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part48再見故鄉，我將去遠方
當原暢帶著一臉無奈之色回到家時，一家人都已圍著飯桌前準備開飯了。原暢剛落坐，原暢爸就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考了多少分？」原暢站起來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放眼全國，今年十有**荊州了。」原暢爸安靜地听著，原暢媽微露出一絲笑容，于是原暢鼓起勇氣繼續說︰「本科錄取分數線388分，我差80多分，就算報了海南大學和河南大學，他們也肯定不會錄取我。可是，如果荊州那邊錄取了我，我又不知道該不該去……」原暢媽夾了一口菜到嘴里，慢慢地咀嚼著，好一會兒才說︰「反正，你現在到外地打工，我和你爸都不同意！」
「對！」原暢爸拿起茶杯喝下一口熱茶，然後望著原暢道，「雖然年輕人應該吃點苦，但今年你才十七歲，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復雜得多，我們不放心。」
空氣剎時凝固了，除了吃飯的咀嚼聲就是碗筷踫撞發出的聲音。吃完飯，原暢爸又泡上一杯茶，然後點上一支煙，看著青煙裊裊地盤旋而上直到緩緩消失。原暢靠在客廳沙發上眯著眼楮看電視，出神發呆。原暢媽默默地收拾著碗筷時又說話了，「真的不打算復習嗎？」
「不打算，說到做到！」原暢咽了咽口水，「我覺得復讀不適合我，或者說，不適合分數過低的人。復讀只適合那種有一定的學習基礎，距心中理想的大學分數不能相差太遠的學生。假如我復讀，即使明年我專業成績通過了中央音樂學院，文化課不過線，照樣上不了。我的根本問題是文化課，而文化課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補救的。」
原暢媽點點頭，卻將眼簾低垂，沒有再接他的話。
……
「叮鈴鈴……」一陣急促的電話聲響起。原暢揉了揉腥松的眼楮，這誰呀？一大早的打來電話，叫魂呢？他來不及查看來電顯示便迅速接听，「喂，哪位？」問完就听到電話那頭傳來很熟悉也很幽默的聲音，「別問我是誰，請與我面對！」
「高高啊？」原暢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繼續問道︰「你怎麼這麼早打電話給我，有事兒嗎？」
「原暢，你猜我收到哪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了？竟然是三峽大學！這學校是我的第三志願，我根本沒當回事兒，真意外，唉，看來咱倆考不到同一所學校了！」高高不無興奮的語氣，又顯得非常的傷感。
「哦？」听到電話那端高高傳來的消息，原暢愣了一下，良久才緩過神來繼續對著听筒說道，「你是不是咱羅漢堂第一個收到的？」
「不是！」高高輕咳一聲清了清嗓，「我剛才在教導處領通知書，好幾個羅漢都在。對了，阮譜和老大章柏順利考到了河南大學，舟易也收到了南昌航空的錄取通知書，蔣暉要去美麗的桂林了，黎超最終沒出省，就在本市的師範學院……」
「嗯……」原暢應了一聲，將手中抽了一半的煙放在煙缸里，他的思緒隨著裊裊升起的青煙一起飄向遠方。他開始逃避，逃避親戚和同學的詢問。但，事情總有一個結果，這種逃避讓他在接到湖北荊州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更脆弱。這是他最後一次回到藝校，他呆呆地站在教導處門外，站在人群後面，等大家把錄取通知書拿得差不多了，他才走上前去。教導處里，發放錄取通知書的正是副校長方放，他看原暢低頭沉默、面無表情，于是就問，「喲，原暢，來了啊？像荊州大學這種三類專科院校讀了還不如不讀，你不會真打算去吧？」
「你媽的！」原暢不由得在心里罵了他一句，兩人進入無聲的對峙。原暢想不明白，一個坐在小鎮辦公室里的機器，有什麼資格整天頭昂的比三峽大壩還高？到底是誰給了他勇氣？
轉身推開門走出教導處，原暢倚靠窗邊的牆壁忍不住仰頭長舒口氣，然後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看，自命不凡，到最後卻都敗給了現實。原暢，從此後，你必須看得清楚自己，要學會不停的認輸，才能真正的提高。那些嘲笑你的人，你不必在意，甚至要感謝他們，他們只是想把你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但你要堅信，只要你心中有夢想，只要你肯在未來的每一天、每分每秒都百分百的努力，你就會與眾不同，加油！做出榜樣給那些嘲諷你的人看！」
靜靜坐在家中的沙發上，原暢端詳著手中的ems快遞，他的通知書，大學錄取通知書。撕開信件，金燦燦的「金榜題名」四個大字，喜氣洋洋的，錄取通知書更是大紅色的底。沒有激動和興奮，沒有砸桌子摔板凳，沒有振臂高呼，更沒有熱淚盈眶。原暢冷靜地看著那張十六開大小的通知書……
原暢同學︰
你已經被我校音樂系音樂教育專業錄取，請接到通知後于九月十五日前到我校報到。如遇緊急情況，可向校方反應。報到時，需繳納學費共計人民幣九千一百元（含學費七千、住宿費六百、書費一千二、床上用品三百元……）
「原暢，收到錄取通知書了嗎？」黎超給原暢打電話問錄取通知書的情況。
