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歌愣在那里。
冷漠的，無情的，蠻不講理的，野蠻的霍建亭她統統都見過，獨獨，不曾見過這般的霍建亭。
心上一道裂痕驟然劃開，生生把一顆完整的心切出一條縫來。
「霍建亭，你這個混蛋，你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事來？」
或許是愛他愛的太久了，長期以來的奴性在作祟，看著那男人好看的眉眼皺起來，她的心也跟著莫名一緊。
霍建亭的生死，就在她的一念之間。
她還在…
許是她說的話讓他高興的原因，他沒有再箍著她，而是放開了她，安靜的坐在她身旁。
等到王三五和顧清歌一起把霍建亭再次扶上車的時候，才發現，他的兩條小腿上鮮血淋灕。
試著用力推開他的懷抱，卻被他抱的更緊。
「這是命令！」
她早已住進了他的心底，一旦離開，那半縷陽光也就隨著她一起消失了。
她能說什麼？
這會的霍建亭，穿著半截褲子，下面碎碎零零的一片又一片的碎布顯示著她剛才的舉動有多嚇人。
她有些遲疑的望著這個男人，雖說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可是，拿自己生命開玩笑這種事，他還是不會做的吧？
她沒有放棄霍先生…
「嫂子，您到是說句話啊…」
霍建亭眼底的那抹哀傷和失落沒有逃開顧清歌的眼，她一直以為，這個高傲的男人是不會低頭的，卻不想，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的焦急寫在臉上，下意識的，她把自己寬大襯衫的一角撕下來，撕成一條一條的，替這男人包扎。
不成想，那一拳，間是打在了她身後的座墊上。
「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應。」
霍建亭從來不知道，在顧清歌的面前，他竟然會這樣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她有一丁點兒的不高興。
趁他不留神的空當，顧清歌抽回自己的手，一本正經的看向他，「霍建亭，我不想再見到你，有生之年，我寧可自己瞎了，殘廢了，也不想再看你一眼…」
藍色的天，像藍絲絨一樣美麗，透著股子清冷。
說到底，還是在意她，先前種種，不過是氣他而已，如今這情形，她還能再說什麼。
「求你…」
他不知道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挽回她。
前面一直充當司機的王三五嚇了一大跳，急忙踩下剎車。
王三五剩下的話，全部淹沒在霍建亭這句話里。
驟也可開。霍建亭笑了。
霍建亭卻把自己的配槍拿了出來，頂在王三五的頭上，「給我繼續開，再開快一點！」
他不知道他剛才的舉動有多讓她害怕，如果她沒有及時抱住他，如果他就這樣摔下去，後果會是什麼？
「清歌，再給我一次機會…」
如今嫂子回來了，老大還是這麼的不正常，要怎麼辦才好？
看這男人剛才的架勢，她還以為他會吃了自己呢。
這一拳打下去用了多大的力氣，可見一斑。
他大半個身子被車子往前拖著，鞋子早已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
眼淚莫名其妙的就跑了出來，她伏在霍建亭懷里，死命捶打著他。
他的霍太太，到底還是那麼的在意他。
劫後余生，如果不是確實感覺到她的懷抱，她真的以為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霍建亭愣神。
車門大開，風呼呼的吹進來，吹亂顧清歌的頭發，發梢打在臉頰上，帶著讓人眼眶發疼的痛楚。
如果按照她剛才說的，不再出現在她的視線里，那麼他只有死路一條。
一如她現在的心。
她仍然是在意他的。
這一刻，顧清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這樣的霍建亭，讓她不敢正視。
他可以接受任何她提出來的要求，不管是打他也好，罵他也好，就是不要這樣的和他撇清關系。
她不敢想像。
恨自己的沒出息，恨這個男人對他自己的冷酷。
也許這就是愛。
心上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他的痛神經，明明只是一句話，卻可以讓他痛得死去活來。
昨天夜里，季盛東送他去醫院的時候，她就站在窗台前，很不幸的，她目睹了這一切。
