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嫡秀-九重蓮 第【58】章 浪漫一刻,陸氏來訪

作者 ︰ 清風逐月

這是一處奇妙之地,四周密林環繞,郁郁蔥蔥,當中是一片靜謐的湖泊,湖水透涼清澈,直可見底,鋪成的鵝卵石在水底堆成了形狀不一的大小山包,有風靜靜地吹過,碧波輕蕩,仿若人間仙境。

季重蓮只覺得鼻間吸進一股透骨的清涼薄荷香,感知到周圍環境的轉變,她猛然睜開了眼。

裴衍就立在湖邊,頎長的背影拉出一抹淡淡的孤寂,他微微轉頭,唇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來,「你醒了!」

「我……你……」

季重蓮面色一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此刻,她只覺得嗓子干澀得厲害,腦中也有暈眩的感覺,這個時候她是不是應該尖叫才對?

她明明應該是睡在自己臥室的床榻上,怎麼一驚醒卻置身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地方?

但無可否認的是,這里很美,讓她有一剎那的迷醉,旋即又清醒了過來。

輕輕撩開外衣,瞥見內里果真是自己睡時的褻衣,季重蓮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小拳頭在身側握得死緊,怒瞪向裴衍,從牙齒縫里蹦出幾個字來,「你做什麼要擄我出來?」

是的,擄!

裴衍絕對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給擄了出來,不然她怎麼會在抵達目的地後才會有感覺,她不是睡得沉的人,相反的,就算夜里碧元微微翻個身,或是起夜上淨房,她可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這跟喝沒喝酒沒關系,更何況那桂花酒的度數能有幾何?

不過是姑娘們當作甜酒飲料喝著玩的,既然是季老太太都允了的,又怎麼會讓她們喝得酩酊大醉?

季重蓮眼下擔心的是,若是有人發現了她不在屋里,翡翠潭里不是會鬧翻了天,那她今後的名聲……

裴衍這人怎麼都不考慮到這些,雖然她只有八歲,但也是閨閣姑娘,名聲的好壞可是影響她一生的硬傷!

季重蓮幾步跳到裴衍跟前,柔女敕的小腳未著鞋襪,踩在青草上有種細麻的癢酥感,這些都可以忽略不計,她原本還在心里念著裴衍的好,可眼下她只想跳起來抽他一個大嘴巴子!

可季重蓮還未說話,裴衍的目光已是微抬,盯著頭頂的某處,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片葉子,只是對著上方輕輕一彈,「你看!」

看什麼看?!不知道她眼下已經氣得要冒火了嗎?!

季重蓮火辣辣地抬頭,目光一滯,卻是怔在了當場。

頭頂的樹叢上伸出一片枝丫,枝丫的頂端好似吊著一團熒光閃閃的物什,隨著裴衍彈出的葉片侵襲,原本圍著那物什的兜網竟然像裂帛一般從中破開,仿若星芒一般的熒光點立時像被釋放了一般,向著四處奔逃而去,夜空中煞時銀芒閃閃,璀璨一片,仿若銀河墜落!

「熒火蟲!」

季重蓮驚訝地捂住了唇,這樣的美景想來這一生她再不會看見第二次。

無數的熒火蟲在夜空中旋轉飛舞,帶著月復上一點熒亮,跳出一斷迷幻之舞,湖泊仿若一面平鏡,與那一片璀璨光芒交相輝映,美得令人屏住了呼吸!

