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列傳 第三章 我要去聯邦

作者 ︰ 分身伐樹

校場在北原人的詞典中,是練兵之所的意思。

小山村中,何來校場,不過是一小片空地,豎著十來根木樁,偏生從李林嘴里說出,听在孩子們耳中,都是那麼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邵飛和其他俘虜一樣,被綁在木樁上,曝于烈日下。校場之上,一群孩子正在操練,或赤手空拳,或手持棍棒,看似毫無章法,卻也一絲不苟。

在山林中跋涉數日,又被綁了大半天,邵飛的腿腳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也許過不了多久,就連腦袋也會失去知覺。

有人開始破口大罵,結果毫無例外,成為了孩子們練拳用的肉墩子。

邵飛歪著頭,眯著眼,看著天,他也想罵,他想罵老天,明明昨夜還是冷雨連綿,今天卻是酷熱難耐。此刻,如果來一陣風,該有多好?

邵飛要風,于是風刮了過來。

換上一身干淨衣服的李林像一陣風般來到校場上,一巴掌刮在仍在喋喋不休的那個聯邦士兵臉上。

「你剛才說什麼?談判?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判?」李林冷笑著問道。

「你不能不講道理,你應該尊重人權……」被打的聯邦士兵吐了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艱難地說道。

「我說過,我做事從來不講道理。」李林皺了皺眉,說道︰「不過你要道理,我也可以給你講一講。」

李林轉過身,指著一眾俘虜對校場上的孩子們大聲問道︰「告訴我,他們是什麼?」

「聯邦狗子!」孩子們的回答整齊而有力。

「听見了嗎?」李林回過頭,拍打著那名士兵的臉,笑著對他說道︰「你們是聯邦狗子,狗又不是人,還講什麼人權?」

「你殺了我算了!」那名士兵倒也硬氣。

「我為什麼要殺你?」李林訝然道︰「要殺早就殺了,何必辛辛苦苦把你們帶回來?」

「你想要干什麼?」有人問道。

「你們猜?」李林笑容不改,語氣充滿了少年的狡黠。

邵飛卻不會真當李林是個狡黠頑劣的少年,他謹慎的閉緊嘴巴,唯恐惹火燒身。

有人選擇沉默,自然有人不甘寂寞。一名女兵突然開口道︰「我知道你想干什麼,你們這里有人生病了,我是醫務官,只要……」

李林走到女兵面前,揮拳打在女兵的鼻子上,打斷了女兵的話︰「你想和我談條件?想說只要我放了你,你就替我的人治病?」

看著李林毫不憐香惜玉的打爛了女兵那張還算清秀的臉,再有骨氣的家伙都不免膽寒,心想此人實在是喜怒無常,橫蠻無賴。

「也對。」沉默了一會兒,李林開口道︰「我之前的確是這樣想的,不過現在的情況不同了。要怪,就怪說明書寫但清楚吧,連我這個勉強認識一點兒聯邦文字的人都能看懂,自然就不需要你們了。」

听到這里,感到被戲弄被羞辱的女兵大聲問道︰「那你還想怎麼樣?那你怎麼還不殺了我們?」

「我說了,我不會殺了你們。」李林笑著問道︰「至于我還想怎麼樣,你再猜猜看?」

李林滇議沒有騙來任何回應,俘虜們已經看透了他的本性,不肯繼續陪他玩兒這種輸了打臉的猜謎游戲。

李林倒也沒有因此而變得沮喪,只是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校場。

……

……

又復黃昏,余暉將天邊雲霞燒成一片燦爛。

校場中央篝火燃起,松木燃燒時散發出來的清香與烤肉的濃香如同的浪花,不停拍打在邵飛的臉上。

邵飛蠟黃的臉上浮起一抹病態的紅暈,他頭一次發現饑餓是如此可怕,每咽一口唾沫,就像咽下一口燒沸的鹽酸,在抽搐不止的胃袋里掀起滔天巨浪。

聯邦雖然無法消滅貧富差距,但是完善的福利政策使得絕大多數人都能過上衣食無憂靛面生活,如今還有幾個聯邦人體驗過饑餓的感覺?

