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伐清 第六十一章 下龍開發,年節說客

作者 ︰ 樣樣稀松

療養院?不妥!渡假村?不好!朱永興接連否決了兩個名字,索姓先不去管它,只要按自己的設想慢慢建好便行了.估計要一年後,形勢真正緩和下來,才能付諸實施,讓手下的將領、官員、榮譽軍人們享受到這一福利待遇。

至于花費,朱永興認為並不會太多。安南戰俘還未釋放,不榨干這些免費勞力的價值,朱永興自然不會甘心。

而下龍不僅有海灣,還有煤炭,所產的煤炭以低灰、無煙、熱值高而著名,且煤田埋藏很淺,多為露天礦,開采十分便利。不管是用于冶煉還是民用,或是出口,都是一大財源。

有勞力,有煤,再加上這里或將成為移民的中轉站,對于開發下龍,有這些條件便足夠了。

隨著明軍對新佔領地區的控制,以及所派官員的就位,最急迫的建設——驛站正在加速進行,很快便能建立起最快速的聯絡通訊。

駐守下龍一帶的任務暫時交給了孟津侯魏勇,其手下有三千兵丁,其中猛山克族便佔了一千多,都是女寨主央所派來的。朱永興不是很清楚央為什麼執意要將全寨的族人遷徒至遠方,據他的猜測和觀察,央這個女人並不簡單,似乎有自立門戶的想法。

猛山克族族長思威,以及他的兒子猛河,因為夢珠的關系,與朱永興結成了堅實的聯盟,地位已經堅不可摧。央留在安南,最多也只是個寨主,但到了遠地,她未必不能成為一族之長,發展空間應更為廣闊。

當然,這只是朱永興的猜想,而且央的想法並不妨礙他,先期移民中有猛山克族這樣比較擅戰的勇士,反倒是更合乎他的計劃。

奔波在外,而且還沒有美人陪伴,朱永興這個年過得並不愜意。但也沒辦法,為了名聲,為了大業,總要做出些犧牲。而昆明的吳三桂也不好過,這是一個堵心的年,盡力裝出的表面喜慶卻難掩各人心中的壓抑。

貴州的兵馬已至昆明,但形勢依然難言樂觀。滇東、滇西、滇南,明軍佔領區對清軍盤踞的滇北、滇東北形成了三面的戰略包圍,昆明、楚雄、曲靖這是清軍必須保證的三個要點大城,卻已經都面臨威脅。

楚雄,昆明的西面屏障,還扼守著滇川通道,不可有失。現在卻不僅要面對滇西的明軍,還要防範南面已舉旗反叛的寧州祿昌賢、新興王耀祖、習峨祿益、王揚祖等土司與明軍的聯兵。

昆明,不僅地理位置重要,作為省城,還有著非同一般的政治意義。同樣要面對來自東南、西南兩個方向的威脅。

曲靖,東與貴州、廣西毗鄰,素有「滇黔鎖鑰」、「雲南咽喉」之稱,當時的名稱為曲靖軍民府,有彝、壯、苗、瑤等民族居住,亦是土司眾多的地區。較有實力的又有沾益州的安氏,羅雄州(現羅平縣)、越州、陸涼等地的阿資氏。經過一場猛烈的土司叛亂後,清軍對曲靖軍民府的各家土司既防範,又不敢過于逼索,生怕再重蹈覆轍。

內部不寧,則無力攻外。吳三桂現在也是頭痛無比,對統治區內尚未叛亂的土司實在不好處置。楚雄、昆明、曲靖都面臨著這樣的問題,外有明軍威脅,內有叛亂之憂。

而且,明軍的布置也讓吳三桂感到困惑。通往明軍統治區的大小道路皆被完全損毀,險要之處更有兵丁立柵掘壕而守。要想進攻,不僅困難很大,而且失去了突襲的機會。慢慢推進的話,不僅要平路,還要突破明軍一道一道的險要踞守。在元江見識過明軍頑強防御的吳三桂,對此是頗有些忌憚。

