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素顏二
不管有什麼變化，太陽永遠都會升起。
少年帶著女孩再次開始了流浪，數年來，每次面對水源短缺的時候，少年都會用自己的血喂養女孩，只是隨著她年齡的長大，她似乎越來越抗拒了。因為她知道，那味道雖然甜美，但是對少年卻有致命的傷害。
少年伸出一節皓腕般手臂，上面有一條血痕，向女孩的嘴邊送。
女孩搖了搖頭。
少年笑了笑「我們已經三天沒有找到水了，你不都已經習慣了？」
女孩緩慢的，堅定搖著頭。
少年無奈，輕輕撫慰她的螓首，「真是聰明的孩子！」
這次他們出奇的幸運，竟然發現了另一處的山洞，里面是一湖的水，純淨的能喝的水。
「可以洗澡嗎？」女孩睜著晶亮的眼神，俏盼盼的問著少年。似乎現在她已經開始在意這些了。
少年仔細環顧了四周，又向水里凝視了一會兒方才點點頭。
女孩歡呼了一聲，拋開了披著的麻布，里面是一件堇色無袖長裙，裙子是紗制，半透明質地，下擺瓖著細碎的小貝殼。她伸起胳膊，宛如一只蚌正在緩緩地打開，露出了白的炫目的肌膚，然後如同美人魚般跳入了水中。
少年看著水中嬉鬧的女孩，一點一點凝視著她，似乎要將一切印入腦海。
女孩對于少年的目光一定是有所察覺的。可是這目光對于她似乎是透明的，她一點亦不介意。只是一邊唱著歌一邊玩鬧著。
少年看著女孩，總是感覺，她似乎會不屬于自己，不屬于一切，總有一天，她會飛離，如同無數星光一樣遠去，直至自己再也無法觸模，只能在地上仰望她的光輝。
他豁然轉身離去，而她的歌聲仍在，像是一種魅惑的歌劇背景，根本無法消去。
直至傍晚，少年渾身是傷得回來，他的肩上插著一根斷裂的狼牙，上面全是血，卻拖回了一只的狼，它還在頭顱上再流血，但是還沒有死去，只是不斷的哀號。少年並不管它，將它拋在湖畔，準備將它剖月復食取。
可是當他眼神落在那的時，他皺起了眉頭，輕輕一劃，鮮血帶著月復水流了出來，還有四只沾著粘液的小狼。
蕭默然看著那幾只還全成熟的小狼，想起之前戰斗時候的它寧可被自己攻擊到要害也要保護月復部。又看了看幾近死去的母狼，它最後的眼神不是怨恨，而是哀傷，和哀求。
蕭嘆了口氣，看了看那四只小狼，有三只已經失去了生機，還剩下一只殘留著一絲生命。它將它抱起，把它的嘴塞到了母狼的乳下。最後一絲殘留的求生本能迫使它瘋狂的開始吮吸。
母狼的幽幽碧眼閃出一絲感激，然後閉上了眼。少年就這麼維持著一個姿勢，直至母狼的身體已經冰冷，站起來，將那只小狼拋向了茫茫的蒼野。
「為什麼要救它？」女孩浮出了水面，輕聲問，一絲絲發絲貼在他的額頭。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它和我們是同類生物，我還殘留著一絲側隱之心。」
「那又為什麼把它拋走？」女孩繼續問著。
「因為側隱之心是沒有價值的！」少年轉過來，看著女孩，「我不可能再養大它。這是一個吃人的世界，不是吃別人就是成為別人的食物。至少我給了它活下去的希望，那已經是我所做的極限。」少年忽然嘆息一陣，「等你長大後也會一樣，終有一天，你會離開我，到時候，只是因為要好好的生存下去，你就必須殺很多很多的人，殺到他們都懼怕你為止……」
女孩听了立刻害怕的問︰「離開你？為什麼？我不想離開！」
少年並沒有繼續下面的話題，招呼著她穿好衣服，只留下了一絲隨風而散稻息︰「我何嘗又想呢……」
一年後。
少年和女孩並肩站在洞口，強勁的風吹動他們身上破爛不堪的毛毯，時不時從上面扯下一塊碎絮。
「哪麼我們得去城市了。」沉默了一會兒，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永遠是那麼溫柔、寧定，隱約透出的磁性更加深沉寬廣。
女孩現在已長到少年的胸口，她向少年身上靠了靠，裹緊身上的毛毯，輕輕說了聲「我怕。」
「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少年的聲音堅定，透著不移的決心，然而信心能有多少，只有他自己才會知道。
