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part41步子邁大了，容易扯著蛋
日子是這樣一天一天數過來的。倒計時數到五，原暢的煩躁開始膨脹，他的胸膛里像被塞進一團有重量的棉花，接著往四肢蔓延。白天，校園里或教室里的一切事物景物都讓他感到厭倦。夜里，他會感到恐慌，只想在熒熒黑暗中拔劍舞動，他希望能砍到些什麼，哪怕是自己。沒錯，很多時刻，他都想提起一把菜刀，跑到大街上抓住兩個搶劫犯或小偷一頓亂砍，砍得血肉模糊，鮮血四濺；或是看看有沒有正在欺負弱小、調戲田間良家婦女的垃圾敗類，來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樣的心態是一種莫名其妙的煩躁，但原暢幻想起來卻會感到輕松舒坦。
十五天數著數著就過完了，原暢沒有收到中央音樂學院發來的專業合格通知書，在這之前他的生活就像是中了五百萬彩票一般絢爛，而這刻之後，他的生活卻像極了帶著彩票到兌獎現場發現彩票丟了一樣悲哀。
「你打電話查查啊！萬一是郵寄的信件丟了呢？萬一雖說是萬一，但萬里畢竟有個一，這個「一」的奇跡是可能發生的！」高高說完屏住呼吸等待原暢的答案。
「我不敢查！」原暢在宿舍，躲著，他手里端著碗，碗里是剛從食堂買來的炒面。
「你……這有什麼不敢查的？」高高手扶了扶額頭一臉郁悶，又沉默了幾秒，緩緩說道，「不過，我也能理解你此時此刻的心情，很多事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要不這樣吧，你不敢查，我幫你查！」
「算了！還是……還是我自己查吧，該面對的總要面對的！」原暢暗暗的下了決定，他覺得，當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去面對的時候，這個過程，或許就叫做成長。
走到電話旁，原暢拿起听筒後又沉默了一下，然後手指顫抖著按著電話數字鍵︰0106426……但怎麼打都是佔線，老大章柏搶過去，一撥就通了，電話里傳來了悠揚的語音提示︰請輸入身份證號碼和準考證號碼，並按「井」號鍵確認。
「快！快！趕緊輸入身份證號碼和準考證號碼……」章柏左手握緊听筒，右手朝原暢的胳膊上使勁拍了一掌。
「1、2、0、4、3……」原暢用顫抖的手指輸完準考證號碼並按下了「井」號鍵，電話自動轉接到了人工服務，接通後傳來優雅的女聲︰「你好，你的考號是12043011對嗎？」
「對，對！」原暢握著听筒的手心里全都是汗水。
「請稍等，正在幫您查詢……」電話那端有一陣操作電腦鍵盤的聲音，「你好，你查詢的考生姓名︰原暢，請您記錄各科成績，視唱︰82分；練耳︰96分；和聲︰77分；音樂理論︰91分；中西音樂史︰85分；鋼琴︰79分；听辯民樂︰70分……您的專業成績低于我們錄取分數線19分，您沒有被我院錄取！」女聲話音剛落，原暢立刻眼前一黑，很長時間的沉寂，他感覺自己在一個黑暗的洞穴中面朝上永無止境地墜落，卻始終落不到地面，只是一直往下，往下。他的耳邊，是哀鳴的旋律和呼呼的風聲。雖然他並了解電話另一頭講話的女生是怎樣的性格，就算她平日里嘻嘻哈哈瘋瘋癲癲沒正型，但這時候，她不會拿這種事兒跟你開玩笑。
「呵呵！」听到專業成績沒過線，原暢先是苦笑了一聲，然後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羅漢堂的幾位羅漢。老大章柏把電話掛斷後，原暢鼻子一酸，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落到了他手中端著的碗里。他呆立著，嘴角咸咸的，然後傻傻地將眼淚和面條都塞進嘴里，咽進肚里。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對臉部肌肉和中樞神經的技巧控制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悲傷從心頭起，鼻涕眼淚說下就下，毫不含糊。或許他從來都堅信，今年自己穩拿中央音樂學院。所以，期望太高，難免失望。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你可以不理解，卻必須接受。
黎超忽然把煙頭掐滅，「沒過就沒過唄，還怕考不上大學啊？」