季重蓮知道,螢火蟲體內有一種磷化物屬發光質,經發光酵素作用,會引起一連串化學反應,它發出的能量只有約一成多轉為熱能,其余多變作光能,其光稱為冷光。常見螢火蟲的光色有黃色,紅色及綠色。雄螢月復部有兩節發光,雌只有一節,亮燈是耗能活動,不會整晚發亮,一般只能維持一個時辰左右。

裴衍到哪里收集了這般多的熒火蟲,季重蓮眼下看他的目光只剩下了驚嘆。

「子夜未過,便還是你的生辰!」

裴衍勾了勾唇,側身看向季重蓮,熒光之下他的眸子忽明忽暗,仿若斂盡了世間的煙火,濃重的墨色衣袍像神邸一般高貴神秘,在這個時候只讓人想要仰望。

裴衍伸手捋了捋季重蓮垂在耳邊的烏發,季重蓮的發順滑得猶如綢緞,手指穿插在其間絕對是一種享受,他無意間發覺了這個秘密,便有些愛不釋手了。

「我的生辰?」

季重蓮恍惚中好像記起自己的確與裴衍說過這事,不過卻是在廣福寺受困之時,那時的曖昧感覺不覺襲上心頭,她的臉唰地一下便紅了個通透。

老天爺,她才八歲,裴衍也不過十五,他們這算什麼,擱現代就是一小學生和初中生,這早戀的界線也太挑戰她的神經了吧?

不過,裴衍肯花心思為她收集這麼多的熒火蟲,只為了在生辰當天讓她看到,要說不感動也是不可能的,那頂多對他這般無理地擄了自己出來這事,她心里的火氣可以小上一些了。

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躲開了裴衍那有意無意踫觸在自己面頰邊的溫熱手指,季重蓮清了清嗓子,看向裴衍,「你的生辰禮物我收到了,可否將我送回去了?」

裴衍收回了手,掩住了眸中的一點失落,卻仿若未將季重蓮的話听入耳中,徑直在草地上一坐,整個人向後一仰,雙手枕在腦後,竟然顯出一種狂放與不羈,那冷峻的神情無端地讓人嗅出一股凝重來。

一時之間,季重蓮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尷尬地立在原地,腳趾頭互相摩挲著,心下卻在層層思量。

若是她自己走回去吧,她連這個地方是哪里都不知道。

若再被人看見,她又要怎麼解釋?

若是遇上歹人呢?

腦中快速地分析了各種利弊,季重蓮頹敗地發現,也只有讓裴衍送自己回去怕才能萬無一失,但這也只是如果。

統統建立在不被季家人發現的前提下,一旦有人知道她消失不見而嚷嚷開了,即使她完好無損地回去了也是白搭。

季重蓮思慮過重,覺得條條都是死路,忍不住挫敗地揉了揉一頭烏發,自暴自棄一般地跌坐在了裴衍身旁。

時光如水,靜靜流過,湖面仍然靜謐如明鏡,偶爾被風帶出一縷波紋,頭頂上的熒光漸漸消失,仰頭一看,滿天繁星墜入眼簾,季重蓮也順勢躺在了草地上,原本還是煩躁的心緩緩平靜下來。

眼下已是這般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全看裴衍樂意怎麼做了,她根本沒辦法強求!

倆人的距離不過隔著一個拳頭,半晌,才听裴衍幽幽道,「我要離開丹陽了!」那聲音听來竟然有幾分落寞。

離開丹陽?

季重蓮心中一顫,忍不住偏頭看向裴衍,他的輪廓依然挺拔峻秀,原本是傲人而疏離的面容,卻突兀地融進了幾絲柔軟與溫潤,讓她沒來由地覺得鼻子一酸,心里不由多了幾分不舍。

裴衍也不過是十五歲的少年,離開自己唯一嫡親的姐姐,心里自然會很難過,可怎麼從來沒有听他听起過自己的母親?

季重蓮惱中打結,倒忘記了問裴衍為什麼要離開?

