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魔殿 第八章︰【素顏一】

作者 ︰ 破銅一塊

第八章︰素顏一

老貝爾曼哼著不知從哪里學來的曲調,走進了一間鐵皮釘成的棚屋。甚至在幾公里外的鎮上,這間不怎麼透風漏雨碟皮棚屋也可以算得上是豪宅了。

黃昏很快到來,在饑餓中睡了一天的腐狼們出陣陣長嗥,開始幽靈般四處游蕩,尋找著能夠填平飽肚子的機會。

吱呀聲中,老貝爾曼推開棚屋鐵門,走了出來,眯著眼楮看著就快沉沒的夕陽。睡了個午覺後,他感覺精神好多了。不遠處的礦洞里已經空空蕩蕩的,干活的人早已出來、都領完了自己的口糧,回棲息處去了。當太陽落入地平線的一刻,錯綜復雜的坑道中便會遍布一米多長的凶暴地鼠,它們強勁有力的上下顎、鋒利堅固的門齒可以輕易咬斷二公分粗細碟條,多麼堅固的岩石在它們面前也不值一提。好在只消太陽升起,凶暴地鼠便會鑽入地下深處、陷入沉眠,因此礦工們至少還有大半天的時間挖掘礦石。

幾乎是在太陽完全沉沒的同時,礦坑洞口出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男孩背著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一筐礦石,蹣跚著走了出來。

老貝爾曼的眼皮跳了幾跳,他不動聲色,看著那瘦小孩子拖著背上的礦石過了秤,再倒在如小山一樣的礦堆上,然後拿著工頭寫的紙條慢慢走了過來。男孩身上纏著的布條上,已被礦粉染上了大塊的赤黃和雜藍。

看著男孩走過來,老貝爾曼繞到了屋子後面。那里,靠著鐵皮屋子豎著個大棚,少了半條腿的瘸子彼特吃力地挪動著自己那超過一百公斤的身軀,叫道︰「小子,過來!」

男孩走到棚子下面,遞上了紙條。瘸子彼特掃了一眼,不由得吹了聲口哨,道︰「小子不賴啊!比很多大人干得都多。來,這是單子,看看你想換些什麼。你識字嗎?哦,識得,真了不起!這單子上的詞我也只認得一大半。嘿,不要看那邊,那上面的東西你現在還換不起!看從這往下的。」

彼特用自己的粗手指在長長的清單中間一劃,男孩便向單子上望去。他的目光停留在「飲水」那一欄,又一路向上望去,直到視線被彼特的粗手指擋住為止。

「就是這個。」男孩用纏滿了布條的手指點著清單。

「營養液?奢華的家伙!」彼特聳了聳肩,從身後一堆木箱中翻出一罐同樣看不出年代的飲料,扔給了男孩。「給!」

男孩將飲料罐小心地收入毛毯里,轉身要走,瘸子彼特撓了撓頭,拿過拳頭大小、硬得象礦石一樣的霉面包,扔給了男孩︰「小子,挖礦是個力氣活,不吃東西可不行。拿著這個,記著,你欠了瘸子彼特五枚錢,明天從你的工錢里扣!」

男孩接過了面包,同樣小心地收入毛毯中,然後向瘸子彼特深深鞠了一躬,這才向黑暗中走去。

黑暗籠罩的荒野里,數十雙狼一樣的目光盯上了男孩,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那小子今天干得好象不少,要不我們過去看看他都換了點什麼?說不定是半條面包。」

「我敢打賭,他懷里肯定有一大塊烤凶暴狼肉!」

旁邊一個懶洋洋、卻透著股凶殘的聲音接過了話頭︰「嗨!那邊幾只新來的菜鳥,你們不知道老貝爾曼的規矩嗎?在他的地盤上,誰也不能搶換來的東西。」

先前的聲音顯然不太服氣︰「老貝爾曼?他能管得了什麼?這種老頭我可以打十個!」

那懶洋洋的人笑罵道︰「就憑你?給他舌忝都不配!」

被罵作菜鳥的人還不服氣,正想爭辯,誰知道對方忽然就沒了耐心,打了聲呼哨,叫道︰「小子們,把這個想搗亂的家伙切碎了喂腐狼!」

十余個黑影應聲而起,圍攏過來。

短暫慘叫聲過後,荒野又恢復了寧靜。人們要抓緊時間休息,明天才能多背一筐礦石出來。

倉棚中,瘸子彼特已看不見男孩的身影,他抓了抓已沒剩幾根頭的腦袋,喃喃地道︰「這小子要去哪里?要是他被腐狼吃了,我的錢可就……」

一直斜靠在棚柱上的老貝爾曼攤了攤手,道︰「天曉得。」

瘸子彼特吃力地站了起來,開始收拾起操作台上的食物和紀錄清單。他僅剩的大腿粗壯有力,足夠撐著一百多公斤的身體在倉棚內跳來跳去而不用拐杖。他拿起男孩交過來的最後一張紙條,剛要順手扔了,忽然想起了什麼,又看了看,自語道︰「營養液,真不知道他要這個做什麼。」

