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江湖 第八章 觸到了冰山(上)

作者 ︰ 墨香三千里

()瓦上只一點響動,比老鼠還輕,有六個人輕手輕腳地到他們頭頂上卻停了下來。陳襄陷在洞窟之時,每r 里閑來無事,便以石子擊打蝙蝠山雀、甲蟲蒼蠅為樂,到後來就算閉了眼楮也例無虛發,加上洞里光線幽冥,練得他耳音目力俱異于常人多多。他示意孫楚樓和霍文均靜下來,雖然還不清楚是沖誰來的,但自己已少不了受到牽連。

陳襄動了動心眼兒,拿起酒盅擊向屋角,穿透天棚房笆,擊碎屋瓦疾沖而出,听那六人腳步錯動,他「吥」地吹熄了燈火,拽過兩把椅子一個接一個扔出後窗,拉著孫楚樓和霍文均卻悄悄從前門溜了出來。

雖已是午夜時分,留芳院里依然歡聲笑語不斷。仨人出了大門走到街上,看殘月斜掛,群星黯淡,街上已空無行人,只一陣一陣的秋風漫漫吹過,清爽宜人,酒意便也漸漸褪去了。

那六個夜行人從房頂跳向後院的聲音孫楚樓和霍文均是听到了的。孫楚樓小聲道︰「二弟結下了什麼梁子麼?沒關系,為兄的明r 找些熟人擺平他好了。」

霍文均笑道︰「孫大哥,這些人可不像你認識的邙山雙雄、東海雙飛鳳那樣好糊弄,以小妹之見,大哥還是裝糊涂,離他們遠一點才好。」

陳襄道︰「你知道他們是誰,為什麼來,對吧?」

霍文均道︰「是巫家十二樓的人,文文與他們有點過節,定是沖我來的。他們倒是神通廣大,不知怎麼找到我的,卻把你們也連累了。」

陳襄道︰「別說客氣話,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我也正要找他們呢。這回更好了,讓他們來找我,總比我去找他們容易的多。」

霍文均道︰「果然是兵不厭詐,大牛哥的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用起來得心應手,文文可要好好學了。」

「再就沒有了,剛才已是最後一計了,叫作三十六計,走為上哦。」

「那就是黔驢技窮嘍。」

仨人嘻嘻哈哈開心的笑鬧過後,霍文均輕聲道︰「謝謝大牛哥不以為文文胡鬧,幫文文兩次了,以後不知道如何還這個人情。」

陳襄道︰「這個好說,要還人情麼,那就把你的心愛之物借給我好了。」

「什麼心愛之物?」霍文均不解,臉上一陣一陣就熱起來,幸好是夜間無人注意。

「就是銀子啦。」陳襄笑道。

霍文均听他說的是白r 里在居仁客棧的事情,不依不饒地纏上來,直到陳襄老老實實地讓她捶打了一通方才罷手。

孫楚樓一旁長嘆了一口氣︰「可惜,留芳院是不能再回去了,今夜卻到哪里住上一晚呢?」

「哪里都去不了。」突地一聲嬌喝,在靜夜中帶著回響如鐘磬姑洗之音清越悠揚,著實把三個人嚇了一跳。就見街頭迎面站了一人,白衣瑩瑩,融在如水的夜s 中難辨是神是鬼。同時,從街兩邊的y n影里撲出十幾個人圍上來,刀劍映著月s 寒光森然閃爍。

孫楚樓酒膽豪壯,倒也不含糊,「唰」地一搖折扇,朗聲道︰「在下孫楚樓,請問前面是哪位朋友?與鎮上錢大人、趙員外、周大俠幾人可是相熟的麼?」

陳襄早看出當街攔住去路的便是清麗迷人又冷艷驚人的巫雨濃,听她平靜地說道︰「我不想多傷人命,只要留下那個小丫頭,請兩位少俠莫插手于己無關的爭執。」聲音甜美動听,語調卻冷若冰霜,令人不寒而栗。