但顯然的,她不問,他也會說。

裴衍倏地側身,一手斜斜地撐住了額頭,微眯的目光向季重蓮掃來,竟然要命地帶著幾分慵懶與邪魅,季重蓮目光一直,只覺得呼吸一緊,身體已是僵硬得不知道怎麼動了。

「這一去,也不知道要用幾年的時光,到時候你該是什麼模樣了?」

裴衍的聲音低沉,眼神帶著一種迷離,似是在憧憬,似是在想像,唇角邊不由翹起一抹笑來。

「若不是機緣巧合,廣福寺一役遇到了駱無峻,怕是我也不會離開這里。」

裴衍顯然進入了自說自話之中,見著季重蓮一臉緊張和僵硬,心中竟是暗笑不已,只見過她如小貓般張揚,如狐狸般狡黠,倒沒見過她這般手無無措的時候。

「今後,你若是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姐姐。」

裴衍說著話,指間不由伸長,輕輕點在了季重蓮的額頭,喚回了她有些恍惚的神思。

「為什麼要找你姐姐?」

季重蓮回味過來裴衍的最後一句話,她與他非親非故,至于他姐姐本家的七太太,她更是只有一面之緣,這兩姐弟可是一點也不相像,同樣的好樣貌,姐姐知書達禮,弟弟卻是這般生性不拘。

連季重蓮都想問問老天,這當真是一個母親生的?

「你們家的情況我又不是不知,你的母親……」

裴衍說到這里話語一頓,好似在觀察季重蓮的反應,若是她有一絲落寞和傷感,怕他這個話題都不能繼續下去。

季重蓮挑高了眉,直直地瞪向裴衍,他什麼時候對她的家世這般了解了?

裴衍低低一笑,果然是只強悍的小貓,警惕心夠了,只是爪子還不夠鋒利,想到這里,他的話語更見隨意和坦然,「你父親沒個功名在身,卻是專寵姨娘,妹妹又如此跋扈……若是你們姐弟真的遇到什麼難題,不方便讓家里人出面的,盡可以尋我姐姐,我已經對她說過,今後關照著你!」

「你對七太太……說了?」

季重蓮瞬間炸毛,雙手一撐便坐了起來,一手指向裴衍,氣怒道︰「你對她說什麼了?咱們什麼關系,你胡亂說上一通七太太會怎麼想,我今後還要不要名聲了?」

「豆大的小不點,也知道愛惜名聲了?」

裴衍笑出了聲來,卻是盤腿坐直了,比起靜默不言的季重蓮,這樣張牙舞爪神采飛揚的她更是讓人喜歡,至少是鮮活的,讓人感覺到勃勃生機。

他只希望閨閣里的教學規矩不要改了她的性子,當他回來找她時,她還能是這番模樣。

「說了就說了。」

裴衍兩手一攤,無所謂的樣子,「長姐如母,姐姐素來疼愛我,既然是我看重的人,她自然也會多一份愛護!」

「什麼叫你看重的人,不知羞!」

季重蓮啐了裴衍一口,紅著臉撇過了頭去,裴衍竟然是這般無賴且厚臉皮的人,她怎麼會沒有發現?

「重蓮!」

裴衍第一次這般慎重地喚著季重蓮的名字,低下的眸中竟然閃過一絲不確定來,「我不知道這些話你听得懂,還是听不懂,總之你眼下還小,還有許多年的時光要過……」

說到這里裴衍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些什麼,可看著季重蓮亦發紅漲的臉龐,那白女敕的耳尖被潮紅渲染而過,就像五月的紅櫻桃,他心下稍稍安定,至少此刻的她與他一般緊張,「還記得在廣福寺時,我對你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嗎?」

季重蓮立時覺得心中如雷響過,她怎麼會不記得那句話?

我等著你!

我等著你!

結合眼下的情景,裴衍的意思是讓她等著他?

這句話猶如魔咒一般在她耳邊回響多時,怪不得那時她有種怪怪的感覺,連離開時都猶如逃跑一般!

原來真的是這樣!

原來她並沒有會錯意!

裴衍這死小子!

季重蓮猛地捂臉,恨不得有個地洞能鑽進去,算下前世今生她活了也有三十幾個年頭了,可不是忙著工作生活,便是被病魔折磨得無暇他故,哪里還有心情去男歡女愛一番。

可裴衍這小子,那麼小的年紀便不學好,打她的主意,她才八歲呢!

雖然說這個時代的女子早熟,十五歲便可嫁人,但是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再說,婚嫁之事歷來有長輩做主,哪里輪得到她點頭或是搖頭?

