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話 第十三章 感恩酒

作者 ︰ 豫西山人

陳觀想不到一件小事還真的能讓白愛國弟兄兩個下這樣的黑手,正在場里打麥呢!

打麥這活兒現在是農村一年中最累人的活兒了,主要是從往打麥機跟前送麥秸捆子到輸進打麥機進口再到用叉挑從打麥機里出來的麥秸直接打垛,一氣呵成,又髒又累,必須得是棒勞力才行。《》

陳觀從小干活,身強體壯,是絕對的棒勞力。

六個人整整干了一下午,到月亮升起來的時候,總算是把六畝麥子全部打完了。

看著躲的整整齊齊的裝滿新麥子的編織袋,陳學智喜滋滋兒地對陳觀說︰「今年收成不錯,六畝地54袋,曬干後折耗一點,也應該有50袋。咱家的袋子小,都是80斤裝的,也足足有4000斤小麥了。有這4000斤麥子,留下2000斤當種子和口糧,可以糶2000斤,秋收之前不發愁了。」

陳觀是窮學生,不過眼界高,沒有把這4000斤小麥看到眼里。他此時心里已經有了決定,那就是必須得想法掙錢,掙大錢,再也不能讓人上門要賬,這太丟客氣了!

陳觀沒有回答父親的話,腦子在不停地翻滾,想著怎麼樣才能合法快捷地賺錢。

陳學智見兒子沒有回答自己的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就招呼幫忙打麥的學義、明禮、根寶、根成回家喝酒去。

陳觀跟著父親回家後,院子里已經扯起了大燈泡,把院子照的通明通明,而且還架上了喇叭,放著百鳥朝鳳、喜洋洋等民樂,好像是要娶媳婦一樣。

院子中間擺上了八張方桌,壘砌了一溜農村紅白喜事專用的躥山灶,大大小小七口炒菜鍋吱吱啦啦響著,煎炒烹炖,滿院都是香氣。

廚房外邊靠牆支起了兩口大鍋,一口蒸饃,一口熬大米湯。婦女們邊攪鍋邊說著家長里短,時不時傳出輕輕的笑聲。

一堵牆上貼著一張大紅紙,上面寫著執事名單,大小廚房,端盤子的、燒火的、洗碗的,等等,全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就差賬房先生和招呼客的了。

收麥時間人都忙,不知道鄭玉蓮是怎麼說的,竟然來了那麼多人幫忙,拉起了場子。

孩子們等不及上桌,大一點的都拿著白饃、端著碗,在躥山灶跟前等著挖菜,不時地用舌頭舌忝一下嘴唇,肚子里跟著發出一陣陣咕咕聲。挖到菜的大孩子們直接就吃開了,那些著急吃又端不了碗的小孩子只能跟著父母或爺爺去挖菜,等不及的還亂喊亂叫,滿院子都是說笑聲和招呼孩子吃飯的聲音。

八張方桌空著,上面擺放著綠色的芒果香煙、杜康酒。

男人們或坐或蹲,拉著閑話,說著收成,等著正主兒陳觀父子回來,好開席喝酒。

本來只是想著和村里老少爺們喝頓酒,沒想到竟然搞成了過大事的樣子,陳觀有點哭笑不得。但是看了一眼母親臉上突然煥發出來的光彩,就不再多說,和鄉親們一一打招呼。

讓陳觀沒想到的是,白愛國的妹子、村婦聯主任白愛月也在院子里幫忙,領著媳婦、姑娘們做飯。

四年不見,白愛月長成大姑娘了,上身穿著一件粉紅小上衣,穿著黑裙子,腳上穿著一雙半高跟涼鞋,脖子上戴著一串金項鏈,手上戴著一枚的金戒指,一條黑油油的大辮子搭在背後,隨著腰身的扭動甩來甩去,越發襯得杏眼桃腮,看上去渾身不沾一點土腥氣,好像是明水城里的美女。

看見白愛月,陳觀就想起了打麥場上的一幕,四下瞅了一下,沒有看見白愛國、白保國弟兄兩個的身影,心想這兩個人還真是小氣,就那屁大點事兒都記在心里了,連請客吃飯都不來了。

