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殤 英雄 傳奇 第七章:晦庵隱私2

作者 ︰ 最後武士

陳亮與那幾個文士答禮已畢,回首見畢再遇愣愣地立在原地,當即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喚道:"再遇兄弟,再遇兄弟."畢再遇"哦"得一聲,方始醒悟.陳亮指著畢再遇,對朱熹及那幾名文人道:"這位是稼軒麾下的畢再遇畢提轄,年紀輕輕,一身功夫卻是非同小可,甚得稼軒公器重."畢再遇略一拱手,四方團團一躬,道聲:"不敢當."眾人拱手答禮.朱熹瞥了畢再遇一眼,微微笑道:"果然是少年英雄."隨即道:"請,請."說著舉手肅客.陳亮略一遜讓,便與朱熹進了大門.畢再遇隨著眾人走了進去,心中兀自疑惑不定.

朱熹將陳亮引至客廳,眾人分賓主坐了,自有童子奉上香茶.朱熹端起茶杯,用扣蓋輕輕撥開浮葉,呷了一口,笑著對陳亮道:"同甫公,這茶葉采自蘇州,當地人稱之為——嚇煞人香——,端得是色香味俱全,同甫公不妨品嘗一下."陳亮端起身邊幾上茶杯,揭開扣蓋,果覺異香撲鼻,看茶水作深綠之色,如一汪碧水也似.微呷一口,只覺舌底生津,更有一股異香直欲沁人心脾.不由得月兌口贊道:"果是好茶!"咳了一聲,放下茶杯,正欲開口詢問朱熹鵝湖爽約之事,朱熹卻搶先道:"廬山風光不俗,五老峰,仙人洞,龍首崖等皆是人間美景.同甫公遠來不易,定要在此盤桓數日,朱某便做個向導,與同甫公同游廬山,也可稍盡地主之誼."那幾名文人連忙開口附合,紛紛夸贊廬山風光,陳亮一時也出聲不得.待得眾人收聲,陳亮又欲開口,朱熹卻又搶先笑道:"歲月擲人,自臨安一別之後,你我已有數年未見,今日遠來,朱某定當與同甫公共謀一醉."說著回顧左右,吩咐童子道:"快擺酒來."竟似打定了主意,不給陳亮開口的機會.畢再遇冷眼旁觀,這才明白朱熹看似爽朗,其實城府頗深,想起鵝湖之事,不覺微感氣憤.

無一時酒菜備齊,朱熹等共推陳亮坐于上首.陳亮哪里肯依,謝道:"晦庵公德高望重名播海內,亮安敢逾越."仍請朱熹坐于首位.朱熹也就不再謙讓,于首位坐了,陳亮坐于次席.眾人又請畢再遇坐于陳亮下首,畢再遇本改遜讓,但他只顧思索在何時見過朱熹一事,心神不屬,竟挨著陳亮坐了.那幾個文人見他年紀輕輕就這般拿大,都大為不滿,但礙著朱熹與陳亮在座,也不好發作,只得壓著火氣坐了下來.

各人落座,朱熹取了門杯,微微笑:"同甫公不吝遠來,朱某足感蓬蓽生輝.來來來,我等共敬同甫公一杯."眾人各自舉杯.陳亮謝了,舉杯飲干.朱熹待一旁侍立的童子斟滿了門杯,又舉杯道:"這是二十年的紹興女兒紅,配上這青瓷杯則甚相得.古人雲:——青瓷沽酒趁梨花——,更需同甫公這樣的名士飲之,方為相得益彰啊."說罷呵呵大笑,竟一句不問陳亮來意.陳亮知朱熹意在推托,心下微感不快,也不言語,取過門杯,自仰首飲了.朱熹看到陳亮面露不愉之色,卻故做不見,仍舉杯勸道:"當年臨安一別,各自匆匆,竟未及同席一聚,朱某至今猶感遺憾.今日之會,足慰平生,同甫公,再進此杯."言畢眼風左右一掃,那幾名文士會意,忙各自舉杯,七嘴八舌的向陳亮勸酒.陳亮來者不拒,連盡十余杯,不多久已是面色通紅.

一名黑黑胖胖的中年文士意猶未舍,捧起面前酒杯,站起身來,笑嘻嘻地道:"不才久聞陳東陽陳先生大名,只恨未能識荊.陳先生以布衣之身,先後兩次上書,天下誰人不曉?今日一見,果然是名士風範!不才再敬先生一杯."陳亮面色肅然,擺手道:"且住,陳某有幾句話要與晦庵公一談."那黑胖文士笑道:"些許俗事,改日再議何妨,先盡了此杯."陳亮怒從心起,喝道:"坐下,給我好好听著."聲如雷發,那文士聞聲一顫,連杯中酒都撒在了前襟上,當下不敢再勸,愣愣地坐了,眾人相顧愕然.畢再遇听了那一喝,方自沉思中清醒過來.驚愕之余,這才看清了陳亮的真正本色.

