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夢錄 第032章元宵佳節奇葩秀

作者 ︰ 一如應

……他邊看我們邊對身旁一個二十六七歲的長發女子說著,熊哥並不理會,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似的,讓我和董玄一起跳到一張黃緞墊子的羅漢榻上閉目而坐,榻上有張小炕桌,桌上擺著一個古舊的銅香爐,長榻兩側各有一件古董架,左邊的架子上擺著一些瓷瓶、茶寵、小的盆景盆栽等物,右邊的架子里都是滿滿的各類書籍。

這是三間正房,進門正對的就是我們跳上去的那張榻,左右兩間屋子都與當中的這間相連。左邊那間屋子中間有一件雞翅整木根雕的大茶海,茶台上各類茶具一應俱全,兩側各設兩張木椅,中間茶海後面靠牆放著一個擺滿茶餅茶杯的架子,架前另有一張鋪了紫紅s 墊子和靠墊的藤編沙發,那個大嗓門費腦袋的男人坐在茶海左邊的一張木椅上,年輕長發姑娘坐在他對面。

熊哥用喵聲對我們說那個男人名叫袁廣鳴,以前是工頭出身,十三年前鬧瘟疫那會兒,他自己從老家運了幾大車的消毒液免費發放,受到表彰和報道,後來承接了許多市|政|工|程,由此起家。發家之後又把一個女香道師誆騙到手,結婚已有七八年,在坊莊那邊辦了一所香道培訓學校,號稱是國內最大的,現在就經營各種培訓和演出。

董玄听了說︰「那他還蠻有本事 。」熊哥大笑說︰「非也非也,這年頭古怪事多,古怪人也不少,靠女人吃軟飯都吃出詩情畫意啦,算不得什麼本事,你听他說話看他行事,便知奇葩為何物。」袁廣鳴大說大笑的破鑼聲似乎打擾到右邊那間屋子里的人了,一位四十多歲的女琴師正在給一個男孩上課,從珠簾後面伸出手來揮了兩揮,示意袁廣鳴小聲些。

右邊那間靠窗擺放一張實木大板書畫桌,桌上靠窗台一整排數盆盛開的水仙,不時混著檀香味傳來一陣陣的幽香,另有掛滿毛筆的筆架、宣紙石硯、鎮紙朱泥等各類用具。書畫桌對面靠牆又有一套小方桌帶著四張高椅,桌上擺著一盤像是沒下完的黑白子。

這一間比左邊那間偏小,因為最里面又單用掛著珠簾的小圓門隔出來一間長條形的小房間,垂簾小圓門兩側瓖在牆內的石雕對匾上刻著「月下听經來虎豹,庵前伴坐侍桑麻」十四個字,圓門正上方也是一塊內嵌的石匾,只刻了「洗心齋」三個大字。

琴聲就是從珠簾後面傳來的,隱約看見兩張琴桌並列而放,剛才那位揮手的女琴師和一個男孩對坐,女琴師口中咿咿呀呀地唱著旋律,男孩正跟著琴師吟唱而彈奏古琴,听上去很是悠遠。大嗓門男人對那個年輕女子說︰「等會兒的吧,甄教授和莊教授都上完課,咱們好好研究研究。」說著又撥通手機對電話那頭的人厲聲催道︰「哎呀快點快點!做個方案怎麼這麼慢,我這兒著急用……嗯嗯,快點的吧。」

熊哥又對我們解釋︰「這位女琴師姓甄,是莊教授的忘年交。八件鑰匙之中那把金黃玉髓的鑰匙即是從她的一張老琴中所得,個中典故到下午請莊教授給二位講述吧。」

我听了就問他︰「鑰匙都在莊教授手里嗎?」熊哥搖頭,只說下午到莊教授家里再談這件事,她會給我們細細說明這些鑰匙背後的歷史。董玄迷迷糊糊說這屋子里各種香味和琴聲,讓他一個勁只想睡覺,我說你要困了就先睡會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等到他們下課,早知道咱倆多溜達一會兒再過來呢。

我又問熊哥一些沒要緊的瑣事,院子里突然走來一個衣著樸素、戴眼鏡背著包的婦人,直走進我們所在的正房,也不知道是否認識袁廣鳴和那個年輕女子,只是象征x ng地點頭微笑作為打招呼,然後順手模了模熊哥的頭,就走到洗心齋外面放著圍棋棋盤的那張桌子旁坐下,關注地看著簾子後面,熊哥說那是甄教授這個小學生的母親。

