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瑩的快樂是不可言喻的，因涉世不深，目前喜歡把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女孩子回到家，立刻緊緊地抱住母親，向她宣布︰「媽，浩楠說，我畢業就結婚！」
蘇琴一怔，清秀的雙眸投向剛進門的程浩楠，壓制下復雜的情緒，表情如常，沉靜地問︰「怎麼這麼快？」不是說三十歲嗎？
「阿姨，都說男人成家立業，我想成了家再立業，再說我的基業已打好。」他微笑著回答。
斂睫，蘇琴輕輕推開懷里的女兒，看著她的眼神平緩而溫和，淺然一笑︰「媽媽去包水餃。」
「媽，你還沒表態呢。」婉瑩朝著母親的背影喊。
「叭！」廚房的玻璃門已合上，聲音隔絕。
「婉瑩，你媽媽會同意的，」程浩楠拉著女友坐到客廳的沙發上，「你沒看到她笑了嗎？」
「我媽面對我的時候，一般都臉上帶笑的，即使心里的苦水在流淌著。」婉瑩噘了一下嘴。
「別著急，時間不是還長嗎？要到明年呢。」程浩楠打開了電視。
「對。」婉瑩又開心了，緊緊地靠在男友身上，拉著他的手臂不松手。
廚房里，蘇琴雙手沾滿了白面粉，站在琉璃台旁，雙手抓住面盆，眼淚「叭嗒叭嗒」地滴落在白色的面粉上……
「你真是不懂父母的心那，女兒……」她的母親坐在一張椅子上抹淚，抽噎著。
「媽，我懂，可你們也得懂我的心啊。」她跪在大堂中間，眼里有懇求之色，卻又閃著堅定的光芒。
「你要我們懂你什麼心？」她威嚴的父親手拿著一根拇指般粗的藤條，氣憤地指責她，「你讓我們的老臉往哪擱？你會讓我做一個背信棄義的人知不知道？」
「爸爸，對不起，我真的愛他！」她低垂著頭，手撫著手臂上的一道血痕，卻緊忍著不讓自己掉一顆眼淚。
「打死你……你也不改變？」父親顫聲問，拿藤條的手青筋暴出，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她倔 地抬起頭，迎著父親痛苦又憤然的目光，點點頭︰「不改變！」
「你這個倔孩子啊……」母親嚎啕大哭，一旁的丫頭忙著給她撫背。
「啪！」藤條再次落到她的背上，頓時，雪白的襯衣上滲出了一條鮮紅的血跡，她跌倒在地上，卻又緊咬著唇重新跪好，從小陪伴她的丫頭撲了過去，抱住她哭著祈求︰「老爺，老爺，別打了，別打了。」
「滾！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個女兒！」父親的怒吼，帶著他撕心裂肺的痛。
她毫不猶豫地爬將起來，跌跌撞撞地沖進霧漫漫的夜色里……
「女兒……」母親聲嘶力竭的哭喊久久回蕩在大宅院里……
「媽……」回憶到這，蘇琴淚流滿面，雙手放掉面盆，身子順著琉璃台滑了下去。
耳邊還回響著母親曾說過的話︰「女兒啊，父母都是為你好啊，哪天你做了母親，你會嘗到自己的兒女在不听話時，你的心是如何痛的。」
兒女不听話，心是如何痛的？
揪扯的，針扎的……她已痛過，痛過了，她曾經想讓婉瑩別接受程浩楠，因為她害怕，害怕女兒受到傷害，相對于程家，他們現在是平民，門不當，戶不對，女方家沒有靠山，嫁到豪門並不是件幸事，可是……女兒沒听她的，她仍然與程浩楠交往，真心實意。
她矛盾，作為過來人，她一面想做一個通情達理的母親，想給女兒戀愛婚姻的自由，不走自己以前那樣的路，一面又不想讓女兒進入程氏豪門，在矛盾中期盼他倆哪天會自動分手。
可事實呢？
現在的女兒就跟她當年一模一樣，愛上一個男人是絕不會回頭的，就是像父親一樣執起藤條抽打她，可能也無濟于事。
反對過，無效，等了兩年多，他們依然在一起，還說明年畢業就結婚。
程氏豪門，女兒踏進後，會面對什麼？
可想而知！
明知道他們相愛最終會是這個結果，可日子臨近，真真切切地擺現在自己面前，蘇琴的心還是痛得難受，痛得糾扯。
臉上淌滿了淚水，她扯起圍裙抹了一下，淚水痕漬馬上在臉上干涸，皮膚感覺緊繃，她站起身，走到水池旁，洗淨手，掬水沖洗著臉。
不一會兒，她的臉部表情又重新恢復一貫的從容淡定，抿緊著唇，細細地斡起面來。
*
「媽，今天的水餃真好吃。」婉瑩笑盈盈，轉頭問程浩楠，「是不是？」
「恩，好吃，阿姨做什麼都好吃。」挺會說話。
蘇琴淺淺一笑，眼里有幾絲寵愛之色︰「好吃就多吃點。」她把一瓶醋推到程浩楠跟前，「加點醋，味道會更好。」
程浩楠望了她一眼，開心地一咧嘴︰「噯。」可剛一低頭，他又馬上抬起，凝眸注視著蘇琴，不想蘇琴故意回避他似地，眉眼一垂，起身已走向廚房。
「怎麼了？」婉瑩見程浩楠拿著醋瓶子呆愣，用手推推他。
「哦，沒事。」程浩楠一笑，垂首倒醋，攪拌了幾下，端碗一喝湯，直酸得他咧了咧嘴，而心房卻涌起一股不同于醋的酸辣味。
晚飯吃罷，婉瑩去廚房里洗碗，客廳的沙發上，蘇琴與程浩楠面對面坐著。
白熾的光亮下，她秀美的五官精致分明，表情無喜無怒，自然平和，眼眸清亮，程浩楠大膽地看著她，心想飯桌上肯定是自己看錯了。
「要不要喝茶？」蘇琴語氣溫潤得有些客道。
「不喝，阿姨。」程浩楠一笑，見蘇琴直直地盯視自己，他又低下頭身子前傾，兩只手並攏，十指相對了一下，又交叉。
「是你父母的決定？」蘇琴仍優雅端莊地坐著。
「我……我爸爸也很喜歡婉瑩，我媽媽……她，她听我的。」他似乎有點緊張，眸光再也不敢直視對面的蘇琴。
程飛雄喜歡婉瑩？
蘇琴心里一酸，無力地闔上眼瞼，沉吟片刻，她又問道︰「有信心嗎？」
程浩楠驀然抬起頭，看著仍溫雅靜若得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蘇琴，他張了張嘴，又不安地抿下了唇。
「怎麼？」她撩上眼皮，眼底有了些冷寒。
程浩楠心里一抖，坐正了身子，堅定地回答︰「我有信心愛她一輩子！」
「愛，不是放在嘴里說的。」
「恩，我明白。」
「婉瑩還小，涉世不深，你要包容她，不懂的地方多教導她，既然你要做她的丈夫，那麼，你就要保護好她不受任何人的傷害。」
「我知道。」程浩楠態度非常誠懇，話說多了，他的心也放松了許多，見蘇琴說這些，既忐忑又激動地問，「阿姨，你是同意了？」
蘇琴秀美的容顏浮上一絲淡雅的笑意，唇角卻噙著若有似無的苦澀︰「我尊重自己的女兒。」
話畢，她垂眸，俯身去拿茶幾上的電視搖控器︰「你們看電視，我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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