「嗯，收到了，荊州大學的，我放棄了美麗的海南島。」原暢的這個回答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死要面子，就是明明你根本就得不到的，還偏要說成是放棄。就好像是，你得不到一個女孩兒的心，然後對自己說，那一天，我放棄了她。
這個夏天原暢過的很輕松，每天睜開眼，天都已經大亮，不用被鈴聲吵醒的感覺真好。早餐過後，他會在房間里听搖滾音樂，喝一杯水到中午。吃完午飯，下午練習吉他，寫歌。日子就這麼平靜的一天天的過了，他可以安靜到一天不說話。
辰逸給原暢打了電話，他說他成功拿到了鄭州某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柳響雖沒如願考到鄭州，但也考到了離鄭州不遠的某城，他希望在分開前，三人能再聚一次。
夏日的啤酒廣場，聚集著一堆堆男男女女，酒桌將他們分成不同的群落，他們正在各自說著各自的事情。半小時後，「晨曦」樂隊三人在這里見面了。
「今天注定是一場離別。」原暢的表情很認真，三人一下子就平靜下來。
「唉！」柳響輕嘆一口氣，「不能一起去鄭州了，想起來便覺得很悲傷！」
辰逸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酒杯，咬著唇努力讓自己鎮定，「真舍不得晨曦樂隊。」
「理想這種東西真是飛來飛去，虛無縹緲。」柳響說完望向遠處，他手里夾著一根煙，煙灰已結成很長的一節。
「別想那麼多了，咱們三人都調整好心態，準備上大學吧！」原暢雙眼微眯，若有所思，「我相信，將來有一天，我們還會再重聚。」
「會的！」辰逸重重地點了點頭，「不過，到了大學後，如果遇見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建議大家再組個樂隊，既然想走這條路，還是不要停下！」
「這個沒錯！」原暢的右手食指和中指輕輕叩著桌面，發出清脆而有韻律的聲響，「作為樂隊一員，我們每個人都需要成長和磨練，而只有在樂隊配合中才能更快地進步。另外，各自組樂隊，這期間咱們也可以比比看誰的樂隊做的更出色！就像跑步一樣，咱們暫時做一下競爭對手，這樣都會更有動力！」
「有道理！」柳響將目光迎了上去，原本平靜的雙目也閃亮起來，「但是晨曦樂隊的歌，我們最好都不要用，這些音樂是屬于我們的，只屬于我們……」
三個人圍在一張桌子旁，喝著酒，抽著煙。從今晚坐到這里，他們的心情就不受控制，不知不覺間，桌子上已擺滿十幾個空啤酒瓶。他們感嘆，計劃總是跟不上變化，這樣大的變化，讓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原暢喝的有些多了，他從辰逸手中接過煙抽了一口，「我不敢想象到了外省，這條路我該怎麼走下去，和誰一起走下去……」說完舉起酒瓶抬頭大口灌進去，然後抹抹嘴繼續說，「但我會想你們的，我會想我們的晨曦樂隊……」
柳響看著原暢舉起酒瓶喝酒的側臉，他也拿起桌子上的酒瓶，一仰脖就喝了大半瓶，最後丟開瓶子，搖搖晃晃地拍了拍原暢的肩膀緩緩說道︰「命運真奇妙，此後各分東西，但我們一定不要忘記，藝校這三年，我們青春里最純真的夢想，我也會永遠記住你們，記住我們的晨曦樂隊……」
「怎麼弄的像生離死別一樣，又不是見不了面了……」辰逸扔掉手里的煙蒂，左手摟緊柳響的脖子，右手舉起在柳響胸前輕輕地捶了一下，「雖然未來幾年我們不能在一起玩樂隊了，但是大家都要有進步，我們的理想不只是現在這樣，我們將來還要用音樂征服全世界，我們還要一起打天下，短暫的分開是為了更好的在一起，來，喝酒！」
三個人都喝醉了，趴在桌子上胡言亂語。原暢更是不時地搖晃著手里的酒杯往嘴里倒酒，但酒已倒不進嘴里，反而臉上和t恤上到處都是。他們醒了醉，醉了又醒，一直喝到凌晨四點，原暢爸媽沒再打電話讓他早回家。待他到家時，天已經亮了，地球又抱著自己孤獨地轉了一圈。看著從窗戶外灑進來的陽光，原暢和世界說了聲早安，到底該不該睡覺？他閉目思考一下。還好有一把吉他，他將它抱起，拍拍琴箱，撥動琴弦，寫下一首歌……
「我將離開這個城市
像一只飛往南方的鳥兒
再見我的故鄉
在生命尚未枯萎前
我開始了我的漂泊
我想離開這個城市
走在路上尋找我的夢想
再見我的故鄉
有個地方如此遙遠
我仰望著天空在想
就這樣走了嗎
就這樣走了
走出了這個城市
去尋找生命中的四季
就這樣走了嗎
就這樣走了
走出了這個城市
就不要再去嘆息
啊走了
啊走了
啊走了
啊走了」
…………
「我就送你到這里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不要回頭。」歷史深處那一個神秘的聲音再次向原暢呼喚。一天後，他將離開故鄉，前往千里之外的大學報到。沒有告別儀式的離開，原暢的心里仍難免一片陰霾。這種傷感，或許並非來自與故鄉的距離之遠近，更多的是離開的行為，離開，代表了太多的未知，及對未來產生的陌生。離鄉的前夜，他獨自一人臥坐在樓頂，感受著夜風微涼，他的身邊放著一把吉他、一盒香煙、兩听啤酒，並給自己泡了杯茶。夜，總是憂傷的放大鏡。他抬頭望向天際，第一次親眼看到完整的銀河。銀河里，刻滿了星光，星光漾在銀河水面，閃耀中涌動著希望。原暢輕輕撥動琴弦，他的眼眶泛著憧憬的淚光，「再見了，故鄉，我要離開你，去遠方，只因為我相信，未來，一定是光明的、燦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