一小時前,那名女醫務官和她胖胖的助手被幾個孩子押走了。女醫務官是帶著一臉惶恐、驕傲、冷漠、矜持的憤怒和難掩的喜悅離開的,都說女人變臉如撕面膜,女醫務官卻是將萬般感受攪成一灘,涂成了個大花臉。

邵飛並不鄙視那位女醫務官,嫉妒卻是有的,他想起聯邦著名的雞學狗叫的笑話,心想多一門手藝多一分底氣的說法果然不假,哪怕這手藝只是狗咬兔子,在雞兔同籠的情況下,卻能從大貓口中換條活路。♀就不知道那兩名女兵懂不懂養寇自重,會不會落個兔死狗烹的下場……

邵飛胡思亂想著,想要找到活命之術,最後無奈的發現,自己除了拍照技術不俗外,實在別無所長。

總不能說我會拍全家福,所以你們不能殺我,這又不是在拍家庭輕喜劇。

兩名女兵短時間是不會回來了,沒準已被奉為上賓也說不定,想到這里,邵飛的肚子更餓了。

「想吃嗎?」一個聲音在邵飛耳邊響起。邵飛抬起頭,發現李林不知何時來到自己面前,手里正舉著一串烤肉。

聞著烤肉散發出的誘人香味,邵飛咽了口唾沫,充滿地點了點頭。

「喂他們吃。」李林將肉串遞給一個孩子,在衣服上抹了抹油膩的手掌,對俘虜們說道︰「雖然狗子沒有人權,吃肉卻是天經地義,我畢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邵飛和一眾俘虜才沒心情听李林發表即興演講,肉剛遞到嘴邊,就惡狠狠地咬過去,生怕這只是那個魔鬼少年的又一次惡作劇。

烤肉七分熟,沒有撒鹽,味道著實談不上好,但是早已饑腸轆轆的俘虜們哪還顧得上這些,就像出現在金盞花九十九樓的一群乞丐,哪怕一盤隔夜飯炒臭雞蛋,都能吃出紅燒金槍魚的味道。

邵飛顧不得燙,三兩下就將一串烤肉吞下了肚,肚子里有了存糧,那團火反而燒得更旺了。所謂,從來都是無止境的呀……

幾個負責喂食的孩子興致很濃,見俘虜們吃完了,很快又拿來許多肉串。

李林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先停下來,恨鐵不成鋼的教訓道︰「你們這群蠢貨,以為他們是你們養的小白兔?」

「別忘了,他們可是聯邦狗子,」李林指著俘虜們對孩子們說道︰「你們喂他們肉吃,他們想的卻是連你們也吃進肚子里。這樣的狗,我們養著做什麼?」

李林拿起一串烤肉︰「養狗,也要講究個方式方法。」李林走到一個俘虜面前,用手中的肉串輕輕抽打著對方的臉,說道︰「好狗子,想吃肉嗎?想吃就叫一聲……」

「叫你媽啊!」那個俘虜怒吼道。

「看到了嗎?」李林扭頭對孩子們說道︰「狗子吃飽了,有力氣了叫喚了,難道就能吐出象牙來?」

李林轉回臉,說道︰「放心,我也不打你,我也不殺你,我也可以不理你,不過,」李林頓了頓,道︰「我決定給你一個機會。」

李林環視著眾俘虜︰「你們誰讓我滿意了,我就給誰肉吃,興許我一高興就放了他也說不定……至于怎麼讓我滿意,用你們的狗頭好好想想吧……」

……

……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一念間刀俎加身,便沒了反悔的可能。這時候那人發話說你若肯做一條狗,便給你吃魚吃肉,亦可還你自由,你該怎麼選擇?