眾羅漢們圍成一個圈兒，幾個人你望我，我望你，然後一起盯向原暢。
「別想太多了，一個月後的高考不會因此改變，所以現在要專心學習文化課，考上大學才是硬道理啊兄弟！」章柏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原暢的肩膀。
「老大說得沒錯！」舟易也走過來圍到原暢身邊，見原暢神色淒苦，他一時也不知如何安慰，「我知道你想考上大學，你爸媽也希望你今年能考上大學，我也知道你志存高遠，可大學考不上你怎麼實現你的音樂理想？所以振作起來吧，最後一個月了！」
「是啊，大不了咱不去北京了！咱去海南島邊吃椰子邊游泳還可以釣龍蝦，咱站在荊州古城牆上懷感歷史長河淘盡的英雄，咱去開封府找包大人討論討論案情，指不定還能求一封勤工儉學的推薦信！」見氣氛有些僵住，黎超努力地扯開話題，故作輕松地對原暢說道。
「原暢你看！」高高很利索地從他的枕頭下拿出來幾個信封，小心翼翼地展開後遞至原暢面前，「這是我們已經通過的幾所院校的通知書！正如黎超所說，海南島、荊州、開封，我們都合格了，將來讀大學我們兄弟還在一塊兒多好啊！你一個人到北京讀大學不覺得孤立無依嗎？」
「敗了就敗了！」老大章柏端起一旁小桌上的水杯遞給原暢，「要想成大事兒，就必須學會拿得起放得下！」
「我……」原暢剛想說些什麼，又急忙把後面的內容咽了回去，他咕咚咕咚地灌下一大杯茶水，然後不斷地用手拍打著心口，以此來舒緩自己的情緒。拿得起放得下？原暢極度缺乏的正是這種豁達的人生態度，他覺得，這世間能拿得起放得下的或許只有他手中的這個水杯了。他的腦海里又浮現出樺添老師的那段話，「我希望你能考到北京來，這樣的話，你就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步驟，猶如踩上一個跳板，能否踩準節奏，實現完美飛躍，就看你了！」雖然眾羅漢們的話听起來也很有道理，可那些美麗的夢想，那些萬丈的豪情以及那激昂的壯語此刻都淡如雲煙飄渺如霧。于是，那不再是目標，而是奢求，多麼可望不可即的奢求。
中午午休時間，原暢做了一個夢，夢見在家里看《侏羅紀公園》，演著演著，都變成真的了，他被大群恐龍追的到處跑，跑的筋疲力盡，他躲進了山洞，山洞里漆黑陰冷，他屏住呼吸，用手捂住嘴巴，但恐龍還是追了過來，他一直往里面走，最深處竟然是懸崖，不幸的是恐龍已追到了懸崖邊，他只能選擇跳崖，跳下的那一瞬間，他被□□的恐懼感驚醒，醒來後，精神恍惚，心還在「砰砰」跳著。
「呼……」從小床上坐起來，他愣了半天才長舒口氣，之後四處瞅了一圈兒，羅漢們都在熟睡，他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明顯已低落至極點，他需要發泄一下這些糟糕的情緒。
「嘶嘶，嘶嘶——」撕紙的聲音在午後靜謐的宿舍里顯得十分突兀，原暢床頭的那本基礎樂理教程被他撕得粉碎並拋向空中，碎紙片紛紛揚揚，如雪花飛舞。書被撕碎，夢想也被撕碎。內心的糾結原暢無法自解，這一趟北京之行是否能夠證明「步子邁得大了，容易扯著蛋」這一真理？可，如果步子邁小了，不就永遠也邁不過去那道坎了嗎？煩躁中，他把襯衣月兌下來搭在肩膀上，身穿一件兒小背心跑到學校小商店買了一瓶冰鎮啤酒，用牙咬開瓶蓋，瓶蓋上兩個紅色大字，「謝謝！」呵呵，他倒吸一口涼氣，苦笑一聲，人生再不怎麼樣還有瓶蓋對你說聲謝謝。一口氣干了半瓶，他緊握酒瓶，狠狠地將瓶子摔在學校大門口的馬路上。
夜深了。人們常說，夢里出現的人，醒來就該去見他，這就是人生。原暢這晚夢見了他的精神偶像黃家駒，他不知該不該去見他一面。清晨的校園早廣播里依舊傳來那首千年不變的民族歌曲，「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精美的石頭會唱歌，它能給勇敢者以智慧，也能給勤奮者以收獲……」
它給勤奮者收獲了嗎？誰說的付出總有回報？車到山前路在哪里？船到橋頭自然沉吧！只經歷風雨卻從不見彩虹，青山依舊卻沒了柴燒……這是原暢心情，他突然開始惡心這種被規劃的哲學，說到底全都是自我安慰，他突然特別理解那個不懂愛的法海做法敲木魚讓白素貞不得安睡的那個情節，他只是想睡個懶覺，可校園廣播循環這首歌循了整整三年愣是把他循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