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 第八十六章 未成功業先入魔

作者 ︰ 草上匪

王沖當然不是見錢眼開,這三個月來,他那排得滿滿的日程里,打理生意只佔四分之一,另外四分之三分別是習武、讀書和管理書院事務。

堅持習武的明面理由是強身健體,說不出口的原因則是備戰備荒。此時就遇上了羌蕃作亂,解決這場亂事,不僅靠腦子,還考驗了他的「動手能力」。再過十來年,大戰將起,那時難說不會陷入更險惡的處境,不指望能自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卻不能悲催到連一兩個小兵賊匪都干不過。

因此王沖不僅如往常一樣,堅持日日跑步,開弓練劍,還與王世義一同請教八難。八難就教些軍中格擊之術,但就是這些東西,才是最實用最有價值的。

此外,某個不知尊卑的婢女日日叫囂「與我再來打一場」,也成了王沖習武的又一股動力。當日在小樹林里被揍得滿頭是包,身為男人,自也想著堂堂正正報復回去。

習武只是早晚趁空而為,不像弟弟王澄那般痴迷。一般而言,上午和夜晚就是王沖讀書的時間。有王彥中、宋鈞和謝潛這三位飽儒手把手指導,加上就存在腦子里的儒家經典,王沖在儒學經義上的造詣突飛猛進。此時他再回到上一世,所謂的「國學大師」也只有掩面而遁的份。

除了大面上的儒學經義,王沖在易學專精上也邁出了堅實一步,已粗通了王安石易學,正轉習程頤易學。他當然不打算投入洛學懷抱,但本著滿滿的惡意。「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也需要對洛學有深入了解。程頤易學後,王沖還打算學通蘇氏易傳。日後再有機會找邵伯溫學學數易之學,如此在易學上,他就能登堂入室了。

下午就是王沖打理生意和照顧書院的時間,書院事務比較雜,包括書院的建築工程,教學管理章程擬定和治事堂教材撰寫等等,他這個學長,就相當于教務主任。

具體的教學管理倒不必參與,現在書院就蒙學正式開學。不僅收容了之前王彥中私塾的學童,又廣招海棠渡附近的十二歲以下學童。蒙學還是由王彥中主持,但教書的夫子卻是海棠社所有成員輪值,目前有六七十個學童。

治事堂還未正式開學,經義堂則沿襲之前華陽縣學那一套作法,王彥中等三位山長只是授課,具體的管理由宇文、鮮于、唐瑋等齋長負責。日後書院再有壯大,還會延請其他人來作授課夫子。

經義堂的學生就是華陽縣學那一班學生,除了何廣治等少數因各種原因月兌隊之人。其他人都入了海棠社,轉入書院就學,目前總計有四十來人。靠著王沖在華陽縣學立起來的規矩,大家有板有眼地每日晨練。習禮,讀書,討論。再忙其他事務。

大概是眼熱于保正與王沖的親密關系,但生意事又不好擠得太深。因此南灣鄉第三都的王都保在書院事上特別賣力。畢竟兩個王家有遠親關系,王沖也樂得輕松。委任他的兒子作書院庫正,主持書院雜務,自己便不必在瑣碎雜務上耗費精力。

出了經義堂的齋堂,童稚的誦書聲瑯瑯傳來,那是緊靠著書院的蒙學。加上蒙學,原本的大片荒地里,已經立起了一座殿堂,兩座齋堂,十廂近四十間屋舍,佔地三十來畝。

殿堂雖不大,卻沉凝肅穆,屋舍雖不華麗,卻錯落有致。殿堂屋舍間,廊亭相連,庭院行道綠樹蔭蔭,布局規整,這正是之前華陽縣學新舍的規劃。顧豐的願望,王沖的承諾,都已實現。

王沖放眼四望,暖熱的成就感在心中來回蕩動,與當時主持華陽縣學新舍時的感覺不同,這才是完完本本屬于自己的功業。

不過要維持乃至繼續推高這功業,就得在生意事上下功夫了。如今書院還是個無底洞,校舍修繕,僕役薪錢,書籍和雜物購置,學生補貼,種種支出加起來,每月開銷近百貫,收入只有蒙學那點可憐的學費,以及海棠社成員們從家中拉來的贊助,缺口很大。在治事堂開張前,王沖只能自掏腰包。

不管是習武、讀書還是管書院,王沖都極有耐心,一步一個腳印。而在生意事上,有書院的壓力在,王沖就不得不奔放無羈了。

但這只是事情的一面,從另一面看,未嘗不是王沖上一世的本性發作︰有錢不賺,罪莫大焉……

酒精的生產已經步入正軌,林繼盛另建了酒槽,專造酒精,原因自也是王沖與潘寡婦合作的香水生意已經有了起色。面向低端市場的香精風靡成都,正向蜀中擴散。面向高端市場的香華也打開了局面,與主要覆蓋風月場所的香精不同,香華已經進入到達官貴人女眷的閨房里。

