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part36退學組樂隊玩搖滾怎麼樣？
第二天醒來時精力充沛。吃完早餐，原暢模模肚子，滿心喜悅地站在大門前，听著偶爾清風拂過時院子里掛著的一串貝殼風鈴發出「叮鈴鈴」的聲響，等待著「晨曦」樂隊三人的到來。是的，「晨曦」樂隊約定今日九點見面，地點就選在原暢家，于是他站在門外四處張望，還忍不住大嘆一句，「這真是一個美好的清晨！」
柳響是個守時的人，時間掐得很準，讀藝校時，他總能踩著上課鈴慢慢悠悠踱進教室，然後悠閑自得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今天他頭戴毛線帽，身穿米白色棉外套，內搭高領毛衣，整個人顯得更英俊上檔次，也比以往看起來高大挺拔了許多，不似一副瘦弱的模樣。盧華來時蹬著一輛看上去有點年紀但身子骨還硬朗的自行車，他家離原暢家最近，只隔幾條街，所以，最利落的交通工具當屬自行車了。盧華瘦了許多，下巴上有些青青的胡茬，人也憔悴了不少，他剪掉了一頭長發，見面時，如果不是他主動打招呼，原暢差點沒認出他來。他的變化總是那麼快，改革開放的速度都追不上他。沒有時間觀念的辰逸，又一次遲到了，他除了把一頭長發拉直了外，沒什麼明顯的變化，腳上依然蹬著藝校時買的那雙山寨阿迪達斯運動鞋，見面時，他一臉淡然的笑容，進門時，還不忘從口袋里將最後一塊餅干偷偷放進嘴里，用他的話來講，將近半小時的步行，已經完全消耗了他的早餐。
三人隨原暢來到一樓右側盤彎的樓梯處，沿梯而上，走到二樓客廳里，盧華先背靠沙發坐下，掏出一包煙四下散發。作為蒸蒸日上的新晉搖滾青年，接下來，當然是輪番上陣，抱起電吉他，演奏這半年來各自學會的吉他solo或歌曲彈唱，還不忘調好節拍器，比比誰速度更快，聊聊各自在大學的生活狀況和關于吉他學習的簡單計劃，三人對原暢的吉他技術突飛猛進是贊不絕口，這使原暢眼底有些小得意，並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嘴角都要扯到耳邊去了。一直玩到午飯時，他們圍在大圓桌前開始吃飯喝酒慶祝「晨曦」重聚，星星還是那個星星，辰逸還是那個辰逸，他吃得很快，吃相自然說不上多好看，在藝校時，這便是他的特色，當他吃飽喝足，心滿意足地模模肚子，總會發現其他人幾乎連筷子都還沒怎麼動。盧華來時帶了幾瓶高濃度的酒，不知是不是有心事，從坐下起，他便喝得很凶，不一會兒臉頰就泛起紅色，盧華坐在原暢旁邊，他與晨曦其他三人的關系一直如紗般朦朧，從藝校畢業後，他花錢讀了一所民辦高校，他入學比較晚，專業是歌劇，雖說學校也在鄭州，但他和辰逸卻很少聯系。
「我先說個事兒！」辰逸邊說邊吃邊流哈喇子，「我在學校組建了一支樂隊，叫蔓延……」說完他猛灌了一口酒，「對了，我們準備下半學期錄制第一首單曲，到時發給你們听听！」
「沒開玩笑吧？」原暢筷子停在空中，一口吞下的飯菜還來不及咽下去，便含糊地對一副志得意滿模樣的辰逸說，「你小子真組起來了？」
「他是認真的，前幾天已經跟我說了……」柳響深吸一口煙，不慌不忙的接過話，並將眼神看向原暢，「你呢？」
「唉！別提了！」原暢扭過頭，眼楮一眨不眨地盯向不遠處琴架上擺放著的電吉他，「我只找到了一個貝司手，而且是個新手，人湊不齊啊！」
柳響的笑容僵硬在嘴角，「我比你們慘，我是打鼓的，我們系里竟然沒人會彈吉他，貝司就更別提了，我總不能每天自娛自樂吧？」
接下來是一陣靜默。不遠處原暢房間的錄音機里，強勁的搖滾音樂正放肆繚繞著。
「你呢盧華？在學校組一支沒？」原暢看著盧華，開門見山地問道。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盧華垂著眸，眉目沉靜，「組建一支樂隊是需要經過時間磨合的，不然哪來的默契？」盧華低低的嗓音仿佛帶著某種其他三人無法捉模的情緒，「你們根本想不到，我們系教授說我適合唱歌劇，是一顆好苗子，不讓我玩樂隊，想培養我，讓我向歌劇事業發展一下，這使我多麼的想自殺！」
「噗！」原暢正喝著熱茶，听到盧華的話，險些一口將茶水噴出，他連忙拿紙巾擦去嘴角溢出的淺綠色茶水，「來，先唱段兒《浮士德》給我們听听，《圖蘭多》、《弄臣》也行！」
盧華撓撓頭，面無表情，眼里似乎一閃而過一絲落寞，他一定是被不小心戳到痛處了。
「怎麼？」見盧華不理睬，柳響也轉過頭，淡淡看了他一眼，「國外的歌劇拿不下是吧？實在不行的話……《白毛女》總沒問題吧？」
「靠，這還不行？」辰逸終于放下筷子，賊溜溜的小眼珠轉了一圈兒，拿定主意，清清嗓子說道，「這樣吧，《小二黑結婚》是我們的底線了！」