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的情愫在腦海里盤旋。
在她起身坐好的時候，突然又落入那個霸道的懷抱里，男人的眼底是濃烈的相思。
那顆心再也無法平靜下來。
一臉胡子遮住了大半張俊逸的臉，灰白色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干裂的唇瓣上還帶著血珠，眼底布滿血絲。
「你是我老婆，唯一的老婆…」
就在他往外跳的當口，她伸出手去，下意識的想要抓住他，卻只是抓住了他的手。
她輕柔的小手不時的接觸到他全是肌肉的小腿，那輕柔的觸感，不由得讓他想起什麼來…
「霍建亭，請問有什麼方法可以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整個人僵在那里，握著她的手，突然冰冷。
她只有哭泣。
顧清歌被他的拳頭嚇得一震，隨即又明白過來。
顧清歌慌了。
垂眸，斂住情緒，把心頭那股沖動壓抑下去，隨後，一點點又重新抬起眼，正視他。
絲毫不理會自己的傷口，直接把顧清歌抱在懷里。
顧清歌被他抱的死死的，掙也掙不開，推又推不動，一張俏臉已然成了緋紅色。
看到那個男人倒在雨地里時，她的心，竟然又一次沒出息的痛了。
橋底下，是翻涌的江水。
「清歌，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
因為他善良的霍太太，到底還是沒有拋棄他。
他不要和她兩清，他不要這樣就放開她。
她竟然這樣討厭他…
她怔住。
雖然霍建亭說了那晚不是她的錯，巴掌也打過了，可並不代表他們之間還可以回到從前。
「清歌，是不是還要我消失在你眼前？」
失了神的瞳孔望著霍建亭，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他會這樣做。
霍建亭也不知道發什麼神經，竟然打開了車門。
哧啦…
老大的命令，他不能不听，可又不能眼睜睜看著老大自尋死路，他只好把求救的視線對向後視鏡里的顧清歌。
這男人，怎麼可以這樣虐待自己？！
即使是打了全勝的仗，也不如這一刻來得令他動容。
一拳重重打在她身旁的真皮座墊上，饒是這真皮座墊質量好，也被他打出一個大窟窿來。
車子平穩的在大道上行駛著，兩旁高大的喬木不停的向後退去，這個季節暈染了秋天的蕭瑟，連帶著天都清涼了許多。
價值不菲的豪車一扇門被打開，再往前走，就是一座高架橋。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呢喃，又像是小聲的哀求。
看到她在撕自己衣服的那一刻，霍建亭的眼眸中有淚光閃現。
可這個男人，此時此刻卻在笑。
顧清歌嚇白了臉，急忙叫王三五停車。
顧清歌深吸好幾口氣，才勉強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現在霍建亭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確實有些讓人同情。
霍建亭一張俊臉立時變作慘白。
可是他的世界里呢？
如喪考妣。
他的隱忍和憐惜成了他最無力最蒼白的武器。
興奮之余，霍建亭已然不知道說什麼了，連自己身上的傷都不顧了。
斂去那一抹哀傷，她平靜的和他對視著，「霍建亭，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愛一個人，便是恨不徹底，痛不徹底，就是離不開，棄不掉，舍不得。
如今時光可以倒流，再回到三年前，她依然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嫁給這個男人。
但她不是廢品收購站，也沒有義務對她的前夫再保留些什麼。
他空有一身力氣，卻半點也不敢用在她身上。
回不去了。zVXC。
「老大，您怎麼能這樣？」
突然揚起希望的臉落在顧清歌的眼楮里。
現在的他，早沒了往日意氣風發的樣子，留在他臉上的，是一派頹廢和悲傷。
「顧清歌，你如果不讓我見你，我就從這車上跳下去！」
王三五沒辦法，只得照做。
「清歌，不要這樣對我…」
那放低身段的模樣，是她從不曾見過的。
褲子已然壯烈犧牲了。
看著這張素雅的臉，霍建亭第一次有一種無力感。
說實話，她有些不太敢相信霍建亭會跳下去，有一大半的心態是看戲。
「這機會等于沒給…」
「就一次機會，讓我彌補我犯下的錯誤，好不好？」
顧清歌說不出來。
