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紀 第三十一回︰擇婚之日宮亂(下)

作者 ︰ 素墨安染

太和殿內燈火通明,大紅燈籠與結彩而成的宮燈襯托著月色,待孟佐到達時,大臣們與其夫人們都已陸續就坐,他自己的位子則是靠左第一位。

孟佐的唇角露出了一抹笑意,福臨將他安排在首位席左側,以丞相之禮厚待,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間接答謝他救了董鄂妃一命罷了,這一點孟佐很清楚。

離吉時還差半個時辰不足,淺沐澤一直隨孟佐身側而站,未就坐,他的視線不時巡視著太和殿的四周,似乎在觀察著些什麼。

孟佐的視線則一直未鎖定某一處,而是環顧一遭隨後起身︰「沐澤,我出去一下。」

「主公,我跟你一起。」說罷,沐澤便要隨後離開。

卻被孟佐制止,只見得他的手輕輕一抬,示意他原地勿動︰「我去去就來,無礙。」

聞之,淺沐澤才又重新踱回位子上,就著孟佐方才的位子右手側而坐,與眾大臣一樣,等候著皇上的到來。

再說孟佐,踏出太和殿後,他便徑直向著後宮深院走去,一路未停歇,直至瓏湘閣出現在他的面前,瞧著閣內明亮的燈火,孟佐便走了過去。

深宮後院除了皇上還有少有的太監,是鮮少有男人出沒的,孟佐此次前來只是為了確認董鄂涴貞是否安穩的待在了她的寢宮。

可事實證明偌大的瓏湘閣內即便是燈火通明,卻只有一宮女守著,別無他人。

「請問你是何人,怎突闖瓏湘閣內?」說話之人便是貞兒的貼身侍女,自小陪在她身側的柔兒,話語里之所以還算畢恭畢敬,是因柔兒看出了孟佐的一身華貴服侍,想必他定是皇親國戚。

可他為何會私闖瓏湘閣呢,他又是什麼人呢?

孟佐被柔兒的一句話問的有些尷尬,為自己一時的沖動而抱歉,卻想起此次來瓏湘閣的原因,便問出了口︰「請問你家主子可在?我是指的是董鄂涴貞姑娘。」

柔兒只注意到孟佐話語的後半句,他口中所喚自家小姐為姑娘,那自是不是很熟絡,因此加深的警惕︰「我家主子方才稱不舒服,這會兒已在里屋睡下了,公子怕是要等到明日才可見著了。」

孟佐探眼看去,有些疑惑,這小宮女的話他還真有些不信,一步便踏進了瓏湘閣內,閣殿內燈火依舊,只是空蕩地無一人。孟佐心里的猜忌更加深,只顧徑直走向寢室內。

幕簾剛剛被撩起,耳後便傳來了柔兒的聲音,听著倒似有些慌張︰「公子,你怎麼能私自入殿呢!」

鼻翼間輕哼而出,孟佐看著空無一人的床榻,視線變得深邃,轉過身便走出殿外,未听聞身後柔兒的質問聲,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瓏湘閣前,柔兒這才皺起眉,心中默怨起來︰「都是些什麼人啊,真是。」

踱回殿內,卻又憶起了什麼,柔兒的臉色大變,隨即跑出了瓏湘閣,循著墨殤殿的方向離去。

不同方向離去的兩個人,為的卻是同一人,那便是棟鄂涴貞。孟佐沿著後花園一直尋去,橋段溪水畔前終究還是看見了那抹嬌的身影,輕輕邁著步子,走上前去。

貞兒雙手扶撐著橋欄,身子微傾,視線落在溪水中亂意嬉戲的錦鯉,思緒飄遠,一臉惆悵。甚至連孟佐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側,也未能引起她的注意。