朱熹皺了皺眉,旋即含笑道:"好端端地,同甫公怎地發起火來?難道是在責怪朱某招待不周麼?"陳亮略一拱手,道:"不敢,只是亮有幾句話在胸中壓抑已久,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朱熹強笑道:"今日大家同席歡慶,不談他事.異日你我同游廬山之時,再垂促長談,卻不是好."陳亮擺了擺手,朗聲道:"亮日前約晦庵公同游鵝湖,共議大事.然亮與稼軒公翹首以盼,晦庵公卻始終不至.何也?"朱熹早料到陳亮會有此一問,不慌不忙,仰天呵呵一笑,道:"原來是此事,數日前朱某足疾發作,委實疼的厲害,難以行走,是以才會著人送信致歉.但累的同甫公何稼軒公苦候,卻是朱某所料未及了."說罷端起面前酒杯,笑道:"這樣罷,朱某自罰一杯,以謝其罪."舉杯一飲而盡.眾文士紛紛笑道:"些許小事,值得甚麼!""是啊,是啊,小事不足為罪,陳先生再飲一杯."陳亮愈听愈怒,長身而起,厲聲道:"陳某來信相約之時便已明言,鵝湖之會,專欲與晦庵公和稼軒公共商恢復大計.晦庵公卻以足疾為辭,是何道理?"畢再遇看陳亮發作,本欲開口相勸,但轉念一想,也惱朱熹借故推搪,便仍穩穩的坐了,靜觀事態變化.

朱熹看陳亮發火,先是一怔,繼而笑道:"同甫公少安毋躁,容朱某慢慢道來."陳亮也覺得自家過于急躁了些,便也放緩了臉色,整衣落座,靜待朱熹開口.朱熹手捻長須,道:"先前朱某確是足疾發作,難以成行.而且,試想那恢復之事,關乎江山社稷,事關重大,絕非一朝一夕所能為者.單我三人商議,又有何用?又兼老朽年齒已長,也受不得那顛沛之苦,是以未至."陳亮口唇一動,正想說話,旁邊一個矮個文人已搶先道:"晦庵公所言甚是.江山社稷大事,自有身居高位者謀之,.吾等不在其位,空談恢復,又濟得甚事.不如飲了面前一杯酒,也可得浮生半日閑."說罷微笑.其余幾人听了,也都呵呵而笑.陳亮橫了那矮個文人一眼,正色道:"說什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豈不聞——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那文人一怔,訕訕地收了笑容.另一個高瘦文人接口道:"此言雖善,但即便是聖上下詔北伐,我等俱是手無搏雞之力的書生,騎不得戰馬,上不得沙場,奈何?"陳亮聞言大怒,亢聲道:"君父若有詔北伐,亮縱然手無捉刀之力,也要投身疆場.便是馬革裹尸而還,也不枉了生為大宋的堂堂男兒!此言不可再出,請閉尊口,免得污了在下的耳朵."那文士登時面紅過耳,低頭不敢再說.畢再遇听得高興,連聲叫好.一眾文士都對他怒目而視,他也毫不在意.

過了片刻,朱熹開口道:"此事今日暫且不談,飲酒,飲酒."陳亮截口道:"今日不談,明日也不談,難道非要等到我等白發滿頭,臥床不起之時再談麼?"朱熹蒼眉微微一抖,道:"事關江南數百萬百姓的生死安樂,豈可冒然行事,還是從長計議為上."陳亮紅著臉道:"那麼江北的數百萬黎民百姓呢?便不是大宋的子民了麼?金人暴虐已久,江北百姓日日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盼王師北上,如旱苗之盼甘霖.我朝天兵一到,百姓必會提壺攜漿以迎.而且金人背後又有蒙古和遼人殘余虎視耽耽,又怎可與我朝抗衡也?"朱熹搖頭道:"金人兵堅甲銳,鐵騎精良,我朝軍馬遠非其敵.據險而守,或有成算,如出兵邀擊,非招至敗亡不可"陳亮不等朱熹講完,又開口道:"此言大謬.我朝軍馬若非金人敵手,那麼前朝岳元帥兵鋒所至,金賊連戰皆北,望風而遁.皆呼岳元帥為——岳爺爺——,卻是為何?"朱熹沉吟道:"前朝或有一二名將,然當世之時,非前朝可比.主上如——修德業,正綱紀——整頓朝綱,時日一久,四夷必然賓服.又何須撫劍抵掌也?"這卻是兩人互相辯論的老話題了.他們兩個一人主張:誠心正義,至知格物;一人主張:王霸並用,利義雙行.誰也不能說服誰.此刻朱熹舊話重提,一時半會又怎能收場?陳亮長嘆一聲,這才對朱熹徹底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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