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朝暮應如故 第七六章 生死過終轉醒

作者 ︰ 徐不緩

听得卦春秋一句話,岳燼之心中陡然一緊。之後默默側身至床尾,手卻還是緊握著她的。

鼻端是極其類似定神香的味道,岳燼之胸中翻涌的氣血原本未平,此時亦是慢慢緩和下來。

他定定地看著床上不知人事的寧朝暮,滿是錐心刺骨的深情。

卦春秋重新拿起那把玄鐵小刀,置于火上灼燒之後于寧朝暮身前站定。毫不遲疑地將傷口之處已經凝合的表層皮肉割開,血自劃開之處潺潺流出,與早先結痄的暗紅色糾結于一處。

「燼之,你來,坐在這兒抱著她。」

少頃,卦春秋出言吩咐道。

岳燼之依言起身,坐至床頭處,小心翼翼地將寧朝暮上半身托起半坐,抱在懷中。

卦春秋自身後繞過,于背後傷口之處又是同樣舉止。岳燼之心疼至極,卻是無法。

「稍後我會將羽箭自小暮體內拔出,她如今雖是假死之態,可原本的身體反應還是會有的。待會兒你將她摟緊一些,拔箭之後將這布巾覆至前胸之上。」

卦春秋將模著灰黑色藥粉的厚實布巾交至他手,自己手中亦是持著相同一塊。他如今確是慶幸于岳燼之這次的突然而來,若不是如此,那又得耽誤些許功夫出門尋人過來了。

多耽誤一分便是多受一分的罪,卦春秋心中深知這一點。

屏氣凝神,卦春秋的手按至了箭頭之上。前胸箭尾早已被他盡數切斷,以求讓寧朝暮少疼幾分。岳燼之見著卦春秋的動作,手心冰冷異常,他轉過頭去。雖見慣了血腥風lang,可如今,仍舊是不敢親眼去看。

「小暮,忍一忍啊……」卦春秋輕言出聲,並非說給寧朝暮听。一似是安穩自己,又似是安慰岳燼之。

霎時間,岳燼之只覺懷中之人一記巨顫,隨後便覺衣袍之上便被濺上了汩汩溫血。轉頭一看,傷口鮮紅可怖。如同被從中撕裂一般,暴露著讓人不忍直視的血洞。直至此時,他才知道,原來一個人心里還會有如此舒之不得,似是要把人生生撐炸一般的情緒。仰起頭,似是有什麼東西要從眼眶之中掉落一般,修長有力的手將寧朝暮在懷中緊緊禁錮著。

薄唇緊咬。

「燼之!」

被卦春秋一言驚醒,岳燼之伸手將那布巾覆于前胸極其可怖的傷口之上,氣息紊亂,身上冷汗涔涔,比自己從生死之際煎熬過來之時更加痛苦。

寧朝暮在此般折騰之下,身軀不住地痙攣抽搐,面上黛眉緊鎖,慘白之色更甚。

「卦先生,小暮她……」岳燼之出言問道,言語之中是他自己亦沒有想到的抖言緊張,更帶悔意。

若是,若是自己早些時辰過去,她便不用如此遭罪了吧……

「不急不急。箭取出來便沒事了。來,你將後側的布巾一起按著。」

將寧朝暮交待給岳燼之,卦春秋從床榻之上下來,在桌上翻翻找找。最終拿出一尊破爛銅鼎,鼎上灰塵滿滿,一看便是陳年舊物。將鼎蓋打開,內里有兩顆圓潤的黑色丸子。

「這是?」

「這個物什,你與你大哥都曾經吃過。它的名字就叫逆天改命,不知道你听說過沒有。只不過你與你大哥所服的皆是一半,小暮雖說琢磨出了解毒的法子,可終究還是沒有原本的子丸有那培元凝神的效果。畢竟她那解方之中最終以陰陽和合之法宣泄,對這死過一回的人來說,太過了。這亦是你內傷為何許久不好的原因。」

說罷,卦春秋便將這小鼎連帶著兩顆丸藥放在床頭,囑咐岳燼之稍後幫她服下。之後便又從小桌之上尋來一卷干淨布帶,將寧朝暮的傷口包裹完全。

可他不知,方才那一席話,在岳燼之心里激起了如何的滔天巨lang。

陰陽和合之道?

