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part40人在教室，心在天外
火車從夜色鉛沉的華北大地駛回中原地帶。車廂里難得的空蕩，沒有人注意到原暢，他也沒有注意任何一個人，火車上，這種氣氛是他喜歡的。進入下半夜，他只感肚子餓，控制不住的咽了咽唾液，他想起藝校食堂的鋼絲炒面，口水忍不住分泌出來流了一節火車皮。
「旅客朋友們，前方到站就是本次列車的終點站，請您做好下車準備，祝您旅途愉快，歡迎下次乘車！」陽光透過車窗玻璃灑在原暢的身上，「家鄉，我回來了！」原暢將頭扭向窗外。
「你妹的！再不到站哥就掛了！」走下火車，原暢狠狠地伸了一個懶腰。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腰都快斷了。他背上背包隨人群緩緩走出火車站，車站前一如從前的火爆，從四面八方趕來接駕的黑車出租小三輪早已造成嚴重的交通癱瘓，原暢不禁有一絲傷感，「唉，作為離鄉十幾天但人氣不減往日的豫西布衣，我何德何能讓百姓如此瘋狂擁護？」
一個中年男人狠狠掐滅煙頭，向原暢呆立的位置緩緩踱步，走近些後，他雙手搭上原暢的肩膀，「去哪兒啊小兄弟？」
原暢慵懶的目光掃了一下中年男人的臉龐，他浮腫的眼袋滿是疲倦，想必在車站外守了一夜，于是原暢一副尷尬的樣子，「藝校！」
「藝校？」中年男人思考了幾秒鐘，目視原暢淡淡開口，「四十走嗎？」
「四十？」原暢別開他的雙手，轉身，用寂寞的背影跟他說了再見，「小巴車才四塊，你要四十太特麼貴了！」
走進藝校大門，已是正午時分。藝校，還是原來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校園里冷冷清清的，同學們還在教室上課，偶爾會踫到一個同樣從外地藝考回來的美術生就寒暄幾句，聊上一會兒。
「叮鈴鈴……」下課鈴聲準時響起，同樣的，上午四節課結束了。羅漢們相繼沖回宿舍，看到原暢進京趕考已返鄉，眾羅漢洋洋灑灑地信口開河——
「原首長，紅地毯已鋪好，少先隊員鮮花已準備完畢！」
「軍樂團，儀仗隊，各班代表已經在校園操場一號跑道外整裝待命！」
「安保工作由中國人民解放軍炮兵特種團執勤！」
「午飯安排在學校大食堂，主菜大米飯炒雞蛋，尖椒木耳溜肉片，請首長指示！」
看到羅漢們都一臉嚴肅並齊刷刷地望著自己，原暢忍不住想笑，但既然大家都很投入很在狀態，原暢也正了正色，「稍息！批評過多少次了，不要讓孩子們獻花，不要讓孩子們獻花，怎麼就是記不住！？夜總會找幾個就行了嘛，咋都這麼不懂事兒呢！？」
「哈哈哈！」黎超緊皺著的小眉頭瞬間舒展開來，他咧嘴大笑了幾聲，又向原暢問道，「回到學校感覺如何？」
「說實話嗎？沒有激動，也小小感動了一會兒！」原暢似乎想起了往事，他輕輕嘆息了一聲，繼續說道，「離家才十一天，卻像似漂泊了好久。」
章柏「噌」的一下甩掉運動鞋，然後趴到上鋪，往他的小床上一躺，像解放似地說道，「先休息兩天吧，好好調整下！接下來的日子會很崩潰，我們都快累死了。」
這夜原暢睡得格外的香甜，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麼香甜的覺了，香甜得連夢都來不及做。醒來時，天已經大亮，原暢哆嗦了一下，心想鬧鐘怎麼沒響，考試要遲到了！剛坐起來突然想起藝考已經結束了，自己已經從北京回來了，他又重新躺到床上，想到藝考，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感悄然而至，四周一片寂靜，羅漢們都到教室上課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右手抓住左臂使勁捏了一下，一陣疼痛感□□令他擺月兌了不安的感覺。
午後，原暢走進久違了的教室，黑板上的一行大字清晰的映入他的眼簾，「距離高考還有40天」。他的心里咯 一下子，驀然生出一種緊張感，好像高考結束的那天就是生命的盡頭，世界的末日。下午第一節是自習課，原暢不由得轉頭望向窗外，偌大一所校園，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特別安詳，沒有一絲噪音，沒有一點躁動，偶爾幾個人穿行在校園，悄無聲息寂如幽靈。而擠滿了四十人的教室，也靜的如空無一人。雖是自習課，仍是人人低著頭，有的凝神思索，有的筆走如飛。
「剛回來就走神啊同桌？」金怡踫踫原暢的胳膊，面色平靜的問道。
「唉！」原暢嘆口氣，將早已飛出天外的思緒重新扯回現實世界，「中央音樂學院考試才結束，分數尚不知曉，還不到樂觀的時候，對了同桌，你說他們會不會把我的分數算錯啊？」
原暢的這個問題，讓金怡冷汗直冒，「這怎麼可能！」
等待專業合格通知書的日子，原暢覺得是他一生中最漫長的日子。雖然每天做著相同的事情，但情緒卻總是起伏不定。有時像奄奄一息的心髒病人回光返照時的心電圖，有時像注射腎上腺素頻頻心波高尖。成績沒有出來，他沒有心情學習文化課。他會在日記本里清晰的記著——
「今天，離中央音樂學院發放通知書還有十天，我的心情……；
「今天，離中央音樂學院發放通知書還有七天，我的心情……」
「…………」
雖然他的專業成績已經通過了三所院校，但他還是把所有希望都壓在了中央音樂學院上，如果命運能垂青他的話，那麼他會為自己、為命運祈禱；如果有任何閃失，他知道，他將會名落孫山。
日子，一天一天數著過，原暢明白在這段時間內做一個堅強的人有多難。其實他知道藝考完一個星期後就可以打電話到中央音樂學院查分數，但是他一直沒有勇氣打，他不知道面對他的命運判決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所以他選擇消極的逃避著，總想能晚一天知道就晚一天知道結果，但無論怎樣，他逃不掉，從小學到考大學，十年寒窗，哪次考試沒有一個結果，雖然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幸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