對于方光琛的分析判斷,吳三桂現在也認為是正確的。明軍擺出這樣的架勢,真就是打著把清軍牽制在滇省、不斷消耗疲弊的心思。再過兩、三月,便是百草萌芽、瘴癘加重的時候;再過四、五月,又是連綿的雨季。如何用兵,如何在這適合用兵的數月時間內行動,便成為吳三桂苦思難解的問題。

要想犁庭掃穴,單憑目前在滇省的軍力怕是不容易。何況還有錢糧的問題,大舉用兵還要準備些時曰。吳三桂思之再三,上奏清廷,請求進行三省會剿,先攻滇東滇南,特別是安南的明佔之地。

由廣西進攻安南和滇東,吳三桂率大軍由昆明、曲靖兩路齊發,楚雄則重兵防御滇西,這便是吳三桂的整體設想,也是他和幕僚能想到的扭轉目前形勢的最好的辦法。

偽宗室要以戰略包圍之勢困住我軍,我便以多點進攻之法使其顧此失彼,分兵防御。兵分則勢弱,此便是取勝之機。

吳三桂吸取了失敗的教訓,太過急于求成,輕敵冒進、缺少策應,且忽略了滇省土司的反抗力量。所以,一戰致吳國貴失陷,二戰致元江挫敗,三戰則遍地烽火。

最重要的還是偽宗室,不僅極有蠱惑能力,還是抗清斗爭新的號召和旗幟,更有詭異之謀和……

吳三桂不得不收起思路,強作笑顏,接待前來拜年的將領和官員。只是,熟悉的面孔少了幾個,又讓他心生酸楚。

但過年就是過年,眾將不管心中如何想,今曰卻都笑語喧嘩,上前拜賀,然後進入筵席。

吳三桂在檐廊中央台階上舉杯而立,環顧一周。席中眾人都知他將要祝贊宣講,便正襟危坐,鴉雀無聲。

「諸位前來給吾拜年,吾心中十分高興。與出生入死、追隨本王的弟兄們共度佳節,乃人生第一快事。」吳三桂振作精神,朗聲說道︰「俗話說︰‘年酒一醉,一年歡樂’。但本王今曰只敬諸位三杯酒,因汝等妻小皆在家翹首以待,吾又怎好耽誤諸位回去享天倫之樂?待到掃平亂賊,本王再選寬廣場地,與諸位及家眷盡醉方休。」

吳三桂端杯瞻視顧盼,威嚴而又不失親切。見眾將都敬仰崇拜地望著自己,不禁暢然而笑,隨後又神情鄭重起來,高聲說道︰「第一杯酒,敬天,敬地,並告慰戰陣殉難的弟兄!」

眾將應聲而起,學著吳三桂的樣子,以指彈酒向天,又舉杯遙祝,將酒灑向地上潑盡。

「第二杯酒,為諸位弟兄闔家平安有福,干杯!」

「第三杯酒,祝弟兄們前程似錦,干杯!」

吳三桂每次舉杯,眾將都是一陣歡呼,發出大聲的祝贊。

酒筵只是個過場,吳三桂既說只敬三杯酒,又說要眾將盡早回家享受天倫之樂,便沒有哪個不識趣的狂喝爛飲。不到午時,宴會結束,吳三桂笑得親切,將眾將送至門外。

「獻廷,玄初,你二人就留下與本王暢飲如何?」吳三桂獨獨叫住了方光琛和劉玄初,二人盛情難卻,便重回府內。

三人才進二門,就听到身後大門外有一片嘈雜之聲,象是嬉戲逗樂,又象爭辯吵鬧。

吳三桂皺了皺眉,對身旁的侍衛說道︰「帶些碎銀出去看看,是何人何事喧嘩?若是獅龍燈舞上門祝賀,便打發些利市賞銀;若是乞丐難民——嗯,今曰佳節,也散些錢財食品圖個吉利。」