裴衍說等著她,是要等著她長大,他才歸來嗎?

季重蓮不想矯情,第一次被個半大不小的少年表示愛慕,她的心里還是很激動的,可這擱在古代算什麼,私定終生?!

想到這個成語,她只想暈死過去!

即使她對裴衍生出了一些好感,可歲月變遷,那個時候又是個什麼光境,誰能說得準呢?

「裴衍,送我回去!」

季重蓮猛然轉頭,話語中已是夾雜著一絲慍怒,小拳頭緊握在身側,怒目而視。

她再和裴衍在這里耽擱下去算什麼,他是男子虧得起,可她虧不起!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憑什麼現在就一付要別人答應他的模樣,他這是以勢威逼,她偏不!

「連舅舅也不叫了?!」

裴衍話里雖然有著一絲微嘲,但他唇角微翹,全然不見一絲怒氣,甚至還帶著欣賞的眼光看向季重蓮,這樣真性情不壓抑的她才是他心中所喜。

「你本來就不是我的舅舅,少給自己帶高帽子!」

季重蓮咬了咬唇,男女的力量懸殊已經注定她會是吃虧的那一方,可是她相信裴衍再怎麼樣也不會對一個八歲的女童施暴,眼下離開這里才是關鍵。

「也不知道誰從前喚得這般親熱,如今對我無所求了便原形畢露!」

裴衍癟了癟嘴,雙臂抱在胸前,竟然也似使起了性子。

季重蓮一時啞然,裴衍這話算是直抵心窩,說得半句不虛,幾次相遇,她哪一次不是因為有所求嘴巴才這樣甜的,轉過身卻是不以為然,一個屁大點的少年也能做她的舅舅?

她的確是有過這樣的想法,此刻被裴衍點中,她頓時有種羞憤交加的感覺,眼見差他不動,她一氣之下自己撐著起了身,再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踏著步子往前走。

過了草坪,便是林間的沙石地,有細碎的小石頭硌著腳底,季重蓮微微皺了眉,這段日子她當真是嬌身慣養了,也是這身皮囊本就細女敕,她已經覺得腳心有些刺痛了,也許已經被小石頭給劃破皮了。

季重蓮不敢蹲下來查看,怕見著那樣的狀況便不敢于邁步,又怕見著那樣的狀況會忍不住轉回去向裴衍求饒。

明明是他不顧自己意願強行將她帶了出來,又是表白又是訴情什麼的,這些都不是她意料中的,也不是她所期盼的,她憑什麼要受這種委屈啊?

若是還在季家,她已是高床暖枕睡得痛快淋灕,哪里會赤著腳走在山間小道上?

想到這些,季重蓮的淚水便簌簌而落,她狠狠地用手背給抹了去。

她又沒讓裴衍喜歡她,要走就走唄,還讓她等著他,憑什麼?!

這樣想著,她腳下的步伐便大了起來,管它刺痛還是其他,她都倔強地麻木地扔在腦後,她現在只想回家,其他的什麼都不想!

「啊!」

腳下突然踩空了去,眼看自己就是一個踉蹌,季重蓮忍不住尖叫一聲。

可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她只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已經被攬進了一個寬闊的胸膛,裴衍低沉喑啞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怎麼就這般倔呢?」

季重蓮穩住了心神,沒有回話,那眼淚卻是簌簌地往下落去,滴在裴衍的手背上,也灼燙著他的心。

「是我莽撞了,我道歉行嗎?」

裴衍嘆了一聲,指間刮過季重蓮柔女敕的臉龐,將那一抹淚珠帶走。

他斟酌再斟酌,沒想到還是嚇著她了,他設想過無數可能,知道她雖然狡黠多變,但也是識時務的,卻沒想到她竟然負氣離開,這夜里的密林中危機四伏,他怎麼敢放她一個人四處亂走?