有人選擇沉默,自然有人選擇沉沒。

沉默許久後,終于有人在食物和自由的雙重下做出了選擇。那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戰俘中年紀最小的一個,沒有軍階,大概是響應聯邦號召投身軍旅的普通高中學生,他不遠萬里來到北原星,憑借的或許是一腔熱血,又或許只是沖著退役後優厚的政府補貼……不管他出于什麼目的來到這里,不管他過去有著怎樣的身份,他現在只是一個戰俘,只是一個希望活著回到聯邦的戰俘。

沒有人願意死,尤其是死的沒有價值。

年輕士兵想起了遠在聯邦的父母,最後一絲堅持徹底化為烏有,他餃著淚,充滿恥辱的輕輕叫了一聲。

「你說什麼?我听不見。」李林搖頭說道。

「汪……」這一聲所有人都听見了,盡管聲音依然很小,卻是清晰無比。

「再大點兒聲!」

「汪!汪汪……」年輕士兵的叫聲越來越大,淚水滾落,將早已破裂的自尊狠狠砸在腳下。

「很好!」李林鼓掌笑道︰「不錯,孺子可教!給他肉吃!」

一個孩子依言將肉串遞到年輕士兵面前,犬吠戛然而止,變成一陣夾在著哽咽的咀嚼聲。

榜樣的力量大的可怕。《》

犬吠聲漸漸多了起來。不止如此,有的人吐著舌頭晃著腦袋,有的人則扭動著身體,仿佛後面栽了一株菊花……

邵飛疲憊不堪的閉上雙眼,不忍再看那一幕幕丑態,卻無法阻止那一聲聲諂吠。做人,何必自輕自賤至斯?

邵飛尊重生命,但他總覺得生而為人,總要比禽獸畜生多點兒什麼。譬如道德,譬如尊嚴。

……

……

夜雨滂沱,澆熄了篝火,淬冷了人心。

校場上喧囂而又寂寥,喧囂的是風雨,寂寥的是人聲。

李林站在泥濘的校場上,看了看不肯避雨的孩子們,又看了看不能避雨的俘虜們,自嘲的說道︰「小時候,我很討厭下雨……」

這是一場特殊的演說,說話人的身影掩在雨幕中朦朧難辨,聲音嘶啞晦暗,如同自言自語,又如同問天對詩︰「老天肯下雨,莊稼才能長得好;莊稼長得好,秋天才能收糧食;糧食收的足,鄉親們才能吃飽肚子,冬天才不會餓死人……既然下了雨才能吃飽肚子,我應該盼望下雨才對……」

「但我還是討厭下雨。我小時候住在山那頭,家里窮,兄弟姐妹也多,卻只有兩三畝地,就是老天肯下再多雨,每年還是會餓死人……」

「我四歲那年,有個下雨天,我媽背著我妹妹離開家,回來以後給我們做了頓肉,那一天我一直記得,不是因為吃上了肉,是因為妹妹沒有跟媽回來……」

「我五歲那年,也是個下雨天,我媽背著我二姐出去,回來以後給我們做了兩頓肉,那一天我也記得,不是因為吃上了肉,是因為我三姐沒有回來……」

「我七歲那年,還是個下雨天,我媽和我姐冒雨出去,那陣我們吃了好幾天肉,那天我記不清楚了,不是吃膩了肉,是因為我媽沒有回來……」

「我八歲那年,老天不開眼,旱了大半年。有天我挑水回家,看到我姐和我哥拿著刀子要拼命,我攔住了我哥,結果我姐抹了脖子……那天我倆沒吃肉,把我姐埋了。我姐入土的時候,風刮的很大,雨下的很大……」

「其實我和我哥早就知道……我說這事兒怨老天,我哥說放屁!老天就算有眼,能光盯著你一家?我哥說這事兒得怨他,因為他歲數小,不能開荒犁地種莊稼,他說他該死,所以他死了。」