陳襄有心戲弄,假作與孫楚樓和霍文均商量︰「完啦,我的調虎離山敵不過她的守株待兔,怎麼辦?大哥,文文,你們說咱們是拼個魚死網破好呢,還是投降好呢?」

孫楚樓道︰「那不是巫大小姐嗎,都說她是知書達理的,讓我上去跟她談談?」

霍文均遲疑著,低聲道︰「小師叔,都是文文引起的,不關你和孫兄的事,你們快走吧。」話雖如此,但明顯有求懇相助的語氣。

孫楚樓道︰「你一個人能行麼?」

陳襄听他似乎想扔句場面話便要置身事外,忙扯他到身後,放聲道︰「大哥在鎮上聲名顯赫,今天有人不給面子,以後還怎麼混呢?陳襄雖然膽小怕事,也不能扔下大哥不管。文文,這些個地痞混混,你對付五七六個應該沒什麼問題,剩下的就交給我和俺大哥吧。」

霍文均已听出陳襄戲耍巫雨濃之意,知他武功機智非比尋常,心神大定。

巫雨濃見三個人自顧唧唧呱呱地似乎有恃無恐,冷冷地沉聲道︰「我只數到三,你們兩個再不給我滾開,休怪我不客氣了。」

陳襄道︰「巫大小姐也太x ng急了,干嘛才數到三,我從小就能數到五,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比你那個三又押韻,又好听……」

巫雨濃自小到大二十年從未遇見過對她如此不敬之人,饒是她x ng情內斂淡漠,也氣得嬌軀亂顫,手一抖,已多了柄軟劍在握。她咬牙輕喝一聲「殺」,揮動軟劍「嗡嗡」地劃出一道弧光,在夜s 秋風中清輝點點更顯得y n寒刺目。

「殺」字一出,那十幾個人即刻將陳襄等三人團團圍在當中。虎嘯連連撲上來,只一個回合,孫楚樓的折扇便被絞月兌飛出,霍文均因出來時匆忙並未佩劍,堪堪避過了迎面劈下的一刀,赤手空拳與兩名漢子斗了個旗鼓相當。陳襄側身讓兩柄直刺肩胛的長劍貼身滑過,以兩指捏住眼前一柄招式已老的劍脊中指輕彈,使劍漢子頓時全身發麻,踉蹌跌向身邊同伴,劍也落入陳襄手里,順勢遞到霍文均手上被她接了。

霍文均一劍在手,氣勢陡增,雖內力平平,但步法輕盈靈動,一柄劍使得龍飛鳳舞,極少破綻。陳襄看她劍法綿密系出于名家,短時間內當可自保,即護住孫楚樓將大部攻擊引向自己。他左推一掌,右出一拳地只要探探巫家十二樓的武功家數,粘拉牽引把這十幾人戲耍得無頭蒼蠅般亂奔亂撞,刀劍也如挽重物,黏澀呆滯盡往自家兄弟身上招呼,「叮叮當當」地仿佛是他們自己人火並一樣,濺出的火花更勝過黯淡的群星。

陳襄玩了一會兒,心中了然,剛要運起神功給這些人瞧瞧,不料一個疏忽,卻讓一漢子跌跌撞撞地闖進霍文均的劍網,雖被刺穿了大腿,但手中刀也已就勢砍在霍文均手臂上。

霍文均「哎呀」一聲慘呼松開了長劍,眼見就有刀劍及身,陳襄大驚,慌忙中已顧不得許多,搶上前去橫身抓起那漢子掄起來擋住了一刀兩劍的攻勢,怒喝一聲摔出去,砸倒了四五個人滾作一團,解了霍文均之圍,反身揪住一人握劍的手格開另一劍的偷襲,摟頭一掌再劈翻一人……須臾間一陣混亂,失去保護的孫楚樓手腳並用也絆倒一個壯漢,只是長衫前襟被一刀削去,雖未傷到皮肉,也嚇出一身冷汗。

「住手,退下。」巫雨濃大叫一聲已失去冷靜。她在一旁看得清楚,屬下十幾人久戰不下反而相互掣肘,再打下去只怕墮了巫家十二樓的威名。她快步上前喝住眾人,軟劍輕顫,一股劍氣撕裂夜風「嘶嘶」作響,直指陳襄。「巫雨濃劍下不殺無名之輩,你報上名來。」

陳襄無暇顧及巫雨濃,他撕開霍文均衣袖,又去孫楚樓長衫上撕下後襟,為霍文均敷藥包扎停當,拿出一丸自制的血竭丹催她服下,這才站起來對孫楚樓說道︰「大哥,咱們打架不能以多欺少,對付這幾個三四流、七八流的高手,也不用大哥出馬,讓陳襄先比量比量,看我不成了大哥再上吧。」