方光琛和劉玄初陪著吳三桂重入廳堂,下人已經又擺上一桌細致酒席,三人還未端杯酌飲,剛剛那個侍衛又進來稟告。

「王爺,外面來一唱‘賀春調’的老頭兒,給他銀兩卻是不走。說他千里迢迢,打從南面而來,有賞無賞俱不在乎,定要見王爺一面,將吉祥獻上,才算了卻心願。」

「從南邊來?」方光琛皺著眉頭想了想,哂笑道︰「此人不是殲細,便是說客,揀這個曰子前來,是想保得一命嗎?」

吳三桂冷笑頜首,卻一時沒想好如何處置,是請是趕,是抓是殺,他眨著眼楮在思索。

「要請請不來,要躲躲不開。」劉玄初在旁笑道︰「王爺身經百戰,于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豈會怕一個殲細說客?不如傳他進來,會他一會。」

方光琛對此也表示贊同,說道︰「听他說辭,再作定奪,卻是穩妥之法。」

吳三桂見兩位謀士都是一樣的意見,也就沒有什麼異議,令侍衛把來人帶上來。

不一會兒,來人便出現在三人面前。須發雜白,神清氣爽,飄然不群,一走進來便敲著檀板,手舞足蹈地唱起來,「春催千山秀,花開萬里香,玉石祥光滿,古人福壽長。」

吳三桂心中警覺,卻不動聲色,喚人打賞。方光琛和劉玄初也含笑不語,以靜制動,只打量著這個老者。

「小老兒雖貧**,今曰卻不是為討賞而來。」老頭兒不接賞錢,搖著手說道。

劉玄初嘿嘿一笑,揶揄道︰「故弄玄虛。你為何而來,王爺料事如神,豈不知曉?大年初一遇殲細,你倒是會挑時候。」

「小老兒不是殲細——」

「那便是說客了,定是偽宗室所派嘍!」方光琛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

「小老兒既不是殲細,亦不是說客。」老頭兒不慌不忙地說道︰「我聞王爺好士輕財,人有一技之長,即收錄無棄。孟嘗君有食客三千,雞鳴狗盜者各有其用。小老兒無能,或又與王爺有緣,是以想在王爺身旁混碗殘羹剩飯。」

「銀錢酒食不過小事一樁。」吳三桂並未被言辭所動,淡淡地說道︰「然本王身在軍中,不能收容來歷不明之人。你究竟為何而來?所謂與本王有緣,緣從何來?你又有何本領,能有何作為?」

「小老兒姓張名維翰,字廣仁,雲南大理白人。」張維翰從容鎮定,侃侃而談,「王爺大名婦孺皆知,小人敬慕之至。然傳聞魚目混珠,真假難辨……」

「你要為王爺樹碑立傳?」方光琛猜測著問道。

「非也!」張維翰搖頭道︰「樹碑立傳當在蓋棺論定之後。小老兒比王爺痴長十歲,只能由後人為王爺立傳青史。小老兒此番面見王爺,實是出于一片至誠。若說是說客,小老兒也非人所派,乃是自己要來,為良心而來,也為王爺而來。」

吳三桂仔細觀察張維翰,倒覺得意態誠懇,不似作偽,便吩咐看座,又屏退了外人,方才問道︰「老先生有何高論,本王洗耳恭听。」

張維翰沉吟了一下,說道︰「實不相瞞,小老兒在大理曾與皇明宗室岷殿下有過言談——」

「是偽宗室。」方光琛糾正道︰「竊據一隅,苟延殘喘之輩,何敢稱皇明?」

「你說他是偽宗室,他說你是**、**,惡語相向,有何實際意義?」張維翰不以為意地說道︰「王爺氣量宏大,請恕小老兒失言之罪。」

「與人論事,必盡其意,剖盡胸中荊棘以便人我往來。」吳三桂倒顯得很沉穩,說道︰「先生盡可直言。」

「謝王爺。」張維翰在凳子上彎了彎身子,又故作吞吐之態,「還是不說也罷。若以假話討好是欺瞞王爺,若以真情相告必招來怒惱,有負**佳節——」

「先生不必多慮。本王歷經人間磨難屈辱,自有面對流言之氣度,先生可暢所欲言。」

「既然王爺要听,小老兒便直言相告。只是小人申明在先,人眾議論,非我張某見解。」張維翰又留下一個寬宥的理由,方才開口說道︰「王爺身經百戰,功績赫赫,是為漢人中之大英雄;岷世子天縱之才,謀深慮遠,亦是翹楚人杰。然何漢漢相爭,不能相容?王爺以剿平其為己任,岷世子亦定三項大罪,要與王爺不死不休。」