她究竟為他做了如何的付出?

若是她不說,若是如今卦先生沒有說,那他這輩子還會知道如此一段秘辛嗎?

小暮……

岳燼之緩緩低頭,將額頭與她緊貼,心中千言欲與她說,可又不知從何說起。

眼角潤濕。

待得卦春秋將朝暮的傷口包扎完畢,伸手拍了拍岳燼之的肩膀,深深嘆了口氣,之後便轉身出了房間。

岳燼之便這般靜靜地抱著她,伸手撫模她消瘦的臉頰。這個女子,從開始到如今,從未要求過什麼,更未要挾過什麼。她只是默默地守候在他身側,給他支撐,給他慰藉。

是他,太混賬。

岳燼之端起矮桌之上的清水碗,把藥丸含在嘴中,湊頭上去,用手輕輕將她頜骨撐開,撬開牙關送藥進去。

或許那一日,她便是如此這般,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吧。可他那是確是粗心至極,醒來之後便不管不問。不知道怎般冷了她的心。

喂完藥,岳燼之輕輕地將她平放在榻上,又從旁側的櫃子之中翻找出柔軟被褥為她鋪墊好。之後便坐在她身側,定定地,溫柔地看著她。

屋內,定魂香香氣氤氤裊裊,香頭燃起明明滅滅的回想。

小暮,若是這次你安然無事,那我們便好好地在一起。

可好?

時光輾轉而過,自那日療傷之日開始,已經又去了七日。第三日時寧朝暮的呼吸便已重新緩過,著實讓岳燼之激動地不知如何是好。

一日一日,寧朝暮就這般平躺在榻上,紋絲不動。只不過面上逐漸有了些血色,換藥之時觀其傷口,亦是在逐漸愈合好轉。岳燼之心中頗為擔憂。雖說明知那逆天改命的兩粒丸藥確是能活死人的奇藥,甚至自己亦是曾經服過。可如今看著她又受一遍這般煎熬,心中從未有一時好過。

若是,若是……

期間,岳老爺子曾經來看過幾回。實則看寧朝暮是次,將重傷未愈的兒子重新塞回房間里養病才為主。

可岳燼之亦是個倔強的性子,做出的決定任憑旁人說破了嘴也半點不改。最後還是卦春秋站出來圓了場子,在寧朝暮房里安上了一張軟榻,兩人比鄰而居,照顧起來也便宜。卦春秋再三打了包票,一定會將這小兩口好發不損活月兌月兌地給送回去,岳老爺子這才松了口。一邊撓頭,一邊罵罵咧咧地回去了。腦子里一團漿糊,正頭疼著回去怎麼跟夫人交代這兩個兒子並一個兒媳婦半死不活的狀態。

岳燼之勾唇一笑,微微偏頭,深深地看著床上安安靜靜的寧朝暮,一如他這些天一直在做的一般。

已經七日了,小暮。

你何時才能醒來看看我?

終于,蒼天不負。

第八天,寧朝暮終于有了蘇醒的跡象。

此時已經到了十二月廿三,小年時節。離年關只剩了六天。

寧朝暮病重方醒,岳燼之重傷未愈,花夭夭百無聊賴地在平城府西看雪景,寧子規帶著夫人方才回到岷縣,寧歆兒與岳越正在幽雲宮里翹首以待,姚不平與花小霞二人正在馭龍嶺的寨子里拼酒,顏何安坐在戶部的衙門之中定定愣神,腦中心中所想全是那人的音容。

而葉篇遷,如同消失在天地之間一般,再無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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