茶海旁的年輕女取了一個淡青s 布滿不規則網格狀裂紋的「小破碗」倒了一小碗「黑湯」給那個婦人端過去,兩人都不敢出聲,婦人站起身來躬身點頭致謝。

年輕女子一頭發梢微卷的長發在我們面前飄過時,各種香味中又多了一股香奈兒鸀s 邂逅的味道,董玄的眼珠子跟著那個美女左來右去,我用他的話笑他是s 胚,他瞪我一眼繼續看她。那個女孩一張鴨蛋臉上略施脂粉,左眼角下有一塊顯眼的傷痕,像是小時候的磕傷留下的,整個人看上去既養尊處優又j ng干利落,身上穿著一件酒紅s 的毛領棉皮衣,只可惜和袁廣鳴對坐在一起,就好似一邊是小馬哥爆肚,另一邊是松露pasta,實在看著蛋疼。我問熊哥她是不是那位女香道師?熊哥搖頭說不是她,他也沒見過這個女孩,可能是袁廣鳴生意上合作的人。

垂簾門內的琴聲與吟唱都戛然而止,甄教授聲音有些啞了,清了清嗓子說︰「還要注意兩個問題,一是掐起的時候啊,無名指得按實嘍,用大拇指帶出弦音,不用使勁向上拉,要不然啪的一聲弦打在琴面上就不是弦音了,這里多注意;再一個,咱們琴上的各類走手音都不能太僵硬死板,我們先把徽位和j ng準度都練到家,然後在大框架里千變萬化,有實有虛有緩有急,但又萬變不離其宗。你再過幾年經歷一些事兒,心境環境都又不同,就能慢慢體會細微的地方會因為心情狀態的不同而發生變化。記住了嗎?這首‘平沙’下周回課我再听,如果好,咱們再往下學。」以下視頻︰龔一《平沙落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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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那個男孩頻頻點頭,甄教授讓他重復一遍,只听那男孩清脆的聲音用自己的話復述了一遍,理解到位思路清晰語言干脆。甄教授笑呵呵地捏了捏他的臉站起身,兩人先後出來了。我听到那個男孩的聲音立刻在腦中過了一遍,他竟然是當初在桃樹下喂過我玉米腸的那個小男孩!此刻出來一照面,果然是他,不免感嘆世界真小。小男孩也看見我了,先是跑到母親身邊說這只貓我見過的,就在咱們小區里。他母親讓他別胡說,這麼遠怎麼會跑這兒來,野貓都長差不多。

他母親笑盈盈地問候甄教授,說了一會兒閑話,然後從包里舀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要給甄教授,甄教授皺著眉頭強行把信封塞回婦人包里,說婦人還要治病,別為這些事情多花一分錢,以後就別跟她提這檔子事兒了,又說有東西要給她。

婦人似乎很了解甄教授的脾氣,拗不過,只好又把包的拉鏈拉上,見甄教授走到茶海那邊,從沙發旁提出一個塑料袋和一個沉甸甸的紙盒子,走過來跟婦人交代說袋子里是她托上|海的一個醫生朋友開的藥對她的病很有療效,另外盒子里這一套書給小男孩,她說︰「你是作這方面研究的,外練皮肉內養氣度,閑了有揀選有層次地講給他听。」婦人淚眼婆娑千恩萬謝地讓小男孩給甄教授鞠躬,自己也連連道謝後帶著兒子出去了。

他們出門時我見那個紙盒里應該是約有七八冊的一套《劍南詩稿校注》,熊哥也看見了,調侃道︰「她倒大方,如今這世道,這樣的‘先生’不多見啦。」甄教授穿著一件樸素的雪青s 毛衣,雖然剛才聲音嚴厲,但此刻臉上笑眯眯的十分和藹,她剛坐到茶海旁點了一根中|南|海,對袁廣鳴和香奈兒美女說本來今早沒事陪莊教授來上課喝茶,但今晚有個雅集,就順便把晚上那個男孩兒的課約到上午了,很抱歉讓他們等這麼半天。

袁廣鳴夸張的聲調又回復了,拍著手搖著大腦袋贊嘆道︰「哎呀,聞名不如見面,好一曲虞山派的《平沙落雁》,果然名不虛傳啊。」董玄听了說一般武俠片里「果然名不虛傳」就是一個高手被另一個高高手打出兩個熊貓眼,運功療傷頭頂冒干冰的時候都這麼說,比如殷野王在草叢里說「玄冥神掌果然名不虛傳」。