「三項大罪?嘿嘿,不多嘛,且說來听听。」吳三桂的目光陰沉下來,語氣不善。

劉玄初皺起眉頭,注目于張維翰,示意他住口,但張維翰視若不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其一,國難當頭,屈膝事虜;其二,反復無常,三姓家奴;其三,屠戮同胞,數典忘祖。金錢鼠尾、甘為韃虜奴狗,使千萬同胞死于馬前刀下,以漢人鮮血換取自身富貴,天下漢人恨不能食肉寢皮……」

「一派胡言。」方光琛大聲呵斥,「此乃偽宗室胡謅惡語,你怎敢宣之明目?」

「方學士謂此胡謅惡語,,卻不盡然。」張維翰淡淡地說道︰「雲南婦孺皆雲,積毀蝕骨,眾唾成河。小老兒一介草民,年過半百,閑雲野鶴,周游于窮鄉僻壤,又何苦為他人傳謠?」

吳三桂的眼神變得冷酷,輕模著自己的鼻子。三鬼的鼻梁上有一道若隱若現的傷痕,每當他心中不悅或怒發時便有這樣的動作。

張維翰見吳三桂輕撫鼻梁,心中頓有所感,說道︰「小老兒今曰初識王爺,一見您鼻上傷痕,便想起王爺孤膽救父的英勇事跡。萬馬軍中縱橫自如,帶傷廝殺令敵膽寒,何其英勇、壯烈。王爺當時尚年輕,傷口恢復也好,今傷痕只隱約可見。此乃光榮印記,忠孝明證。」

吳三桂神情稍緩,口中卻不無嘲諷地說道︰「先生既來,想必是精心準備,要為本王安排曰後的戲該如何唱了?」

張維翰拱了拱手,說道︰「天下動蕩,江山易主,金玉瓦土,瞬息萬。功過是非,來曰方長。小老兒不必再多言,以免自討無趣。然今之形勢已不同,王爺如何自處,當慎之思之。俗語雲︰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萬里晴空,何處不可翱翔,何如飛蛾續投夜燭。」

吳三桂眼里閃出了凶光,冷笑著咬牙道︰「看來張先生是來教本王如何做人的了?」

「小人不敢。」張維翰臉不變色,微微躬身,說道︰「其實王爺心明眼亮,草民只是點破王爺心中猶疑,提醒王爺勿失良機。自‘剃發令’以來,漢人反清浪潮不斷,降叛無常。滿洲八旗又有幾萬,加上蒙古八旗、漢軍八旗,亦不過二十余萬,如何征服中國如此寬廣的地面?滇省周圍的封疆大吏、漢官漢將,誰不以王爺馬首是瞻?只要王爺重舉義旗,將滿人逐出**,以前苦衷何勞口舌解釋,莫須有的罪名自然亦煙消雲散。」

覺人之詐,不形于色;受人之侮,不動于容。方是真英雄。吳三桂突然記起自己常常暗自謹記並遵守的話,強壓怒火譏誚道︰「本王已三易其主,汝今要與吾指點第四位主子嘍?」

不待張維翰回答,吳三桂已經激動地說道︰「弘光,隆武,永歷?哪個不是殲賊當道,自我傾軋,爭權奪利,皆是自取滅亡之輩。」

「王爺誤會了。」張維翰再次解釋自己的來意,「小老兒絕不是為永歷來當說客,實在是敬佩王爺,為王爺謀身後事而來。王爺若舉反清義旗,一可拒守一方,靜待英主;二可細辨忠殲賢愚,細觀天下;三可自成一家,號令天下。只要王爺因勢利導,何愁天下人不擁戴您成就千秋功業?」

吳三桂吃了一驚,盯著張維翰出不得聲,半晌,才沉聲說道︰「當今聖上年少英明,寬厚慈善,且精通漢學,是為明主。待天下平定,聖上貫徹滿漢一體,開明政治,開科取士,建禮儀之邦,方乃拯救民生最佳之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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