「在想些什麼呢?」孟佐隨她一起扶著橋欄,倚靠在橋段邊看著燈火滿園。

「今兒皇上大婚,你怎麼來了?」貞兒瞥過臉來,沒好氣的回了孟佐這麼一句。

然而孟佐卻也只是笑笑,側過臉來看著她憂愁的側顏,輕聲地回問著︰「作為今日貴妃的妹妹,你怎麼獨自一人在這後花園里暗自傷神呢?」

董鄂涴貞的眉悄然皺起,直起身來,踩著落葉,走過了橋段,不去理睬孟佐。他方才的話讓她剛剛平靜些許的心里有暗暗泛起了漣漪,姐姐被接入宮她可以忍,姐姐改嫁皇上,她也可以理解,只是如今姐姐看著皇上的眼神愈發的溫柔似水,甚至今日便被冊封為貴妃。這,她無法理解,也更加忍無可忍。

一手拽下一旁蘭樹上的葉瓣緊握在手心,任憑葉片尖銳的刺鋒劃破掌心,青筋因用力而隱約可見。

「你沒事吧?「孟佐看著她沁出血來的手,心中不由得一拎,急忙拿出絹布替她小心翼翼地包扎起來。

手心里忽然傳來的溫度,語氣中掩不住的溫柔,即便是質問的話語也多了些許擔憂,董鄂涴貞的眼底蘊著霧氣,淚水緒在眼眶中,夜幕的慘淡月光籠罩下,她的手輕撫上孟佐的臉,動作輕緩微微顫抖。

「不要丟下我,好不好……「話語哽咽,孟佐愣在原地,緊握著她的手僵在原處,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回應,她怕是將自己誤當成了已故的博果爾了罷,孟佐心中這樣想著,身子不由地向後傾斜著,躲開了貞兒撫模的手。

閃躲開的臉龐,貞兒收回手,抹去了氳染在眼眶的淚,看著孟佐,頗為尷尬地向後退了一步,傾著頭低語︰「抱歉,我剛剛失態了。「

「既然襄親王都已經離開了,你為什麼就不能釋懷呢?「孟佐實在不忍看她再為此傷了自己,語氣自然生硬了些。

「謝謝孟公子的絹布,貞兒改日洗淨送回潛龍居。「說罷,貞兒邁前一步,與之擦身而過。

看著與橋段漸離漸遠的背影,孟佐停落在半空的手緩緩觸上自己的臉頰,方才貞兒手心的溫度依舊,不知為何心竟有了些沉淪,別樣的緊張感。

砰然的煙花聲在耳畔想起,驚擾了思緒,孟佐轉過身,太和殿上空點燃的煙花宛若盛開的荷蓮。驀然一股惆悵,他記得平安夜自己總是摟著蘇秣倚靠在十二樓的窗檐前觀看對岸東方明珠頂端的煙火,而如今物是人非。

正嘆物是人非景色所憂時,淺沐澤出現在橋段那頭,靜候著。

孟佐不條不紊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側,耳語︰「準備的如何?「

「回主子話,一切就緒。「淺沐澤說這話的時候唇邊很顯然出現一抹笑意,孟佐安心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那通常是沐澤自信時特有的表現。

「好,咱們走吧。「孟佐彼時神采又奕,拂著衣袖,雙手背腰,走在沐澤前頭,向著太和殿前去。

太和殿內同紫禁城一樣,上空綻放著絢麗的煙花,迷亂人眼。隨著一陣陣的嗩吶聲,福臨執著董鄂宛如的柔荑,邁著步子一步步踏上太和殿前的階梯,向著殿內走來。大紅喜帕遮擋了董鄂宛如絕色的容顏,蘭花瓣耳墜隨著步子前後搖曳。

看著皇上與貴妃一路踏進太和殿內,孟佐的視線卻一直落在董鄂涴貞的身上,此時的她站在隨行的喜隊中,面容微帶淡笑,跟隨進了殿。

福臨此刻是緊張的,他所愛的女子,日日所思之人,終在今日正式迎娶,冊封為妃。他始終記得自己所說過的話,他記得自己允諾過身側緊牽的女子,來日定將補她一個隆重的婚禮,而這一日終于來臨。