見陳觀看向自己,白愛月走過來說到︰「陳觀哥,祝賀你大學畢業。咱村要出大干部了!」

陳觀現在連分配到什麼地方都不知道,腦子里還沒有當大干部的想法呢,白愛月這一說,陳觀登時臉就紅了,囁嚅著不知道說什麼好。

白愛月咯咯一笑,瞟陳觀了一眼,去忙著招呼人了。

很久以來,老陳家一直都處于逆境之中,從來沒有擺酒設宴過,包括陳觀考上大學,一家人都在為湊路費作難,只能對道喜的鄉親們笑笑而已。現在兒子畢業了,而且還買了這麼多的菜、煙酒,鄭玉蓮的精神頭一下子上來了,偏頭疼也輕了許多,鼓足了勁兒,借著兒子請鄉親們喝酒這件事大擺筵席了。

陳學智、陳觀和鄉親們打過招呼後,閑坐著領的男人們都開始入座了。♀

主桌上坐主位的自然是陳學智、鄭玉蓮兩口子了,村里幾個年長的長輩坐在主桌作陪。

人一坐好,菜就流水一樣端了上來,竟然是八碟子涼菜的豐盛宴席。

看看人都坐好了,菜也上齊備了,陳觀讓父親說幾句,大家好開席喝酒。

陳學智不當生產隊長多年,性子也變得了許多,看著兒子的眼神都是柔和的。他搖搖頭,說是都是鄉里鄉親的,不用說。要說,還是陳觀說幾句好。

陳觀上小學、初中、高中一直都是班長,上大學後沒有當過班干部,組織集體活動少,說實話,這個時候讓他給鄉親們講幾句話有點難為他。不過,他是學中文的大學生,看的書多了,偉人傳記也讀的多了,肚子里還是有貨的。

想想這是自己四年來第一次回家,老陳家這麼多年也是第一次如此喜慶、熱鬧,陳觀就端起酒杯,站起來大聲說到︰「我們家祖祖輩輩生活居住在五龍峪,吃的是五龍峪的糧食,喝的是五龍峪的水。我爺爺不說了,他鬧革命的時候多虧了鄉親們掩護和支持,就是他後來蒙冤受委屈,在外面受批判、戴高帽子跪板凳,回到五龍峪來鄉親們也沒有不敬重他過。我常年患病,人事不知,遇到我父母外出的時候,都是鄉親們給她送飯。我母親身體不好,我家總是種的晚收的晚,全靠鄉親們幫忙。我從小到大,沒少吃村里各家的飯。這份恩德,我一直記著,永遠不會忘記。現在我大學畢業了,分回明水工作了,雖然還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去上班,也不知道我將來能不能混出個人樣,但是我敢對著全村鄉親們說,我陳觀是五龍峪長大的孩子,是五龍峪出去的漢子,我無論將來走到什麼地方,都絕不忘記生我養我的五龍峪,絕不忘記老家鄉親們對我一家人的恩德。今晚這場酒,是喜酒,是感恩酒。一來是我大學畢業了,要工作了,也算是給父老鄉親匯報一下。二是感謝全村父老鄉親對我一家的幫助。來,咱爺們喝酒,干了!」

滿院子都是轟然叫好聲,陳觀一仰脖,咕咚一聲,一杯酒就到了喉嚨里。

五龍山區過去民風剽悍,喝酒是常事,老百姓都會用苞米燒酒,喝起來象刀子一樣辣。後來困難時期不說了,飯都沒得吃,還喝哪門子酒啊!這十幾年條件好了,喝酒的風氣慢慢又起來了,男人們沒事的時候,幾個人湊到一起,開瓶酒就喝起來了。有菜的時候,弄幾個涼菜下酒。沒菜的時候就干喝,而且喝的很猛,一上來就習慣于整一盤,也就是一個盤子上12個酒盅,猜拳或用筷子敲老虎杠,就是老虎吃雞、雞吃蟲、蟲拱杠子、杠子打老虎的簡單游戲,誰輸了就一下喝12個酒,直到有人喝醉才算完。

這種喝酒法,外鄉人都受不了。于是,就有了「五龍峪的妹子美如水,五龍峪的酒風嚇死人」的說法。

陳觀喝完第一杯後,就喊他從小光長大的李福來給他端酒,挨桌敬酒。

李福來之所以叫福來,是因為他爹媽受窮受怕了,一心盼著兒子能有福氣,不受窮。因此,老大起名叫福來,老二起名叫福運,老三起名叫來福。還別說,李福來學習不行,種莊稼賺錢是好手,高中畢業後就幫著老爹種莊稼,幾年下來,積攥下了錢,買了電動機、小鋼磨、粉碎機、榨油機,開起了磨坊,小日子過的順風順水,早早的訂婚了,就等著冬天閑了結婚娶媳婦呢!