少年帶上了四根精細挑選過的狼牙。老貝爾曼說過，這東西在城市應該能賣個好價錢，好價錢就意味著吃的和水。他們漸漸長大，那些荒野上的食物和水已經滿足不了他們了。在礦坑的經驗告訴他，能賣好價錢的東西不能帶太多，否則就會有麻煩。
少年走在前面，女孩則牽著他的衣角，兩個人一起向荒涼得讓人絕望的前方走去。
小城市上的屠夫同時經營著惟一的旅店，在收了一根上等狼牙後，他非常高興地給少年和女孩開了一個房間，還表示可以免費提供一頓晚餐。
少年讓女孩在房間里休息，自己出去了旅店，臨走前少年在房門上小心地布置了個不起眼的機關。
一個早上過去了，裹緊了黑色毛毯的少年仿如幽靈，拿著食物和水出現在屠夫旅店的門口。
旅店那用木板胡亂釘成的門半開著，很遠就可以聞到里面透出來的濃濃血腥氣。旅店里，是非同尋常的寂靜，隱隱約約的，似乎有一個小小的聲音正在抽泣。
少年在門口停了一停，才走進旅店，在他身後，留下了一連串的血跡。
屠夫就呆在少年的房間門口，雙眼瞪到了極限，極端的恐懼凝固在他臉上。他剩下的只有一顆腦袋，身體則不知去向。
房間的門虛掩著，血如泉水般不住從門下涌出，多得讓人心悸。
少年站在血中，肌膚上的感覺告訴他，血還很熱。他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然後無言。
女孩抱膝坐在房間的中央，頭深深地藏在雙膝後面，正輕聲地抽泣著。那件總是裹在身上的黑色毛毯扔在了房間角落，粗木搭成的床也徹底塌了。女孩身上穿著一件做工粗糙卻是十分干淨的裙子，那些露在外面肌膚，不論是手臂還是半截小腿，都白晰柔女敕得讓人狂。她雖然年紀還小，然而卻能讓整個城市的男人變成野獸。
房間里已成地獄。
這里到處都散落著人的血肉和肢體，幾乎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有些鮮活的髒器甚至還在蠕動著，牆壁則被噴濺的鮮血徹底染成了黑紅。血仍在不住從肢體碎塊中涌出來，在地上積成了幾公分深的血窪。不知道屠夫的身體是不是在這里，也不知道哪塊肉屬于黑熊，更不清楚躺在這里的，是三個人還是四個人。什麼都被切碎了，然後混在一起。
女孩就這樣坐著，坐在血與肉構成的地獄中央。
她那頭美麗的翠綠色長如瀑布般垂落，好象一匹綢緞，梢已浸沒在血水里。在女孩的身旁，一柄的、刀身足有一米長的方刃斬骨刀正插在地上，刃鋒上遍布缺口，上面還掛著許多細碎的筋肉。
听到房門響動，女孩抬起頭來，便看到了少年。她立即展露出彩虹般的笑顏，在窗外透進的陽光照射下，眼角仍掛著的淚珠晶瑩閃耀，如同兩顆璀璨的鑽石。
少年嘆了口氣，小心地在滿地的肢體中找著落腳點，向女孩走去。
女孩子卻不管那麼多，一躍而起，撲進了他的懷里，一路上踢得碎肉橫飛、血水四濺。少年輕輕撫模著她長發，絲依然溫暖，盡管在鮮血中浸過，卻沒有任何血珠能夠在上面稍作停留。
「我怕！」女孩輕輕地道。她的小手死死抓著少年身上纏滿的繃帶，甚至拉扯得他很痛，少年知道，她真的害怕，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旅店外突然響起喧鬧嘈雜的人聲，有人大聲喊著︰「外來人殺人了！屠夫死了！我看到他們還在里面！」
人群叫喊聲越來越大，時時可以听見金屬敲擊的聲音，從聲音分辨，少說也有數十人團團圍住了這個只有四個房間的旅店。少年輕輕拍了拍女孩兒，默默地從黑毯下取出一個把刀。這柄刀鋒截去了一半，只留下最鋒銳的尖端，刃鋒上每一顆鋸齒都閃動著幽幽的青光，並且仔細打磨出握把，緊緊纏上了粗布帶。
少年握緊刀鋒，靜靜地等著人群破門而入的一刻。女孩也不再哭泣，閃爍的美麗紫色眼楮在房間中環視一周，又落在了那把方刃斬骨刀上，于是伸出小手，想去抓那把刀。
少年左手一伸，已把女孩拉了回來，不許她去踫那把刀。他將女孩擋在自己身後，安靜地望著房門和窗戶。窗戶雖然用木條釘死，可難保不會有人從這里沖進來。
當一聲，旅店的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人群立刻一片驚呼。
就在此時，外面忽然響起了一個森冷且充滿了殺機的聲音︰「都滾開！給小姐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