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奴的帶領下穿過庭院,太子韓安首先看到一片婆娑竹林,夕陽晚照隱射于竹林之上,醉人的美景讓韓安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腳步。
突然,一陣笑聲從竹林深處傳來,在沉吟片刻後,韓安指著竹林里小路,向一旁的老奴問道︰
「王兄是在里面嗎?」
「主人是在里面。」老奴恭敬的回答道。
「我自己進去就行了,你別跟著了。」
揮手讓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老僕退下後,韓安順著過竹林間的小路便往里面走去,沒過一會,一座石亭出現在了韓安的眼前……
往那邊望去,韓安隱隱約約看見,有兩個人正對坐在石亭之下,偶爾還能听見談笑之聲。
那里面跪坐著的,就是自己名滿天下的王兄韓非嗎?
徑直往石亭走去的時候,韓安的腦海中,浮現的卻是自己先前從韓王那邊听到的,那些關于韓非的話語。
韓非剛剛離開新鄭時候,韓安才只有幾歲,因為年齡小,再加上韓非性格孤僻,很少在宮廷朝堂上走動,所以對于自己的的這個王兄,韓安對他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
在得到韓非即將學成回國的消息之後,韓安立刻趕到王宮,想要從自己的父王那邊,得到一些關于韓非的事跡。
但是,在知道太子韓安的來意之後,老韓王卻先是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韓安才听見父親有些低沉的聲音︰
「安兒可知道,當初韓非是因為什麼而離開新鄭的?」
「難道不是為了遠赴楚國求學嗎?「韓安詫異的反問道。
韓王微微搖頭︰「這也是一部分的原因,但是,韓非一開始離開新鄭,離開韓國的原因,卻不是因為這個。」
對著宮殿里搖晃的燭光,老韓王緩緩開口嗎,幽幽說道︰
「那是,韓非第一次進入韓國朝堂的時候……」
那個時候,對于自己的這個聰慧佷子,韓王還是打心眼里面喜愛的,即使韓非素有口疾,不能夠流暢的說話,他還是準備在韓非長大之後,委以他重用,希望他能夠成為韓國振興的契機。♀
但韓王沒有想到的是,平日里沉默不語,竟然會在第一次入朝之時,就說出那種違背祖訓的大逆不道之言。
「大逆不道之言?父王,當時韓非到底說了什麼大逆不道之言?」
韓安好奇的問道,但韓王卻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搖了搖頭說道;
「我記得當時,就因為這樣一個少年的混賬言論,滿朝震怒。在那天之後,韓非便離開了新鄭,遠赴蘭陵求學。」
韓安難以想象,到底是怎麼樣的話,才能讓一個少年在那廟堂之上引起軒然大波,可惜之後無論韓安如何問起,韓王都不願提起當時韓非所言,就連當時在場的老臣們,也不願提及那件事情。
雖然韓非不受韓王和那些老臣們的待見,但他的名聲卻是不假的,尤其是在荀子門下的那幾年,韓非更是作為荀子得意門生而名揚天下,名聲比韓非離開新鄭時,還要響亮許多。
就在韓非剛剛回到新政的時候,韓安也恰好剛剛讀完韓非的幾篇文章,言語之精細,內容之尖刻,讓韓安對這位素未謀面的王兄更加神往。
就在韓安猶豫著要不要紆尊親自拜見韓非的時候,關于韓非的傳言卻突然在坊間流傳開了,眾人皆言,韓非只會空談王道,毫無治國之良策,隨著這些流言的頻頻出現,年少氣盛的太子韓安終于按捺不住了,他要去求證,那個曾經震動韓國朝堂,如今名滿天下的韓非,現在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韓非,到底是不是徒有其名。
漸漸的走近那座石亭,太子韓安首先听到的,是一個悅耳的聲音。
「師兄,確定要下在這個地方嗎?」
啪嗒一聲,那是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原來,石亭里對著的二人,是在下棋對弈。
接著一個渾厚而頓挫的聲音傳入了韓安的耳中。
「落子不悔,我確定。」
「哈哈,師兄要輸了哦!」
又一顆棋子落在,只這麼一步,棋盤上的黑子的棋路已經被封死。
「怎麼會這樣?師弟明明已經讓了我三步,我卻還是輸了。」韓非懊惱的說道,他從小就開始學習下棋,從來沒有敗過,但在遇到李斯之後,他引以為豪的棋術,卻在李斯手下屢戰屢敗。這讓他怎麼能不郁悶呢?
「讓十步又如何?師兄的這步棋走錯了,後面也就只有滿盤皆輸了。」
指著韓非剛剛所走的那顆棋子,看著韓非一臉郁悶的表情,李斯笑著解釋道。
韓非啊韓非,真是風水輪流轉,上一世你一直贏我,這一世,改輪到我贏你了吧!