陳觀喊李福來端酒杯,那是因為從小光長大,關系鐵。

李福來走到陳觀跟前的時候,怪聲怪氣地說到︰「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咱倆從小一塊玩尿泥、一塊放牛、一塊拾柴火、一塊上學,誰也不比誰尿的高。現在差距出來了吧?一個是大學畢業當國家干部,吃白饃、喝白酒、模白,村村都有丈母娘;一個是農民,起得比雞早,睡的比豬晚,干的比牛累,還只有一個老婆、一個丈母娘。這人和人相比,差距咋就那麼大呢?」

眾人一下就笑了。

李福來眼一瞪,又大聲吆喝到︰「陳觀敬酒,我給你們說,都得敞開了肚皮喝,誰也不準耍奸使滑!人家明水城里的人都說了,領導干部不喝酒,一個朋友也沒有;中層干部不喝酒,一點信息也沒有;基層干部不喝酒,一點希望也沒有;平民百姓不喝酒,一點快樂也沒有;紀檢干部不喝酒,一點線索也沒有;兄弟之間不喝酒,一點感情也沒有;男女之間不喝酒,一點機會都沒有。老少爺們,你們說不喝酒中不?」

人多的場合就熱鬧,院子里登時就是一陣大呼︰「不中!」

李福來還在耍寶︰「老少爺們,咱喝陳觀的酒,那是喝咱自己的酒。咱喝了這頓酒,等于是給陳觀祝賀、祝福了。大家喝醉了,咱陳觀將來就能掙大錢、當大官,給咱五龍峪人謀福利。到時候,咱陳觀干大了,混得人模狗樣了,說不定要到明水城、水泉城、省城去當大官,說不定還要喝紅酒、模白腿,甚至是喝洋酒、泡洋妞。」

李福來還要再瞎咧咧,陳觀伸手就在他額頭上來了個爆栗子,疼得他媽呀一聲,就再也不瞎說了,乖乖地一手拿酒瓶、一手端酒盤,跟在陳觀後面敬酒。

第一杯酒自然是要敬給坐在主桌主位的陳學智的。

陳觀雙手舉杯,恭恭敬敬的說到︰「爹,祝您健康、平安!」

陳學治的淚都差一點流出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接著,陳觀給主桌上的長輩一一端酒。

給主桌敬完酒後,陳觀領著李福來,一桌桌挨著敬,只敬不踫。到李福來坐的那一桌時,不行了,都是從小長大的伙伴、同學,陳觀不踫著喝過不了關。

李福來端著的酒盤子里放著十二個酒盅,酒盅並不大,實際上一盤十二個酒也就一兩多,問題是包括李福來共八個人,人人都要喝滿盤,一桌下來就是小一斤,把陳觀喝的臉紅的就象個關公似的。

五龍峪人喝酒,女人不坐桌的,她們都是自己挖菜,在一邊吃。這里面有兩個例外,一個是陳觀的母親鄭玉蓮,被陳觀硬拉到了主桌上,說是母親最辛苦,今晚必須得坐桌上吃飯。另一個是白愛月,她現在是村婦聯主任,是村干部了,時不時也要坐酒場,陪鄉里來檢查的干部們喝酒。所以,白愛月拉了幾個和陳觀年齡大小的姑娘,坐了一桌。

敬到白愛月她們這一桌時,陳觀就說︰「你們都不喝酒,這樣,你們喝水,我也喝水,以水代酒。」

不料,白愛月大大方方的站了起來,嬌聲說到︰「陳觀哥是怕酒買的少、不夠喝吧?誰說我們不喝酒?來,我敬陳觀哥一杯!」

說完,白愛月端起酒杯就和陳觀踫了一下,自己一仰脖喝了下去。

陳觀想少喝點酒都不行,只能心里暗嘆自己四年沒回來、跟不上五龍峪的變化了,老老實實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白愛月似乎酒量很好,接著又和陳觀連踫五下,把盤里的十二個酒喝完了,臉頰上也染上了紅暈。

李來福這小子就是嘴賤,張口就來︰「哎、哎,我說陳觀,可別想著只有城里的女子漂亮,咱五龍峪可是明水有名的美女窩。要不,咱來個肥水不流外人田、自產自銷,哥哥給你牽個線怎麼樣?」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喧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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