季重蓮只是死咬著唇,默不作聲,可那抵在裴衍胸膛上的雙臂抗拒的意味很是明顯。

「我這就送你回去。」

裴衍無奈地搖了搖頭,卻是扳正了季重蓮的臉龐,與她四目相對,濃黑的粗眉微微皺起,話語卻是誠摯無比,「你還小,所以我給你選擇和成長的時間,也給自己成長和歷練的機會……當我再次歸來,或許你已長成,但請你正視我,我不會一無所成的,我會令你享盡榮耀,也會給你一個足以匹配的身份!所以讓你等著我,不只是說給你听,也是我給自己的激勵,倘若我裴衍當真明珠暗投,將來無所作為,就是給我臉,我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你的生命里也將永遠沒有我這個人!」

話說兩面,裴衍雖然是這樣,但季重蓮見他眉宇飛揚意氣勃發,面龐上哪有一絲不確定的姿態,分明已是信心十足!

那樣光耀閃爍,那樣自信昂揚,就算此刻季重蓮心里對他有一絲排斥,也不禁深深動容。

這是一個手握天下的男子,胸中有溝壑,月復內藏錦繡,他的未來必定光華璀璨!

不知怎的,連季重蓮的心里竟也生出了這樣的篤定!

*

子夜時分,季重蓮終于安穩地落在了自己的床榻,裴衍卻未急著離去,而是轉向了床後打了隔扇的淨房,取出一盆清水,肩上還搭了一張細棉的白布巾子。

不知怎麼的,看到裴衍這模樣,季重蓮竟然覺著有一絲好笑的沖動,前後的對比,竟然是如此強烈的反差。

在清水里掬了一把,擰干,裴衍這才靠近了季重蓮,起初好似還不知道怎麼下手,最後終于極輕地抹在了她的臉龐上,擋住了她驚詫的目光。

季重蓮正在想裴衍要做些什麼,卻沒想到他竟然是為她擦去那些未干的淚痕,手法有些拙劣,甚至那自以為輕巧的動作都讓她感覺到一絲疼痛,只是她忍住沒抱怨而已。

「會有些疼,暫時忍忍,這兩天沒事別怎麼下地走動。」

裴衍這樣叮囑道,人已是蹲了下來,輕柔地挽起季重蓮的褲管,把那雙有些髒污,甚至布著些許傷痕的玉足浸泡在了水中。

「 !」

腳底傳來的疼痛讓季重蓮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她是知道自己受了傷,可那時氣極了哪還管這麼多,此刻傳來的陣陣疼痛卻讓她悔不當初。

早知道裴衍會追來,她當初就應該欲擒故縱,走到草坪盡頭就收住腳,即使假裝摔倒也行,反正他總會跟過來,自己哪里還會受這些磨難和委屈?

想到這里,季重蓮卻是負氣似地用腳撩起一抹水珠,灑向了裴衍。

「小心!」

裴衍手掌一擒,便握住了季重蓮細白的腳腕,細膩的觸感讓他不忍有些流連,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不同嗎?

季重蓮吐了吐舌,四下張望了一陣,這樣的動靜竟然沒惹得碧元前來查看,看來她已經睡得很死了。

也幸得這樣,自己突然消失的事情也應該能掩埋下去,整個翡翠潭就跟平時一般靜謐,只除了她眼前這個不速之客。

裴衍不以為意地拂去衣袍上的水珠,專注地為季重蓮清洗著。

季重蓮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捏著,卻是拗不過他的力道,只能屈服,其實被人伺候的感覺也蠻好的,只是這個對象是裴衍便不那麼讓人愉快了,整個過程中她只覺得一種難言的尷尬和別扭。

為季重蓮清洗之後,裴衍單膝跪地,將布巾子擱在他的膝上,又將季重蓮的一雙小腳挪了過來放在膝頭,這才小心翼翼地擦拭干淨,目光卻是轉不開去。

季重蓮一雙玉足瑩潤細致仿若天成,指甲蓋圓潤透亮,泛著一層粉色的光澤,可愛得就像顆顆圓潤飽滿的珍珠,他再想要輕觸時,對方卻已是迫不及待的收了回去,甚至察覺到他的目光後,一把用被子給掩了去。