「我哥臨死前跟我說,他死得不冤,他一條命換了狗子兩條命,值了。我說放屁!咱們北原爺們兒命這麼硬,殺倆狗子有啥可得意的?既然他死了,我來替他殺!」

「至于為啥要殺狗子?狗子殺了我爺爺夠不夠?狗子殺了我父親兄長夠不夠?狗子把我一家趕到山里活活餓死,夠不夠?夠了。所以我要殺,要殺個夠本,聯邦殺了我全家,我就殺他全家……」

「我原先常想,媽為什麼不肯帶我走,那時候我說她偏心,現在想想……她的確挺偏心。不過既然我活下來了,就得活下去,得對得起她們。你們都是我撿回來的,是我兄弟姐妹,我就得讓你們活著。不但要活著,還要好好活著,不吃人……」

「說到吃人,」一直仰頭望天的李林轉過頭,沖孩子們粲然一笑︰「人肉和狗肉沒什麼區別,憑什麼狗可以咬人,人不能咬狗?」

李林低聲重復了好幾遍為什麼,轉過臉盯著那群俘虜︰「你們聯邦狗說我們北原人野蠻,說我們都是吃人的怪物,所以我一直有個願望,」李林頓了頓,一字一句的說道︰「讓你們也嘗嘗人肉的味道。」

邵飛听到了李林的話,他確定其他俘虜也听到了,但他仍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

「哈哈哈哈,味道怎麼樣?」電光乍現,照亮了李林那張瘋魔的笑臉,伴隨著他的問話,雷聲滾滾而至。

「不可能!」一個驚恐萬狀的聲音響起。

「怎麼不可能?」李林冷笑著說道︰「為了料理那兩頭母狗,可浪費了我不少功夫,說起來你們還要謝謝我,給你們吃的可是她們身上最好的幾塊肉……」

「嘔……」俘虜們再也听不下去,劇烈地嘔吐起來。

直到吐無可吐,邵飛仰起頭,大口吞咽雨水,仿佛這雨水是洗淨罪孽的淨水,然而雨水雖能洗去身上污穢,卻怎樣也無法洗淨靈魂,也許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他在魔鬼的下,沒有表現但過貪婪吧……

李林興趣盎然的看著這一幕,直到嘔吐聲漸止,他回過頭,點了幾個孩子,指著身後的俘虜們,冷冰冰的說道︰「殺了他們!」

……

……

李林踐行了自己的承諾,他不殺俘,他叫別人來殺。至于命令是他所下,這些冤魂該不該算在他的頭上,並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動刀殺人的,是一群年齡更小的孩子,最大的也不過六歲,他們還沒有被仇恨蒙蔽雙眼,有人在動手前還哭了起來。李林毫不猶豫的打了那個孩子,告訴他︰「今天是我把狗子綁來給你殺,你不肯殺他,就換他來殺你。」

就這樣,俘虜們用生命給孩子們的童真年代劃上了句號。

在第一名俘虜被捅死時,邵飛就干脆的暈了過去。

即使在夢中,李林那惡魔般的身影仍揮之不去,所以當他醒來後發現周圍空無一人,他深深松了口氣。

邵飛表面上多愁善感,骨子里卻冷漠非常。他本已恨透了李林,此時倏然夢醒,恨意卻看得淡了。連邵飛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怎麼能表現的如此無動于衷,哪怕被李林一聲聲「聯邦狗子」喚得憤怒難堪,哪怕一個個聯邦士兵倒在自己面前,一想到那個冷血的少年的手段,仍不禁感慨道︰這個孩子,不簡單。

邵飛在學生時代,喜歡讀史,尤其喜歡英雄史。但他最喜歡的歷史人物,卻是一位梟雄。那位梟雄知借勢、能律己、善御下,而又狠毒無情,故而能夠成就霸業。邵飛從李林的身上看到了一絲與之相仿的梟雄本色,雖然此刻還只是燭光螢火,但若不趁早掐滅,假以時日,必成燎原之禍。

邵飛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李林夠年輕。年輕就是資本,他所仰慕的那位遠古梟雄,就曾對敵人之子發出「我兒子該像他那樣」的感慨,大抵也是因為對方年輕,比自己多了許多可供揮霍的資本。

也許有朝一日,邵飛看著老婆孩子,也會生出「生子當如李司令」的感慨,現在卻只感到悔恨交加——今天是聯邦著名的光棍節,不知有多少大齡男女守著青燈伴著孤影自戀自憐,他們只是可憐,自己卻可悲可嘆——眼看著自己這個老處男就要變成死處男,早知如此,真是悔不當初啊!

