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首映儀式,對影迷來說,是個盛大狂歡節,對媒體來說,是個信息爆炸點,對生意人來說,則是個社交晚會,《星球大戰帝國反擊戰》時長8分鐘,在這兩個小時零八分鐘里,沈沖帶著張永霖,在幾個包廂之間來回走動,等電影結束的時候,他弄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黑武士居然是盧克的父親,真沒想到」
「劇情倒沒什麼,我喜歡電影里的各種特效和太空船,讓人眼花繚亂。」
「就是啊,真不知道是怎麼拍出來的,嘆為觀止。」
在世界電影史上,狗尾續貂屢見不鮮,但是《星球大戰》系列絕對是個例外,第二部公認比第一部更精彩,因此在回別墅的加長禮賓車里,本來對這種純粹男人向的科幻電影沒什麼興趣的張愛嘉和林青霞,也和莉莉和張國榮一起,熱鬧的討論電影劇情。
只有沈沖雙手抱胸,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艾倫,你怎麼不說話？」
沈沖擺了擺手,說道︰「你們聊你們的,我跟你們看的不是同一部電影。
莉莉切了一聲,揶揄道︰「你是光顧著說話和串門,根本就沒看吧？」
「小丫頭懂什麼。」沈沖呵呵一笑,說道︰「你是認真看了,那我問你,電影中有個非常不合常理的事情,你發現了嗎？」
莉莉側著頭想了想,狡辯道︰「《星球大戰》是科幻電影,不合常理的地方很多啦,我哪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激光劍就不合常理。」
「所以說我和你看的不是同一部電影。」沈沖看了看同樣迷惑的張愛嘉,說道︰「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你們都沒發現麼？電影里所有演職人員的名單,是在電影結束後才放出來的。」
「那又如何？」莉莉不解,說道︰「很多電影都這麼做的啊。」
「你說的那些電影,只是把部分演職人員名單放在片尾,而我說的是有,,包括導演和編劇。」沈沖慢慢解釋道︰「盧卡斯認為在開始放演職人員名單,會割裂片頭的劇情流暢度,因此把名單都放在了片尾,這麼做,在香港一點事都沒有,因為香港沒有工會,所有的事,老板說了算,但是美國不同,好萊塢的導演工會和編劇工會勢力非常強大,這麼做,對他們而言,是一種侮辱,因此直到昨天,這兩家工會還在阻撓《星球大戰》的上映,根據法律,沒有工會批準,電影是不能上映的。」
女人最愛八卦,莉莉眼楮發亮,興致勃勃的問道︰「但是今天《星球大戰》順利首映了,盧卡斯是怎麼做到的？」
「《星球大戰》的導演厄文－克什納,是盧卡斯在南加大上學時候的導師,他為了不牽連老師,先交了萬美元的罰款,然後自己退出了導演工會,編劇工會和美國電影協會。」沈沖模了模下巴,說道︰「盧卡斯從此就是好萊塢的孤魂野鬼了,為了短短的幾行字幕,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你們說,值得,還是不值得？遇到這種事,你們是做,還是不做？」
寬大的禮賓車里,一時無言。
在美國這樣一個資本主義國家,工會是保護自身利益的最大武器,喬治－盧卡斯雖然功成名就,身家上億,但遠算不上頂級資本玩家,上要面對各大電影公司,下要面對各種工會組織,夾在中間,孤立無援,是福是禍,還真不好說。
如果有重大的利益糾葛或者無法妥協的藝術立場,退出了也值得,可是就像沈沖說的,為了幾行字幕,為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觀影流暢感覺,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值得麼？
沈沖說他和別人看的不是同一部電影,是因為別人在驚嘆電影特效的時候,他一直在琢磨這個八卦幕後的問題——該如何在香港成立演藝人員工會組織
這事本來輪不到也不該他操心,決定腦袋嘛,他是大老板,大資本家,應該站在工會的對立面,但是沈沖的金錢,幾乎全部來自其他行業,電影業是他心頭唯一的理想國,因此只好歪著坐了。
香港政府對電影行業放任自流,沒有政策指導和法律保護,人人皆知,抱團才能取暖,工會能保障大多數從業人員的利益,它的存在,對一個行業的抗風險能力,至關重要,因此從長遠來看,工會組織是必不可少的,沒有工會的制衡,資本為所欲為,必然會損傷從業人員的利益,尤其是底層工作人員的利益,長此以往,電影業的根子就爛掉了,根爛了,即使外表再枝繁葉茂,也無濟于事,一陣風吹過,立馬就倒。