經營酒精的水火行除了香水,又擴展出其他生意。王沖拉上于保正和鄉里一家藥鋪,一戶郎中,合伙搞了個「炎風堂」,賣風油精、醫用酒精乃至專門的藥方酒,都是基于酒精的再加工產品。

風油精不過是將香料換作薄荷等清涼劑,醫用酒精則是對一般酒精再做精細蒸餾,藥方酒則是將醫書中主要針對風寒的藥方進行改善,套上風火驅邪的醫理,這些產品的「研發」都費不了大力氣。

與香坊不同,炎風堂這生意還只能細水長流,就如同十文利這座王沖興之所至,隨手搞起來的原始超市一樣,並不指望能馬上賺到錢。除了水火行、香坊和快活林外,還有項目能在近期內得利,王沖對此項目寄以厚望。

王沖出了書院,巡視了快活林和十文利,便來到了江岸處。

就在官道南方,海棠樓街對面的荒地里,一座木樓拔地而起。木樓之後。工匠勞夫們還忙個不停,另有好幾座三層木樓正在施工。未來會連成一條長樓。

這是一座客棧,老板是林繼盛。為此林繼盛還要付王沖地租。他的海棠樓是以酒飯為主,住宿為輔。眼見海棠樓熱鬧起來,住宿需求必定興盛,就選了這處絕佳位置另建客棧。

原本林繼盛拉過王沖入伙,可王沖卻對這一行不感興趣。他很清楚,客棧建好後,有很大可能招來鶯鶯燕燕,將其中一棟甚至幾棟樓變作怡紅樓春香院,他可不適合沾這一行。

第一座樓已經建好。甚至已經開業了。底層的飯堂里就坐了兩桌人,看衣著都是富貴人家,該是要過江的行客。此時已近申時末,即便過了江急趕,到下一個集鎮投宿時也已是夜里,不如在這里歇息一晚。

王沖進了飯堂,對要開口招呼的掌櫃擺擺手,掌櫃識趣地閉嘴。

「有人買淨紙嗎?」

「買的不多,都覺太貴。」

掌櫃恭敬地回答著王沖的問題。心中卻很不以為然,王二郎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一頭扎得太偏了,這淨紙根本就賣不出去。

所謂的「淨紙」。是這位「海棠渡半主」不久前拿過來,讓客棧作為「增值項目」售賣的,用作飯後廁後淨垢。

飯後有手絹。廁後有廁籌,根本就不必花錢。現在王二郎不僅想著大家用紙。還把價碼定得比李冰樓還高!

外層皮紙,內層油紙。兩層膠粘而成的紙包里,就裝著十來張紙。一張疊作幾層,白花花,軟綿綿的,還有密密麻麻的紋路,散發著淡淡的香氣。一點也不像紙,更像手絹。

這淨紙捏在手里的感覺倒是不錯,可就這麼一小包紙,竟要賣九十文大錢!算下來一張就是九文大錢。客棧一間房一天也才五六十文,一個白面肉饅頭才三文錢,拿三個饅頭擦……

掌櫃的月復誹多多少少露了點在臉上,王沖也沒說什麼,不是每個人都有向非洲土著賣皮鞋的見識,而且見識之外,也還需要技巧。

「依小的看,先贈一些,打出名號為好。」

掌櫃還是盡心地出著主意,客棧雖是林家的,地主卻是王沖。更何況大老板林繼盛與王沖又在酒水生意上合作甚密,自然得賣力巴結。

王沖搖頭,看看那兩桌客人,吩咐道︰「去問點菜點得節省些的那一桌。」

兩桌都是富貴人家,誰也不節省,但總有高下之分。掌櫃是早就有了分辨,無奈地支使小二去賣淨紙。

小二端著托盤,上有木盒,湊到那桌客人面前,開始推銷淨紙。

果然,听了價錢,即便腰帶瓖金,胸前掛玉的客人也怒了︰「擦擦嘴就要九十文,索性明搶罷!」

小二自木盒中取出一小包紙展示給客人,上面已印了「承惠九十文」的字樣,說這是客棧代售「淨紙行」的好東西。客人熄了怒氣,只當笑話,徑直揮退小二。

一邊掌櫃見著這場必然失敗的推銷,偷眼瞄王沖,想見少年失望之色,可他卻失望了,王沖正盯著另一桌客人。

小二得掌櫃吩咐,根本不搭理另外一桌,那桌上員外模樣的貴人不爽了。嗯咳一聲,把小二招呼了過去︰「勞什子紙要賣九十文,見識見識。」

接下來的互動就再俗套不過,員外要撕開看貨,小二說撕了就再賣不得,必須付錢。那員外看看另一桌,瀟灑地拍上一張百文錢引,還道不必找,一場交易就此達成。

此時員外的好奇心已淡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另一桌人已頻頻向他行注目禮。不過當那桌人又低聲嗤笑時,員外有些受不住,撕了包裝,取出一張紙擦嘴。