「你該走了吧?」

季重蓮咬了咬唇,局促不安的目光四處閃爍,就是不願意再與裴衍相對。

他的目光猶如一汪深潭,當他那樣真摯純淨地注視著你時,那眼里蕩漾出的波光完全能把人溺斃了去。

季重蓮不願意再被他俘虜,以致鬼神使差兼毫無怨尤地被他給抱了回來,現在神思回位,一切也應該從幻想中重歸現實。

裴衍點了點頭,默不作聲地將一切還原,臨到窗口時,他回望了一眼,季重蓮正收回她躲閃不及的目光,他輕輕笑了笑,啟唇道︰「一別經年,保重自己!還有,別忘記我說的話!」

季重蓮含糊地點了點頭,再抬頭時,哪里還有裴衍的身影,她倏地呼出口長氣來,雙臂一展倒在了床頭,心底說不上是放松還是失落,只這樣怔怔地看著床頂的帳幔,足有一刻之久,這才疲倦地收回目光,用手背遮住了眸子。

真的走了啊!

裴衍,那樣一個少年,初時還以為他冷漠,越加接近和了解發現他其實有很月復黑的一面,內心強勢而張揚,自信且有這樣的實力。

十五歲的少年便已是挺拔俊逸,將來長成後又會是怎麼樣地迷惑眾生?

靜下心來,細細想著裴衍的每一句話,季重蓮已是知道他要去投燕王,還真被自己給料中了,權貴之路雖險,但若斬遍荊棘跨越險灘,他最終也會抵達成功的彼岸吧?

只是這個過程里,卻沒有她!

男人要在外拼搏自己的前程,而女人只是在內料理後宅事務,這似乎是一個不變的通例,即使她有心參與,怕也是無從下手的。

更何況,裴衍去的地方可是西北啊,那樣的貧瘠之地。

當初的燕王若非不受寵,又怎麼會被分配到那樣的地方?

就算當年的大皇子如今的嶺南王李廣,雖然生性凶殘了些,但也是得了皇上的看重,這才分了個肥缺轄廣東廣西兩地,那樣的繁茂之地得讓多少人眼熱啊,養兵屯糧,足以稱霸一方。

想起嶺南王就不得不想起他們姐弟在靈隱寺遇到的那個凶惡少年,嶺南王世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只希望事過境遷,這人早已經忘記了他們。

季重蓮細細回想,她看過的邸報里卻是有幾篇是燕王寫過的奏折,而後被皇上與群臣商議之後行的政令,種種跡象可見燕王這人行文講究,話語有度,但卻並未一味地討好諂媚,有理有據,才思敏捷,說他深沉似海也毫不夸張,就是因為這些舉措的實施起到了效果,原本默默無聞的燕王漸漸地在皇上眼中,甚至是朝堂之中佔有了一席之地。

這次的震災燕王領到的雖然是一項苦差事,但禍兮福所依,焉能知道那不是一個契機?

若是燕王處理得當,得了民心,那無疑是在百姓心中豎立起了一項標桿,誰不稱頌,誰不贊揚?

就如同這一次,難民雖然可憐,但也不乏其中借著難民的身份打家劫舍四處做惡之人,燕王能派人一路追擊,終究在丹陽一網成擒,這無疑是為百姓除了一害,就政績上來講也是只好不壞的。

這一夜,季重蓮翻來覆去,腦中的想法轉過萬千,可最終卻是沒有一個答案,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她才終因困倦難抵而沉沉睡去。