天空擠了幾滴眼淚,漸漸睡去,邵飛的心里卻是一片泥濘,仿佛漫天的雨,都下進他的心窩窩里。

烏雲散盡,月明星稀,那輪圓圓的月正攀在枝頭,皎白,叫人觸景生情。

邵飛舉頭望明月,低頭思的卻不是聯邦,而是姑娘。記憶中的那位DTV的大美女,此刻正敞著胸懷,在他腦海里晃啊晃。文藝腔的小邵飛被一對晃得心神迷亂、斗志昂揚,漸漸濕了……然而鏡頭隨即一轉,變成了那位美女拿花蛇打圍脖的勁爆畫面,小邵飛頓時吐成了死邵飛。

邵飛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把臉,抬頭望去,只見雲仍遮著天,雨仍打著臉,所謂圓月杳然無蹤,才知一切只是春夢一場,羞憤之余破口大罵道︰「媽的,北原星壓根兒沒月亮!」

以戰俘之身,雙手被縛之姿,于夜黑風高林深雨冷尸叢血畔蘿莉正太之中,仍有心情夢婬美女,邵飛倒也算個人物。

這場夢深藏在邵飛的心底,直到多年以後,偶爾想起,仍覺歷歷在目,仍不禁感慨——天下佳景,只應是圓月成雙;人間酷刑,莫過于死蛇一條。

……

……

喜悅、鄙夷、冷漠、懷疑、極度與一絲憂郁……這種種無法調和的情緒全都涂在一張臉上,足以說明眼前這人的心理已經扭曲到了一定程度。

這個人是邵飛。

邵飛與李林對面而立,後者則像個面癱患者一樣絲毫不形于色。

「沒听清?那我再問一遍,如果我放了你,你打算怎麼做?」

「為什麼?」邵飛苦笑著問道。

「先回答我的問題。」李林說道。

「好吧……」邵飛舌忝了舌忝干裂的嘴唇,說道︰「如果我能重獲自由,我想回家。」

「回聯邦?」李林問道。

「當然,我的家又不在這里。」

「看吧,」李林笑道︰「你也承認這里不是你們家,這里是我們的。」

「也許吧……」邵飛搖了搖頭︰「我不想和你討論戰爭雙方誰對誰錯的問題,雖然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我也不高興想這些,聯邦人或許認為自己沒有錯,不過‘自以為是的正義不是正義’,這句話也是你們聯邦人說的。」

「是威爾卡什,聯邦早期著名的哲學家。」邵飛有些詫異的看了李林一眼,威爾卡什雖然是歷史名人,但是讀過他的著作的人並不多,他遲疑片刻,問道︰「你承認聯邦人是‘人’了?」

「不然還能是什麼?」李林笑道︰「當然,為了讓我的小兄弟們殺人的時候更心安理得,我不介意把你們說成一群狗。」

「人不該殺人。」邵飛嘆了口氣,岔開話題問道︰「為什麼不殺我?」

「很簡單,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殺你。」李林不以為然的說道︰「理由很簡單,第一,你並不是軍人——別問我怎麼看出來的——你終究沒有殺過北原人,從這個角度來看,你就算是狗,也是條好狗。」

「這算稱贊?」邵飛諷刺道。

「第二,」李林沒有理會邵飛,自顧自的說道︰「你是個怕死的人。從你被俘虜的那天起,你一直表現的很低調,低調到讓人忽略你的存在,這只能說明一點,你很怕死。」李林眨了眨眼,笑著補充道︰「不但怕死,還很聰明。」

