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歌 沈茉(二)

作者 ︰ 春溫一笑

孫氏面沉似水,命人請世子鄧暉過來說話。鄧暉倒是狠給她面子,一請就來,听她問及「媛姐兒」,鄧暉笑道︰「孩子若是要了回來,父親母親都答應你養,你便養著。如今孩子根本沒要回來,你跟我說,我有什麼法子。」

孫氏看著他這漫不經心的模樣,微微皺眉,「媛姐兒的事,父親到底是個什麼主意,咱們也需問清楚了才是。定國公府家的姐兒一直住在楊家,不成個體統。」

他老人家只知道帶兵打仗,內宅事務哪里懂得?從來都是男主外,女主內,女孩兒家的教養歸主婦掌管,勞煩不到曾祖父的。他老人家該把媛姐兒討回,交給自己這做祖母的,方是道理。

鄧暉哈哈一笑,「父親那個脾氣,我是不敢去踫釘子。你若膽子大,自己問去。」不再理會孫氏,站起身,揚長而去。

總想把小丫頭要回來,還想自己養著,你是嫌日子太清閑了是不是?鄧暉一邊走著,一邊笑著搖頭,覺著孫氏實在好笑。

听听這風涼話說的,「父親到底是個什麼主意,咱們也需問清楚了才是」,敢情你沒嘗過老爺子皮鞭的滋味!鄧暉想到寧國公的皮鞭,背上發涼,舌頭發苦,渾身一緊。

「我才不去問,找挨打呀!」鄧暉抹抹額頭的汗水,啐了一口,消失在黑暗中。

孫氏見他才說兩句話就急不可耐的走了,嘆了口氣。公公治軍嚴,管兒孫也嚴,弄的人人怕他,世子見了他老人家連大氣兒也不敢喘。麒兒是他長孫,也是寧國公府世孫,這幾天躲著不敢見他,唯恐提及偷娶祁玉的往事,再挨上一頓好打。

「怎麼把媛姐兒討回來呢?」孫氏被服侍著躺下後,睡夢中也沒忘了這件大事、要事。

次日清晨,鄧麒的妻子沈茉帶著女兒屏姐兒前來請安。「母親,該拜訪的老親舊戚人家,已是全數拜訪了。回京的車馬,也已安排妥當。」沈茉請過安,恭恭敬敬回稟著家務。

祭祖完畢,老親戚也拜訪過,是該回京了。

可是,媛姐兒怎麼辦呢,還留在這窮鄉僻壤?孫氏頗覺頭疼。問又不能問,管又不能管,可是寧國公府的骨肉流落在外,旁的且不理論,好說不好听啊。

「其實,臨近還有一戶人家,兒媳應該拜訪,卻尚訪。」沈茉柔聲說道︰「楊集楊閣老府上的二少本是京師人氏,和沈家是遠房表親,我應該稱呼表姐的。若不是咱們即將回京,兒媳真應該去楊府看看表姐,敘敘話。」

孫氏大喜,「你今日便去楊家!帶著屏姐兒、盈姐兒,備上厚禮,到楊家做客去!」一迭聲的吩咐人備車馬,備表禮,又命人把鄧之屏、鄧子盈打扮齊整,拉過她們交代,「見了你們大姐姐,要親親熱熱的,不許生分了,知不知道?」鄧之屏、鄧子盈都乖巧的答應著,「是,祖母!」

沈茉微笑,「母親放心,兒媳到了楊家,必能見著媛姐兒的。屏兒、盈兒和媛姐兒是親姐妹,骨頭管著呢,見了面豈有不親近的?到時兒媳見機行事,許是能把媛姐兒接了回家,也知。」

孫氏感概的看著她,嘆道︰「若說我沒福氣,不該有這樣賢惠識大體的兒媳婦了!我的兒,你是個好的,麒兒娶了你,是他的福份!」

沈茉臉紅了紅,低聲道︰「世孫年少英雄,世所無匹,兒媳蒲柳之姿,得奉巾櫛,三生有幸。」

心胸寬闊能容人,做事穩妥周到,偏又這般謙恭得體!孫氏拉過她的手,撫慰的拍了幾下,囑咐了幾句好話,沈茉盈盈曲膝道謝,又親熱,又恭敬。

對著國公夫人荀氏,只說要去拜訪一位遠房表姐,荀氏哪里放在心上,「去吧,早去早回。」沈茉辭別荀氏、孫氏,帶著鄧之屏、鄧子盈出門上車,去了楊集。

「娘,我有位表姨母?」鄧之屏愛嬌的倚在沈茉身邊,不解問道。老家還有位姨母呢,怎麼從前沒听說過?

沈茉微微一笑,「才認的。」

那楊家除了楊閣老這一家之主,就是二少和瑜哥兒、琪姐兒這幾位正經主子。二少是京師人氏,姓柳,在這鄉下地方早住的不耐煩了,能和一位國公府的世孫夫人認做遠房表姐妹,她有什麼不樂意的。

鄧之屏疑惑的看著沈茉,更不懂了。

沈茉替她掠掠鬢發,憐愛的笑著,「屏兒,你表姨母家有位德高望重的老爺子,還有一位表哥,一位表姐,都是極好的。另外,你表姨母家還住著一位姓張的哥哥,也是極好的。」

沒想到,在夏邑這樣的地方,竟能結識英國公府世子張祜。同是國公府,寧國公府和英國公府是不能比的。寧國公府新近才發達,怎麼看怎麼像暴發戶,而英國公府,已經赫赫揚揚百余年之久,根深蒂固,枝繁葉茂。

滿京城的公侯府邸當中,哪家能和英國公府相提並論?那是全京城最豪華、最有氣魄的國公府,旁人比不了。英國公,更是當之無愧的諸國公之首,勛戚排班中的頭一位,最為聖上所器重。

