一點都沒有淋濕。
梁思成微微蹙眉，盯著字條上那幾個看不懂的字︰湘海，丁泊輝，寧坤。
他注意到，最後寧坤那兩個字是紅色的，不是一般的紅，那種紅很晃眼，甚至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梁思成忽然想到了古裝電視劇里的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