李林停了片刻,搖了搖頭,說道︰「當然,這些不算直接原因,充其量算是補充條件,我之所以不殺你,是因為我想和你做筆交易。」

「交易?」邵飛有些意外的看了李林一眼,「你指什麼?」

「很簡單,我會放你自由,作為交換,我要一張船票。」

「船票……你要去聯邦?」邵飛驚聲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和你無關。你只要把我帶上船,你就自由了。當然,如果你搞什麼小動作,我不保證你能回到聯邦。」

「看上去我別無選擇?」邵飛苦笑著問道。

「你可以選擇。」李林聳了聳肩︰「我們不正在談判嗎?」

「隔著籠子談判?」邵飛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李林得到了想要的答復,心滿意足的走了,邵飛坐在草墊上,腦袋里一團亂麻。距離那個血腥雨夜已經有好幾天了,那一夜後,他便被關進了這個簡陋而牢固的籠子里,他一直很好奇李林為什麼唯獨留他不殺,然而得到想要的答案後,才發現這個答案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這句話有些自相矛盾,就像邵飛矛盾的心情。即使對李林的人品毫無信心,他仍希望能活下去,不過李林吊件太苛刻了。

一個北原人,想要偷渡到聯邦,其難度不亞于兔子長出翅膀飛上天去。事實上,在戰爭初期,的確有相當的北原人通過種種渠道偷渡到聯邦,即使事後身份,也能得到聯邦政府的寬容對待——這是聯邦政府對北原平民的一貫態度,聯邦政府甚至默許聯邦商人對叛軍的「人道主義援助」。

但這只是政府憚度,不是軍方憚度。聯邦軍方在幾十年的連綿戰事中已經成長為一個龐然大物,一個新晉的前線指揮官,影響力甚至可以超過一名老牌議員。拳頭決定話語權,軍方對政府的不滿由來已久,早在戰爭之初,便有將領建議聯邦法院重設叛國罪、通敵罪等,只是這個提議一直被聯邦最高法院壓著,始終通過。

這直接導致了小紅帽事件的發生。十年前的七月十一日,常駐北流星的紅環艦隊在得任何授權的情況下,擅自出動了四艘梟級戰列艦和一艘藍鯨要塞艦對小紅帽空間標點附近的總計四十二艘商船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圍剿,全部商船被摧毀,超過三千二百人在該事件中喪生。該事件發生後震驚了整個聯邦,這三千多人可不是叛軍,他們都是聯邦人,他們乘坐的商船甚至沒有配備任何武器!

紅環艦隊的最高指揮官蕭晨少將因其屠殺同胞的「壯舉」一舉成名,也成為了聯邦歷史上第一名行刑過程被三大電視台聯合直播的死刑犯。

沒人知道臨刑前仍振振有詞的蕭晨是否真的死得其所,可他畢竟成功了。他成功的激怒了生活平淡如水的聯邦人,讓他們看了一出快意恩仇的肥皂劇,戲子雖然很快會被觀眾遺忘,那些經典台詞卻能流傳很久。

在蕭晨死後,軍方的征兵工作一跌三級,這是事前誰也想不到的。當然,三大電視台的推波助瀾功不可沒,不過即使他們明知會導致這種結果,該怎麼搞還會怎麼搞,要知道那次現場直播的帶給三大電視台的,可不止一支紅環艦隊的造價那麼簡單……

小紅帽事件看似是某年輕將領的個人行為,要說背後沒有某些人的授意,那才叫見鬼呢。雖說沒能將蕭晨保下來或許會令軍方的一些人沮喪,但並不足以令他們改變觀點,甚至只會讓他們變得更加激進。

邵飛很清楚,他答應了李林,就等于和對方拴在了一條繩子上,隨時可能被軍方這把大剪刀喀嚓掉。

那又怎樣?同樣是喀嚓掉,立即或稍後可是兩個概念,哪怕偷得半日,畢竟還可一勃。邵飛唯一期望的就是李林到了聯邦後能安分些,不要惹出什麼大亂子……

好吧,這不是期望,只是奢望。作者分身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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