老貝爾曼從彼特手里拿過紙條,掃了眼上面的數字,便將紙條揉成一團,隨手扔到了倉棚外的火坑里。

老貝爾曼咳嗽幾聲,吐了口濃痰,道︰「彼特,從明天起每筐少扣那孩子十公斤份量。如果他能在這干滿一個月,就給他算足額的份量。」

彼特說︰「這好象有點不合規矩。」

「他在養孩子。」老貝爾曼點了根只剩一半的香煙,說話的聲音有些沉悶。

彼特有些吃驚地抬起頭來,道︰「什麼?他才多大,怎麼會要養孩子?」

「這你就別管了!」

荒野中的生活單調而又重復,一年時光就這樣過去了。

在這個時代,能夠單調重復地活著,已經是難得的幸福。能夠不用和腐狼搶奪食物,也有受污染不那麼強烈的水喝,還有什麼可以奢求的呢?至于無聊,那是太過奢侈的話題,只有瘋子才會偶爾想想。

最初的時候,流民中還有新來的菜鳥想打男孩的主意,而且足夠無知的菜鳥在黑夜中尾隨著男孩遠去。有三個人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回來的那一個則是跟丟了男孩的行蹤。第二天一大早,流民們便現那個人被高高吊在老貝爾曼屋外的木桿上,那穿黑西裝的保鏢用那桿雙霰彈槍足足朝他轟了十槍,他仍氣。在如何折磨人方面,黑西裝顯然頗有天分。

從此之後,流民中的老鳥都知道千萬不要打那個男孩的主意。

又是三年。

陽光將游蕩的腐狼趕回了巢,但也帶來了呼嘯而過的狂風和拳頭大小的砂石。從礦場向西,是一望無際的戈壁荒漠,火紅的岩石被風砂吹削成一根根樹立的千瘡百孔的石柱。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幾株低矮、遍布銳刺,枝葉中都含有劇毒的沙荊。岩蠍和巨月復黑蜂都是致命的威脅,然而最大的危險則是沒有水。

當岩蠍都藏在岩石縫里躲避陽光的時候,少年出現在戈壁邊緣。他用黑色的氈毯裹緊了全身,纏滿繃帶的手里牽著個小小的孩子,孩子身上同樣披著條黑色毛毯。

在岩蠍的復眼中,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手牽著手,慢慢向戈壁深處走去。

「我渴了……」微小的身影突然抬起頭來對另一道人影說。

然而他似乎沒有听到,依然拉著她不緊不慢得走著。

她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抿了抿嘴。忽然一陣狂風吹過,將她頭上的毛毯掀開,便有一片蒼綠如絲緞般的長灑出,在陽光的映射下,揮灑出千萬點炫目的光輝。

女孩忽然再次抬起頭來,「我渴了!」

少年停了腳步,俯溫柔的對她說︰「再等一下,馬上就到了!」

「可是我好累,走不動了!」女孩的眼眸中彌漫著一絲水霧。

少年見此,伸出了手,一直完美白皙的足以讓女人嫉妒的手腕露了出來。他輕輕劃破了一道傷痕,送到了少女的嘴邊。

「喝吧……」少年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和溺愛。女孩立刻低下頭含住了傷口,似乎這樣的行動已經習以為常。少年看著女孩,嘴角慢慢露出一絲笑意,卻絲毫沒有在意自己越來越蒼白的臉色。他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等著女孩喝得滿意了才停下里,溫柔的幫她擦去了嘴角的一絲血跡,細心地將她的長攏好,重新給她遮上毛毯,然後再牽起她的手,繼續向戈壁深處穿行。

這樣走了整整一周,他們終于找到了老貝爾曼說的山洞,發現了那只變異水蛭。少年將女孩在洞中安置好,便在夜色下,獨自向灰狼的巢行去。

腐狼雖然常見,但是它們身上有些不知名的致命物質,蕭雖然可能撐過去,但是女孩明顯不可能。

直至第三天的黃昏,少年才掙扎著回來。小女孩安安靜靜地坐在洞口等他歸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這個晚上,小女孩皺著眉頭,用雪白的小牙全力撕咬著青白色韌得象塊橡皮的肉。狼肉又韌又腥,她卻努力將每塊肉都嚼細,吞下,就連手指上沾著的汁液也舌忝得干干淨淨。

洞深處,少年則隱在黑暗中,一點一點清理著身上縱橫交錯、深可見骨的傷口。

吸飽鮮血的變異水蛭則懶洋洋的爬出瓷碗,無聲無息地滑入閃動著粼粼碧光的污水潭,潛入潭水深處,在瓷碗中留下了半碗清水。

三年後,水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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