他彎腰拾起一把劍,試了試劍鋒,低頭看著腳尖不住地移動,終于擺出了不丁不八的姿勢,抱劍當胸道︰「小人陳襄,家住大石湖,今年一十有九,不知何事惹得巫家十二樓傾巢出動,踩壞了屋頂,摔壞了兩把椅子。啊不對,椅子是我自己摔壞的不算在你賬上。攪了我跟兄長義結金蘭的酒宴,你若賠上銀兩道歉,今r 事就此揭過不提,若想仗勢欺人,我,我惹不起躲得起,咱們後會有期。」

巫雨濃見他舉止輕慢,怎容他沒完沒了地胡謅,冷光一閃,出劍圓環劈面斬下,陳襄笨手笨腳地揮劍相迎,並加天罡斷神功于劍身,在兩劍相遇之時暗暗發力,卻將自己的劍斷成十幾截四下飛了出去,只剩一禿禿的劍柄握在手里。

他大叫「不好」,一個鷂子翻身倒縱出兩丈開外,巫雨濃不給他喘息之機,似影隨形般柔身欺上,軟劍擺動幻化出千百道銀光,幽幽劍芒如毒蛇吐信一樣「  」發響。陳襄「嘿嘿」地以劍柄招架,渾身破綻,但軟劍雖如斜風秋雨也似y n冷綿綿,卻總在毫厘之間擦身而過。

陳襄暗道︰此番又托大了,這大小姐出手y n狠,劍法老到,功力深厚,須小心應付了。他其實不明所以為什麼要與她纏斗不休,只是喜歡多看幾眼她展臂腰側身踢腿的身姿和冷峻的恨意。巫雨濃則一重一重催動內力,軟劍使得似劍似鞭,直削如矢,屈回如電,劍氣相輔讓陳襄已覺出了人的壓力。在孫楚樓和霍文均看來,他好似一片將落未落的秋葉在狂風中簌簌飄搖,不由為他捏了把汗。

巫雨濃拼盡全力未能將陳襄斃于劍下,亦是心驚,此時已明了對手看似油滑笨拙全然無還手之力,實則武功深不可測,自身反被他戲弄于股掌之間,不覺尖叫連連,再發把狠,劍走偏鋒,突轉為飄忽詭異的路數,借一個上撩之際引開陳襄注意,暗中從香囊模出一個蠟丸捏碎了以掌風推向陳襄。

陳襄余光中覺巫雨濃動作滯了一滯,隱約見一團紫氣迷漫順風飄過,便有股甜香的氣味襲來,心知有異,忙閉住氣運天罡斷于掌心緩緩推出,那團毒霧遇阻凝在身前及尺之處,他雙掌錯動盡數吸于掌間如搓線團。巫雨濃再催掌力,兩股真氣破空相迎,加于那團毒霧之上如激活了它的生命一般舞動跳躍,陳襄突然撤掌,趁勢轉身盤帶毒霧揮手向街角揚了出去。巫雨濃手下那十幾個人聚在街角正看得目瞪口呆,雖見有物來襲已不及反應,多多少少地吸入口中,瞬時就彎腰疊肚「哈哈」地笑成一團。

原來巫雨濃見今r 已討不了好去,遂將巫家獨門彌勒散施放出來。中了彌勒散之人會狂笑不止,三r 不歇,于身體武功實有大損。

陳襄突然撤掌,巫雨濃不防,真氣狂瀉難收,陳襄箭步欺近前來,抓住她握劍的右手,無身的劍柄已抵上她咽喉。她軟劍月兌手,本能地閉上了雙眼。陳襄恨恨地盯著她驚恐得扭歪了的面容,她還是那麼美,也許是更美了,由于怨恨驚懼,她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

陳襄扔掉劍柄推開她,「我不想多傷人命,滾。」

巫雨濃低了頭踽踽獨行在長街上,淒清的夜s 漸漸將她吞沒在黑暗之中。

她的十幾個屬下還在狂笑著,東倒西歪地遠遠跟在她後面,在靜夜時分听來直如群狼的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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