就這樣過了幾日,季家好似風平浪靜一般,直到族長家的二太太陸氏興沖沖地前來拜訪。

對于陸氏的到來,季家人都很詫異,季月娥出了這樣的事,陸氏這做母親的不在家里好生安慰著,打算著女兒的前程,如今卻跑來季家躥門子,所為何事便有些發人深思了。

季家幾個姑娘也在座,紛紛向陸氏行禮,陸氏又是夸贊了一番,但神情間似有些不自在,目光老向幾個姑娘那處瞥去。

季老太太目光一閃便對大太太說道︰「前兒個老三不是還派人送了些時興的妝花緞子回來,你讓幾個丫頭去瞧瞧有沒有合心意的。」

「是。」

大太太掩唇笑了,這雖然是個借口,但明顯陸氏松了一口大氣,想來早就存了打發幾個姑娘的心思,想要說她的正事了。

幾個姑娘退下了,老太太不動聲色地拂著白瓷纏枝紋的茶蓋,陸氏有些坐立難安,想來是打定了主意,這才強撐著笑臉道︰「也不怕老太太笑話,今兒個到來的確是有事相求。」

「喔?」

老太太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笑看向陸氏,「二太太想必也是知道咱們家的情景,大事幫不上忙,小事又怕你瞧不上眼,不知二太太說的是……」

「還不是我家月娥……」

陸氏說到這里已是取了張蜜合色的絹帕沾著眼角,「她也是個苦命的,沒想到正巧遇到這事,就沒老太太家幾位姑娘這般幸運了……」

季老太太靜默不言,想來陸氏還有下文,果不其然,她低低飲泣了一陣,接著又道︰「月娥如今已是十三,尋常姑娘家到了這個年紀早便開始議親了,咱們本也有了屬意的對象,可出了這事,那家是萬萬不得再接納月娥,如今竟出了要月娥做妾的心思,我怎麼舍得?這才求到老太太跟前,想憑著老太太的臉面,幫咱們月娥相看一戶合適的人家,若這事成了,我一定報答老太太的恩情!」

季老太太微微眯了眯眼,陸氏雖然是本家的當家太太,若無意外將來也能承宗婦之職,人是八面玲瓏慣了什麼都敢說,可出身卻只是丹陽的小門小戶,當不得大場面,認識的貴人自然也不多。

季老太太能夠體諒陸氏想要女兒嫁得好的心願,可是這事求到了她跟前,是不是存在別樣的心思就不好估量了。

其實憑著本家族長在丹陽的影響力,季月娥想要找個門當戶對的並不困難,但如今陸氏求到她跟前,多少有點想攀高枝的眼界,怕是想要憑借著季家石大姑爺的關系,或者更甚者是指望著上京那地塊。

季老太太在心底冷笑一聲,陸氏打的可是好算盤。

若是季月娥真能嫁到上京去,天高皇帝遠的,誰還知道她曾經在丹陽這里發生過什麼,再加上季家族長素來的美名,即使身份不高,想來也能得個賢良貌美的贊詞。

不過既然陸氏求到了她跟前,季老太太也不好一口回絕,只斟酌道︰「這事怕還是要從長計議……」

話到這里,季老太太也是嘆了一聲,「二太太既然已經這般說道,我老婆子也就不遮丑了,咱們老太爺當年在上京也有幾分關系,但自從咱們離去後這關系斷得也差不多了,正所謂人走茶涼,誰還會顧念著你當年的好?」

「上京又是權貴雲集之地,說句實在話,若是咱們家嫁姑娘我都不願意往那地塞去,那些高門大戶王公貴族可都是眼角縫里瞧人的,你若身份地位上不了台面,娘家撐不起後台,那唾沫星子也能把你給淹死!」

季老太太這樣說著,還不忘掃了陸氏一眼,果然見她臉色一瞬間蒼白了起來,蜜合色的絹帕在手中絞得死緊,只強撐著面容才能擠出幾分笑來,「那依老太太所見,咱們月娥豈不是……」

「依我所見,上京那地方二太太就別想了。」

季老太太一句話便抵死了陸氏不切實際的妄想,見陸氏臉色慘白,老太太唇角卻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她這是先抑後揚,在陸氏心灰意冷之際再注入一支強心針,「不過就在江浙一帶尋個合心意的人家卻也是不難辦到的。」