這種情況,在沈沖前世,表現的非常明顯,在90年代初,大明星片酬飛漲,投資人只好拼命壓榨底層工作人員的薪水,當時世道尚好,這些人可以靠多接戲來彌補,但市場萎靡之後,底層工作人員紛紛轉行,然後香港電影就再也起不來了——RU年代巔峰時候全香港有幾十萬人從事電影業,UU年之後連萬把人都沒有,這點人,有什麼資本重新……
但是工會的權力又不能太大,太大了,像美國工會那樣,三天兩頭的搞罷工,誰也受不了,該如何操作,得好好思量。
「都十一點多了,你還要辦公？」
「香港那邊才下午三點多,我去打幾個電話。」沈沖系緊浴袍上的腰帶,說道︰「你先睡吧。」
「你比美國總統都忙」張愛嘉心疼他,說道︰「你多雇幾個人,把事情交給他們去做就好啦,事必躬親,誰受得了。」
「等事情上了正規,就會好起來的。」沈沖嘿嘿一笑,說道︰「有些事就好像吃飯和上床一樣,是不能找別人代替的。」
張愛嘉白了他一眼,說道︰「早點回來,別太晚。」
「嗯。」
沈沖的辦公室分內外兩層,外層只是普通的辦公室,處理一些簡單的公務,內層則經過安全處理,大門用特種合金制成,還有電子密碼鎖把守,是整棟別墅里唯一的禁區,沒有他開門,誰也進不去。
走進內層的辦公室後,沈沖像往常一樣,第一時間按下了錄音鍵,查看有沒有留言,這個電話號碼,只有很少人知道,因此每一個留言,都很重要。
「小沈,是我,華潤的老張,听說你這次去美國獨家,投資了好多股票,買了好多產業,香港這邊的媒體,都把你稱之為散財童子了……」張永成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之後,最後才說出留言的關鍵點︰「……我打電話給你,也沒什麼別的事,就是打電話問個好,下星期我要帶一個香港華僑考察團回內地考察,福建廣東都要跑,你要是有什麼東西要帶回老家或者要從老家帶什麼東西來香港,打個電話跟我說一聲,我順路幫你帶一下,好了,就這樣。」
大功告成沈沖興奮的打了個響指,他哪有什麼東西需要張先成幫忙帶,特意打這個電話,不言而喻,所謂的華僑考察團,就是台灣派去內地考察市場的先鋒——看來台灣解禁大陸商品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磁帶沙沙的轉動,接著又播放了一條留言。
「沖哥,我啊,吳子名,我二姐已經從中國民航辭職了,她讓我問問,她是直接去美國還是到香港等你,還有啊沖哥,私人飛機托管的文件我都幫你搞好了,駕駛員也找好了,以前給首長開過飛機,水平絕對高,對了,你要不要找個私人空姐？民航里所有空姐任你挑。」
沈沖按下暫停鍵,拿起電話,撥了回去,對面也沒人接听,于是言簡意賅的留言道︰「你讓她直接去紐約,我已經安排好了,華爾街那邊有人接待她。
在和波音公司的談判中,吳子明的堂姐吳子玥只是個翻譯,但是她一絲不苟的職業精神,深厚淵博的專業知識和直來直去的做事態度,在內地代表團中獨樹一幟,讓沈沖印象頗深。
吳子玥有自己的**和野心,沈沖也需要培養一個日後能在內地經濟或者金融領域說的上話的代言人,雙方算是各取所需。
《星球大戰帝國反擊戰》挑選在今天首映,可能是因為今天真的是個好日子,當沈沖放下電話,再次按下錄音鍵的時候,又播出了一條留言。
「沈總,我是薇薇安,今天早上,羅孚總編從北京發來一封電報,內容是‘內地有意在廣東探索電影放映制度改革,。」谷麗薇念完電報,又說道︰「因為時間太緊,內地長途也打不通,我只做了一點背景調查,內地最近一星期,有三件事情非常引人關注,第一是著名作家巴金先生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了評論文章,支持趙丹的言論,第二件事是峨眉電影制片廠的《法庭內外》重新開機,第三件事是廖承志回國之後,一直在廣州修養,前幾天他接見了在廣州查看外景的許鞍華導演和嚴浩導演,根據嚴浩導演的反饋,廖承志明確提出,內地不僅歡迎香港電影人去內地拍戲,也歡迎香港人在內地投資建設電影院
沈沖立刻拿起電話,撥了過去,接通之後,說道︰「薇薇安,我明天就回香港,你繼續和羅孚聯系,看能不能打通長途,還有,你去打听一下長城電影公司和新聯電影公司最近都在搞什麼,再讓羅維明聯系一下珠江電影制片廠,看看他們有沒有听到風聲。」
注19RU年,名做台灣進口生意的商人,經過華潤的渠道,進入內地考察,不久之後,台灣解禁了一千多種內地商品。
注巴金曾經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三篇文章,支持趙丹的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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