執起身側人的柔荑,輕舉過頭,福臨滿臉幸福與喜悅,吟詩一曲︰「舉杯一拜天地兮,再拜長相依,今生只願清風化蝶比翼。茲有愛妃董鄂宛如,深得朕心,特封董鄂妃!「說罷,輕輕放下手,面對而站,眾目睽睽之下緊緊摟住了懷中之人。

「貞兒……」孟佐的話語還未落,董鄂涴貞已從喜隊中邁出步子,站在了太和殿中央,雙目緊緊鎖視殿前的福臨,深邃的眸子里揮散不去的恨意蔓延︰「皇上,如今日乃襄親王忌日,而你卻擇日迎娶他的王妃,就不怕他不瞑目嗎?」

她是緊張的,絕非如此她又怎會身子微微的顫抖著,又怎會手緊緊握著腰間的那枚玉佩。可恨意是噬奪人心的,博果爾的離世帶給她的只有仇恨。

「貞兒,休得無禮。」眾人圍觀此時時,一直披蓋著喜帕的董鄂宛如終開了口,被撩起的喜帕披在發飾後,精致妝容修飾的臉上則是一臉糾纏愧疚之色。

「姐姐?」貞兒詫異地望向殿前的董鄂宛如,再看看她身側將她緊擁之人,一手指向福臨,恨意蘊生︰「你愛上他了?你忘記了當初與姐夫的誓言了麼,你忘了當初咱倆險些溺水是誰救了我們麼?」

「夠了,貞兒。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不是嗎?博果爾他……已經不在了。」宛如的聲音極低,視線落在貞兒緊握的玉墜上,她這個傻妹妹的心思她做姐姐又怎會不知,那是博果爾一直隨身佩戴的玉佩。

冷哼聲從貞兒口中發出,伴隨著一陣笑聲,笑聲入耳,自宛如听來是那般的刺耳,于福臨她是愛的,她的心告訴她,她是真的愛上了這個一國之君,無論他之前做錯了些什麼,她對他的愛已經入骨,以至于明明知道許身之人便是殺害夫君的罪魁禍首,然她卻愛的義無反顧,一如當初這般愛著她的福臨。

如今只不過是紅線倒牽罷了,這種感覺貞兒她是不懂得,董鄂宛如知道。

眾人只覺著事情的滑稽與詫異,誰也沒有料想貞兒會以這樣的一個方式復仇,更未曾想到,這先帝遺物竟會落在一小女子手中,所以當董鄂涴貞執著朱雀釵緊緊抵上福臨脖頸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驚住了,包括孟佐。

淺沐澤衣袖中的散粉還未起到發揮的作用,便已察覺到孟佐傳遞給自己的眼神,再抬眼看看太和殿上,董鄂涴貞不知何時已悄悄地挾持住了福臨,釵子的尖端早已將他白皙的皮膚劃出鮮紅的血痕。

孟佐的眉輕皺起,唇角上揚淡笑著,攬了攬手示意著淺沐澤過來,而沐澤俯湊上了耳朵,仔細的聆听話語,不時微微點頭,隨即眉眼間透著些許深邃,抬起頭看向了貞兒。

沒錯兒,貞兒手中挾持著福臨的正是他們辛苦所尋的朱雀釵,那個唯一可以協助他們找到蘇秣的前朝遺物。

「貞兒,你這是做什麼呢?挾持皇上這可是死罪!」董鄂宛如急忙上前,欲勸說貞兒放開手中的釵子,卻無料貞兒聞之手愈發的靠近福臨的脖頸,她恨他,恨他害死了心里最愛的男子,恨他又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迷惑了姐姐的心智。

在場眾卿家早已被嚇得亂了神,御林軍就在太和殿外,已全全包圍,殿門被怦然推開,溫莫然沖進了殿內,瞧見的便是被貞兒刺傷了喉嚨的皇上,臉色大變。

而福臨倒是鎮定的很,唇邊的微笑一直未消,他知道貞兒恨自己,他也自覺對不起貞兒,只不過這冊封儀式還得繼續,他所愛的人也依舊只能屬于他,無論心,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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