「你們別諷刺我了！」盧華嘴角浮出一個自嘲的笑，耳根有點紅紅的，「文藝點來說，沒有人比我更懂得，一次次親手將自己的夢想扼殺，是如何的痛徹心扉！」
「你能怪誰？」辰逸又神色自如地伸出筷子，夾起一塊牛肉，微微挑眉，臉上帶著淺笑，「真沒法形容您老人家，在藝校你學舞蹈，讀大學你學歌劇，人生總是變來變去！有時候，我真想撬開你的腦袋，看看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呵呵，或許這就叫做對自己的人生沒有清醒的定位吧，當年年少，讓我失去了選擇人生的自由……」盧華說完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頓了頓突然說道，「原暢，既然你在校只找到了一個貝司手，那我過了年退學吧，到荊州去，咱們重新組樂隊，你還負責主音吉他，我彈節奏……」
盧華的一番話猶如晴天霹靂，「轟」的一聲，三人全愣住了，雖說他的聲音不咸不淡，听不出什麼情緒，卻讓幾人都著實打了個冷顫，原暢咽了口口水，為盧華的大膽而吃驚，「別開玩笑行麼？你玩過家家呢？」
「沒開玩笑！」盧華說完一口干了一大杯白酒，杯子見底後他還想再倒一杯，柳響連忙按住他的手，「盧華，別喝這麼快，萬一你倒下了，我們聊天還怎麼繼續？」
「沒事兒兄弟！」或許是酒精已麻痹了思緒，盧華將手反過來緊緊握著柳響的手不放，「我已經憋好久了，你讓我說……我現在只是特別想組樂隊，想玩搖滾樂……」
原暢看盧華重新聊起樂隊一事兒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應該比他小時候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沒交給警察叔叔，自己偷偷揣到兜里還興奮。盧華的心思總是時疏時密，遇到事情，雖然思前慮後，卻總是想得過于簡單，沒等「晨曦」其他幾人反駁的話出口，盧華又開口說道︰「有一件事兒我沒告訴你們，其實我已經逃學一個月了，每個夜里我都會想，這種壓抑惡心的生活什麼時候是個頭，我再也不願承受這萬般的痛苦……終于……」盧華說著打了一個酒嗝，「反正，我已經決定了，過了年，去或留，肯定會有一個結果……」
從午後到傍晚，從黃昏到夜深，他們不知道beyond、唐朝、黑豹、aerosmith、metallica、ironmaiden的cd究竟在錄音機里循環了多少遍，但他們知道，接近拂曉時分，屬于「晨曦」樂隊的聚會仍在繼續，只是，幾人都不禁有些垂頭喪氣。四年後，樂隊四人究竟還能不能重新走到一起，他們不得而知，或者說，到那時，誰還在這條道路上繼續堅持著？盧華洗了冷水臉，趴在桌上睡了一會兒，總算清醒了不少，原暢見他已恢復往日的平靜，也就放下心來，「關于退學的事兒，你別沖動，無論如何，先把大學讀完……」
原暢幾乎是瞪大了眼楮听著盧華只是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接著他抬起頭苦澀地笑了笑，並清了清喉嚨，「你們先聊著，我再趴一會兒！」繼而，他又趴了下去。桌上不斷響起的手機鈴聲穿透了黑夜，顯得尤為突兀，盧華終于不耐煩地從桌上爬起，拿過手機毫不猶豫地摔在地上，又趴繼續安睡，而「晨曦」其他三人看著他的手機電池、sim卡、後蓋散了一地，那是一種無法說出的滋味。
正月初六後，喜慶的氣氛逐漸回歸平淡，人們的生活重新恢復到往常，大多數人的春節假期就這樣過去，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新的一年的奔波開始了。還有一周開學，原暢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彈彈吉他，或寫寫歌，盧華幾乎每天都會來找原暢，他也不打斷原暢，只是坐在他的旁邊，嘴中叼著煙，安安分分地做一個聆听者……
原暢心如明鏡，他知盧華是下定決心要退學了，再勸下去也于事無補。離家的前一晚，他們一直熬至深夜，原暢在彈完最後一首曲子後掏出一支煙放進嘴里點燃，「盧華，我明天就返校了，走之前，還是建議你能把大學四年讀完……」原暢仍抱有希望，他希望他能毀掉盧華蓄積已久的勇氣，但盧華只是抬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一張似笑非笑的俊臉看著原暢懷中的電吉他，而原暢手中的煙一頓，心里不由得掠過一絲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