他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因為是在高架橋上，風又大又密，加上車速又快，霍建亭的褲子刮在一旁橋上未掩住的鋼筋上。
緊緊抱著他的女人，無聲的笑了。
從小到大，上過無數次戰場，這身上，也有無數條疤痕，但這一次的受傷，卻讓他覺得是最有意義的一件事。
車子拖著霍建亭又向前滑行了幾百米，才堪堪停下來。
霍建亭的視線又一次落在顧清歌身上。
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他痛到不敢呼吸，如灰的眸子緊緊盯著她的眼，「顧清歌，你這叫什麼條件？！」
其實，潛移默化中，顧清歌已然駐進了他的心底，甚至是駐進了他的生命里，只不過，他到現在才發覺而已。
六年來，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就是咬牙切齒，傷透五髒六腑，卻還是執著的等著那個人，不離不棄，無怨無悔。
如果霍建亭跳下去了，她要怎麼辦？
她猶豫的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他的霍太太，終于肯向他敞開心扉了。
「說給我機會，又不讓我看見你…」顧清歌卻沉默了。
說這男人可以像以前一樣，任意的欺負她？
哪怕僅僅是他身後那個見不得光的女人，只要這樣默默的遠遠的望著他，就已經足夠。
這男人瘋了！
車窗外，很好的陽光投進來，落在他的臉上，一半陰影，一半陽光，那雙帶血的眸子卻讓她心疼。
「老婆，我的好老婆，你還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這對我不公平…」
其實，他的生死，與她何干？
「只有你是霍太太，唯一的霍太太…」
嘴角向上彎成很好看的弧度，任由他的女人包扎著他的傷口，眉宇間，卻全是一副幸福的模樣。
「但我的條件是，你不要出現在我的視野里…」
很快，顧清歌就停止了哭泣，把剛才撕好的布條纏繞在他受傷的兩條小腿上，替他止血。
這段時間以來，自打沒了嫂子，老大就沒正常過。
「如果這就是你要的選擇，那我寧可現在就從這里跳下去！」
「清歌，你不能這麼對我…」
血肉一片模糊。
「清歌，不要拋棄我，不要不要我…」
他的悲傷，他的挽留，她統統看不見。
「霍建亭，如果想我給你一次機會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清歌，不要再離開我…」
霍建亭于她而言，就是那個人。
那一刻，她清晰的看到霍建亭眼中的驚喜。
「你讓我怎麼辦？」
恨不得，打不得，罵不得，卻又偏生的恨著，糾結著，不知道把他放在心上哪一個位置的那個人。
「你要是死了，你讓霍伯伯怎麼辦？」
明明是那麼溫和的話，那麼燦若夏花的笑臉，他的心，為什麼撕扯的厲害？
生怕這個男人就這樣跳下去。
驚喜，興奮，開心這幾中情緒在他身體里混合，發酵，開出一朵甜甜的花來。
揚開雙臂，把她緊緊抱在懷中。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會那麼緊張？
王三五試圖勸說他，「老大…」
肚子里的孩子要怎麼辦？
果然，在顧清歌面前，他開始潰不成軍。
顧清歌的手法很嫻熟，很快就替他包扎好了傷口。
人世傯倥，時光荏苒，他和她之間隔著的又豈是千山萬水。
「小歌兒，不要掙開我，以後，不管你說什麼，我都听你的…」
因為她一句話，他頹廢的臉突然散發出光芒來，就像是這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視線急不可待的落在她身上。
裝下了太多的人，獨獨，卻沒有裝下她。
當她看到霍建亭真正準備好跳下去的時候，想挽留，已經是來不及了。
死死握住霍建亭的手，一絲一毫都不敢松開。
她要的，是兩清。
一顆滿是希翼懸在半空中的心突然間就碎裂開來，仿佛被密匝匝的子彈穿膛而過，又密又急的子彈打在心口上，到處是血淋淋的痛。
又或者可以跟從前一樣，任意的踐踏她？
她本來就是個醫生，這點急救措施還是有的。
把霍建亭扶回到車廂里以後，顧清歌沉聲命令王三五，「快開車，去最近的醫院…」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狹小的車廂里，他突然就伸手抱住了她，抱得緊緊的，一點也肯松開。
「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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