一時間,香氣微溢,員外膩意地享受著紙張既粗糙又柔軟的奇妙觸感,一嘴油盡數轉移到紙上,白白的紙污穢不堪,而嘴臉已潔淨了。

員外點頭道︰「果然是淨紙,好香……」

家人紛紛伸手,一人一張,都道好軟,員外斜著臉,提高了聲調︰「這錢,花得值!」

這一桌紛紛攘攘議論時,那一桌的客人忽然拍桌道︰「小二!你方才為何不與我說個明白!?再讓我看看那……淨紙!」

估計是客棧第一筆淨紙生意,就這麼做成了。而且數目遠非兩包,最終是二十包。

當掌櫃和小二滿眼欽佩,又帶著疑惑地看著王沖時,王沖道︰「這淨紙對他們來說,擦嘴擦的用處只是第二,用給別人看才是第一。」

兩人恍然,方才明白王沖為何一定要定這麼高的價錢。

衛生紙就是王沖寄予厚望的又一個項目,不過跟後世的觀念不同,王沖不是把這東西當作生活必需品,以量大價廉的路子來操作,而是當作奢侈品來賣。

蜀人有窮有富,窮的冬日凍餓而死,富人富得變著花樣炫富。花會捧花魁這類事是大富之人所為,而一般的富人,就只能在衣著、服飾、書畫、家舍等細節上比富。

王沖認為,衛生紙在這個時代,不可能很快就成為大眾消費品,畢竟傳統觀念和消費水平都擺在那。但不等于衛生紙就沒有市場,沒有大利。只要在衛生紙上作足包裝,就能成為富人的時髦物,以此相互攀比,而後才會沉澱為富人的生活必需品,而後再波及一般人,那該是很遠的事了。

羌蕃之亂後,王沖傷勢稍稍好轉,就開始著手此事。早前在海棠樓遇到的紙戶胡金得了王沖支持,與村里十多家紙戶合伙建了「淨紙行」,專門造所謂的「淨紙」。

將原本的粗黃草紙變作淨紙,並不需要發明什麼新工藝。用石灰和白礬漂白,這是古人早就明白的常識,而胡金等紙戶之前造的紙太粗,也是沒在過濾紙漿上下足功夫,現在有了人手,有了資金,用更多的人力,更規整的篩網細濾紙漿,粗劣的缺陷便迎刃而解。

淨紙所需的另兩項特性︰軟、吸水,本就是胡金所造草紙的特點。解決了粗礫的缺陷後,雖還遠不如後世用軟化劑造出的紙那麼柔軟,擦嘴擦的感覺已遠非廁籌能比。

紙軟跟原料有關,胡金所在的村子就靠著江邊濕地,濕地里生著大片蘆葦。這些蘆葦跟造宣紙的蘆葦不同,睫稈軟得多,造出來的紙也很軟。

綜上所述,對王沖來說,衛生紙生意的真正挑戰只是產品包裝和市場推廣而已。他要胡金將造出來的紙切小,再置于燻香爐里燻若干時間,作出一般品來,剛才那兩桌人買的就是一般品。

王沖還計劃作出更高檔的產品,挑選紙品更好的,在包裝里加入香丸,外包裝用木盒,準備一張賣五十文。至于在香液里浸泡後,曬干熨軟,用銅盒裝,一張賣五百文的特供品也在計劃中。

擦擦嘴揩揩就要幾十幾百文,听起來有夠駭人,要的就是這結果。大家都這麼想,愛炫富的富人們才會當作時髦物追捧。其實認真算下來,這般炫富的成本,遠遠不及香車寶馬捧美妓。

此時衛生紙還只是借客棧作初期試探,需要借助一場大活動才能推而廣之。王沖也不急在一時,離了客棧,來到海棠樓。

林繼盛正在海棠樓,見得王沖來,一把扯住他道︰「二郎,九月是換酒之時,酒行辦的酒會要決出酒品,你可得助林丈一力!」

這話信息太多,王沖一時沒嚼過來,林繼盛道︰「早前為何我要全力助二郎作這酒精,就是想在酒行的酒會上破開舊局……」

王沖依舊茫然,酒行?酒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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