李斯還記得,前世自己與韓非對弈,從來沒有贏過,入秦之後,李斯閑暇之余就會研究棋道,再加上秦國人才濟濟,找幾個棋手做對手更不是什麼難事,入秦的幾年時間里,李斯的棋術精進很快,那個時候,他就一直盼望著,能夠再與韓非對弈一次。
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那次在昭獄中的對弈,也會是他們最後一次對弈,棋還沒有下完,韓非便已經倒在棋盤之上。
棋子散落了一地,鮮血染紅了棋盤上的七十二道棋路,到了最後,他還是沒能贏了韓非。
想到這里,李斯的眼神變得有些黯淡。
背對著外面的韓非和正在回憶過去的李斯,都沒有注意到正站在石亭外面的韓安。
而在看到李斯的時候,韓安也已經愣在了原地。
溫和的話語,低垂著的俊秀臉龐,伴著拂過竹林的晚風,青年寬大的衣袖也微微拂動了起來,翩翩然就好似謫仙一般。
懊惱的聲音在石亭中響起,好奇的听著二人的對話,韓安有向前走上幾步,接著,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穿青衫的青年,指著案上的棋盤,他正笑盈盈的對著對面的人說道︰
這是……韓非?
正這樣想著韓安又听見那個背對著他的人說道︰
「師弟的棋藝又進步了不少,韓非自愧不如。」
不對,看來背對他的人才是韓非……那這個人呢?
這個人……他到底是誰?
韓安愣怔怔的向前邁了一步,卻恰好踩到一根落在地上的竹枝。
細微的聲音將李斯的思緒拉回,抬頭的瞬間,李斯恰好對上了韓安的雙眸。
「師兄,你有客人來了。」
看到了愣在石亭外的少年,李斯在對韓安微微一笑後,又對著對面的藍衣青年說道,那個原本背對韓安的人回過頭去,韓安看到的,是一張與自己相似的臉龐。
看來,這位才是自己的王兄韓非。
在心里這樣想著,但韓安的目光卻依舊不舍得從李斯的身上移開。
那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呢,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就這樣一直看著那個人……
「殿下!太子殿下!」
這個聲音,是他的聲音!
韓安趕忙回過神來,而韓非和李斯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太子殿下。」
面無表情的韓非沒有說話,倒是李斯再次開口叫道。
「你,你怎麼知道我是太子?」
為了不被別人看出自己的身份,韓安特意換了一件普通的衣服,為什麼那個人卻還是看出來了呢?
對于韓安的疑問,李斯耐心的解釋道︰「太子殿上這件衣服的布料,用的是齊國上等的綢緞,能用上這種布料的人,在新鄭原本就沒有幾個。」
眼前的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那一臉警覺的老成模樣,讓李斯想起了同樣的少年老成的秦王嬴政。
現在這個時候,嬴政現在應該還在趙國做質子,同樣是王室,這邊的韓安錦衣玉食,那邊的嬴政卻是從小飽受欺凌……
正這樣想著的時候,李斯有听見韓安問道。
「只是憑這一件外衫嗎?」
「早就听聞太子殿下喜好劍術,劍不離身,來拜訪師人,絕大部分都是文士,除了太子殿下,斯想不出來第二個會帶著劍來見韓非的人。」這位太子韓安喜不喜歡劍術李斯不知道,但李斯最擅長的,就在不動聲色的贊揚人,而這次的效果,格外的好。
「你听說過我?」听到李斯這話,韓安的臉上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
「太子韓安,我又怎麼會沒有听說過。」
臉上掛上一成不變的笑容,李斯輕聲說道。
韓國就是亡在你的手上,韓國宗室被送到咸陽的時候,負責安排去處的也是我,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韓非死了,韓國亡了,你卻依舊苟活著,我又怎麼會不知道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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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亭里的氣氛,越發詭異的起來。
太子韓安已經完全進入了魂不守舍的狀態,韓非正在滔滔不絕說著的時候,他的目光總是會游移到一旁李斯的身上,然後呆呆的看著李斯。
「如今大爭之世,僅憑王道,是無法立足的,想要強國……」
「啊,王兄,你剛剛在說什麼?」
「……」
嘆了一口氣,深深的垂下了頭,韓非都已經不記得這到底是第幾次了,跟他說了半天,韓安卻一句都沒有听進去。
韓非郁悶,一旁的李斯更加郁悶,韓安老是這樣盯著自己猛瞅,這讓李斯總是懷疑自己的臉上是不是開了一朵花。
模模自己的臉頰,李斯無奈的站了起來。
「師兄,太子殿下,斯有些疲憊,先告退了。」
為了韓安能夠集中精神,李斯只得先行離開。
「別……」
還沒等韓安說完,李斯卻已經轉身離開了這座小小的石亭,戀戀不舍的看著李斯離開的背影,過了好一會,韓安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王兄,你剛剛說道哪里了?」
淡淡的看了一眼韓安,韓非繼續說道︰「韓非在蘭陵修習三年有余,學到的不僅僅的王道,還有圖霸強國之術,」
「何為圖霸強國之術?」
畢竟是熱血少年,韓安的注意力立刻被那個新奇的詞所吸引。
「圖霸存國之術,就是治國之術,與其他國家的治國之術不同的是……」
認真的听著韓非的解釋,遇到贊同的地方,韓安還會微微的點頭,但是時不時的,韓安還是會回頭向竹林的小路上看去,他似乎是在期待著誰的出現。
可惜直到快要離開的時候,韓安想要見到的人,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韓安的這些舉動,韓非都看在眼里。
不同于在感情上一向遲鈍是李斯,從一開始的時候,韓非就已經知道,韓安,他已經被李斯吸引了。
師弟是我的,你們,誰都別想奪走。
想到這里的時候,韓非的眼神越發冰冷了的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黑化終于開始了!!今天晚上還有一更qaq
不過肯定是在凌晨一兩點了
感謝風竟鳶的五顆地雷
感謝張吉雅的地雷
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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