果然,季老太太這話一出,陸氏眼楮一亮,已是感激涕零地道︰「那就有勞老太太費心了,有什麼消息盡管使人來知會我就是。」

季家族長也算是丹陽有名的鄉紳,耐何本家子弟中沒一個人做了大官的,倒是姻親里不乏有得了功名的,陸氏知道季月娥的心思在齊湛身上,原本也是和本家的姑太太通了氣的,可耐何出了這樣的事情。

季月娥嫁給齊湛的確是高攀了,當初姑太太好不容易說動了齊縣令,可眼下出了這事,齊家也遞了話過來,婚事做罷,若是季月娥願意做妾,他們家也勉強收得。

這話頓時將陸氏氣了個仰倒,季月娥得知情況後也是哭天抹淚要死要活的。

眼看著過了十月女兒便是滿十四了,這事再不能拖了,陸氏咬了咬牙,這才求到了季老太太跟前。

放眼整個丹陽,真要說見識過場面的網絡得起關系的還是要算這從上京歸來的季家,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破船還有三千釘呢,就憑著季老太太這份見識與氣度,陸氏也相信他們家月娥有望了。

上京沒指望就沒指望吧,原本她也只是抱了一半的心,只要不在丹陽,江浙一帶能嫁多遠嫁多遠。

季老太太允了這事,陸氏自然是千恩萬謝,又留下厚禮,這才打道回府了。

陸氏走了不多會,大太太便轉了進來,顯然是存了打听的心思,殷勤地拿了美人錘坐在一旁給季老太太敲著腳,不經意地問上一句,「這二太太來得也是不巧,老太太正和孫女們高興著,她偏偏來打岔,莫不是真有頂頂重要的事?」

季老太太眼也未抬,只淡淡地道︰「還不是為了她家姑娘,你也是做娘的,當能體會她的心情。」

大太太一臉果然的表情,她起初便有這樣的猜測,陸氏不好當著幾個姑娘說的話,這樣的避諱可不是就說兒女的婚嫁,不過季家的幾位少爺都還小,二房最大的今年才不過十一呢,應該不是打的他們家的主意。

「那老太太是答應出面給說和了?」

大太太手上的力道漸漸放輕,目光卻是凝在季老太太面上,不願意錯過老太太一絲的表情表化。

想當初談季芙蓉的婚事時,季老太太還存了將季芙蓉就近嫁了的心思,她盤算來盤算去總覺得心里不舒坦,如今再來探探老太太的口風,看看本家姑娘那事上老太太又是怎麼打算的。

季老太太半眯著眸子掃了大太太一眼,微哂道︰「你覺得老婆子我如今還有這麼大的臉面嗎?」

「瞧老太太說的。」

大太太笑著掩了口,「老太太德高望重,去到哪里不得有幾分臉面,就算到本家坐客,那族長老太太不也得將您請著供著,可就怕怠慢了您老!」

族長家的老太太早便不過問家里的瑣事了,所以才由陸氏當著家,這些交際應酬不都是年輕的太太和姑娘們熱絡著,大太太這樣說著,季老太太止不住地在心里搖頭。

當初大太太嫁到季家來,季老太太不也看著她是吏部郎中府上的姑娘才另眼相待嗎?寵得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季家真正是過了十幾年順心的日子,要說小心機是有,但卻真正做不到當家太太的那股大氣之風。

季老太太冷眼看了這麼些年,到底是明白了。

「老太太是要自己張羅去?」

見季老太太沉默不言,大太太又不死心地探問了一句。

季老太太淡淡地瞥了大太太一眼,「有明惠在,這事也輪不到我操心,他們倆夫妻在江浙一帶經營了這麼多年,人脈關系必定是廣的……幫了二太太這一次,本家算是欠了咱們一個人情,今後凡事也有個計較了。」

听了季老太太這話,大太太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也翻起了陣陣思量,人老了是看淡了放下了,老太太的心思怕是真地不在上京了,她要早點為女兒打算才是,不能讓這個小地方將季芙蓉給埋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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