「鄧家,和英國公府並無深交。」沈茉攬著愛女,含笑盤算,「一直想和英國公夫人攀上交情呢,苦無時機。誰知玉兒的小閨女竟和張祜玩在一起了,真是出人意料。」

「走了這一趟,既能接回玉兒的小閨女,在太婆婆、婆婆面前討了好,又能趁機和英國公府結下情誼,一舉數得。」沈茉越想越滿意,「玉兒啊,你真是我的好友,助我良多!你送了鄧麒這俊美的國公府世孫給我,你閨女麼,送來了張祜!」

沈茉低頭看看美麗嬌女敕的愛女,嘴角泛上絲溫柔笑意,「像張祜這樣出色當行的少年,滿京城再也尋不出第二個。玉兒,張祜配我家屏姐兒,是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沈茉捧起愛女雪白的臉龐,笑吟吟親了親。

寧國公府提前差了僕役送上拜貼,沈茉的馬車才到楊府門口中,楊府的管事婆子便笑容可掬的接了出來。到了垂花門前,二少更是攜著一雙兒女,親自相迎。

沈茉長袖善舞,二少柳氏愛說愛笑,這一對「表姐妹」見面倒是和諧的很,半分不認生。不只這對表姐妹,就連琪姐兒和鄧之屏、鄧子盈也是一見如故,很談的來。

倒是瑜哥兒年紀大了幾歲,很知禮,斯斯文文相見之後,微笑站在一旁,並沒和鄧之屏、鄧子盈再搭話。

沈茉自然客客氣氣的要拜見楊閣老,二少抿嘴笑笑,「對不住,家祖父年邁體弱,向來是不見客的。」沈茉見狀,只好罷了。

沈茉命人送上見面禮,瑜哥兒是寶硯兩方,湖筆十支,琪姐兒是金釵一對,玉鐲一對。瑜哥兒、琪姐兒大大方方的拜謝過,收下了。

二少笑咪咪送了鄧之屏、鄧子盈一人一個彩繡輝煌的荷包,沉甸甸的。先不說荷包里頭裝的是什麼,單論這荷包,已是瓖珠嵌玉,價值不匪。

言笑晏晏的敘著話,沈茉心一沉。見不到楊閣老倒也罷了,張祜呢,玉兒的小閨女呢,難道也見不著。

鄧之屏優美端莊的曲膝行禮,謝過二少。二少喜的拉著她夸獎,「不愧是國公府的嫡出大小姐,這份從容,這份氣度,真是與眾不同!」

鄧子盈乖巧的站在一邊,一臉甜美笑容,听著二少有眉開眼笑夸贊鄧之屏,她的異母姐姐。

鄧之屏珍而重之的把荷包系在腰帶上,細聲細氣、天真無邪的問二少,「表姨母,我大姐姐也有麼?」

沈茉心中一喜,忙道︰「表姐,屏兒說的大姐姐,便是寄居在貴府的那位小姑娘。家祖母為她起名子媛,貴府呼為青雀。」

二少似是明白了什麼,幸災樂禍的說道︰「這可不巧了,青雀今兒不在家呢。」

「大姐姐去哪兒了?」鄧之屏和鄧子盈同聲問道。

沈茉雖沒跟著發問,形容之間,分明是極為在意。

二少掩口而笑,「說來也是希奇,青雀雖是姑娘家,卻不喜女工針黹,只愛舞槍弄棒。這不,今兒個一大早,張世子帶了一大幫人,陪她到野地里安營扎寨去了。」

沒見過這樣的姑娘家。

沈茉微笑道︰「張世子想是個好脾氣的,竟有閑功夫陪伴小女孩玩耍。」玉兒的小閨女跟屏兒差不多大,張祜能有耐心陪她,甚好。這樣的少年,性情必定溫和,容易接近。

日落西山,天色漸暗。

沈茉一直盤桓到這時候,也不到張祜回來,只好起身告辭。二少也沒多留,親自送到垂花門,殷勤作別。到了大門前,沈茉正要帶著鄧之屏、鄧子盈上馬車,一陣嘹亮的歌聲傳了過來。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歌聲中攙雜著馬蹄聲、笑鬧聲,歡快中透著輕松愉悅。

鄧之屏、鄧子盈好奇的看了過去,沈茉也停下腳步。

前方來了一隊形狀奇特的騎兵。馬是雄壯的高頭大馬,馬背上是矯健彪悍的騎士,騎士前頭,卻各自坐著身著平民服飾的幼兒。幼兒有男有女,個個喜笑顏開。

最前頭的一匹馬,馬毛奇短,體形優美,馬背上端坐一名麗色少年,膚如凝脂,目如明星,光彩映人。他前頭坐著個笑嘻嘻的小女孩兒,口中歡快叫著,「祜哥哥,咱倆第一!」

到了門前,麗色少年抱起小女孩兒,翻身下馬。鄧之屏、鄧子盈一臉欣喜的迎上前去,乖巧的叫著,「祜哥哥,大姐姐!」

沈茉盈盈站在車邊,笑容端莊而又矜持。

青雀歡呼著往家里跑,「太爺爺,太爺爺,我贏了!」張祜不疾不徐跟在她身後,如閑庭信步一般,「敢情是你贏了?小青雀你告訴哥哥,什麼叫贏。」

兩人路過沈茉等旁邊,好像根本沒有看見她們一樣,旁若無人的過去了。

鄧之屏失望的咬著嘴唇,一臉委屈看向沈茉。

沈茉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定定看著那兩個一起邁過門檻、走向楊家的背影。

「走!」良久,沈茉冷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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