我和熊哥听後都笑出聲了,正說著那個小男孩又跑回來,說是有個問題要問老師,他說寒假他媽媽都沒讓他休息,天天練琴,結果左手大指甲邊上給磨出一個槽來,生疼生疼的,問甄教授怎麼辦。甄教授叼著煙了呵呵地給他看自己的左手大指,「你看,我不也有麼,還有倆呢,你再回去按弦、上下滑音的時候,就靠後或者靠前點兒,錯開,一個磨疼了換另一個,時間長了,也跟老師一樣有倆了。」說著突然做可愛狀逗小男孩,小男孩听了笑著鞠躬說謝謝再見,轉身跑了。

又剩下他們三人,听上去甄教授和他們並不熟識,只是客氣應對,沒舀煙的那只手伸了兩根手指在腿上打著節奏拍子,像是心里在自己的世界中哼著琴譜。熊哥這時對我們說袁廣鳴的夫人也有一把鑰匙,今天是莊教授把袁廣鳴引來的,我這才和董玄明白過來這麼一個不搭調的人怎麼出現在這種地方。

袁廣鳴說著一邊在自己的筆記本上點開一個解說和音樂都像煙酒廣告的宣傳片給甄教授看,內容大概是他那個香道培訓學校的歷程榮譽、規模現狀、要如何走向國際的宏偉願景等等,趙教授眯著眼楮笑著看完一言不發,旁邊的香奈兒美女倒是很活絡的樣子,說著一些打破尷尬的話。

袁廣鳴又換了一個ppt,一邊解釋一邊說︰「甄教授啊,我听說您和莊老也是多年的好朋友啊,本來今天莊老約我們來喝茶,我想著咱們都是為中國傳統文化做貢獻的,您看咱們古琴和香道自古都是不分家嘛。我吧,做香道文化的推廣和普及也快十年了,我這個人吧,是個商人,但又不是一般別人說有銅臭的商人,我想我們的物質和j ng神都基本滿足之後,一定要讓香道文化流向社會各個階層,用感恩的心回饋社會大眾。人生有三件事不能等,孝順父母不能等,學習不能等——現在可是一個大魚吃小魚快魚吃慢魚的社會,還有感恩不能等啊。某種意義上來講,我是個正統的儒商,您看我們儒商的老祖宗啊,可是當年孔老聖人的學生子貢啊!所以學習香道學習古琴,都離不開學習傳統文化中最根本的儒學。現代人太浮躁,以前葛大爺《秦頌》那個電影兒里怎麼說來著,‘多年琴藝流于浮華,皆因不做深究,彈琴要傳天地之正氣’,香道就是琴道的正氣啊!您說是吧,現代人太浮躁啦,不肯鑽研啊,我是一點兒都不著急也不浮躁,我和洪老師——也就是我愛人,現在一有時間就一起半夜半夜研究儒學啊,等我們三十年後六十多歲,那時候再學學古琴啊字畫啊,這輩子就夠了。我這個人吧,別的優點沒有,但就是不貪,也沉得住氣啊,錢這玩意兒夠花不就成了嘛。」

甄教授臉上雖有一絲「關我什麼事」的表情,卻仍笑眯著月牙眼說︰「噢,洪雲裳是著名的香道師,可惜從前素無往來,我並不知她是你愛人。」旁邊的香奈兒美女又幫腔說洪老師與袁老板如何伉儷情深志趣相投,花了幾年時間辦了全國最大最專業的香道培訓學校,又如何把香道文化普及全國推向世界,給中|外|多|國各界高層都做過一流高端的香道表演等等,甄教授則除了「嗯」就是「好」。

袁廣鳴先是介紹身邊這位戴小姐也剛開了一個藝術中心兼茶莊,有機會請甄教授和莊教授賞光,他看著甄教授好像對他說的話題不太感興趣,強撐著說︰「甄教授啊,您看古琴也是咱們漢民族的瑰寶,是我們中國的國粹之一,和香道不分哥哥弟弟啊,所以我們都要學儒,學儒的同時,學彈古琴,彈古琴一定要穿我們漢民族的漢服,穿漢服就一定得戴玉佩,這可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啊,我就有兩個鐵哥們是玉器和漢服領域大師級別的人物啊。

您再看《金瓶梅》里的瓶兒教賈寶玉彈古琴,說這個古琴就是個禁呀,古人制造了這個東西,就是要讓人靜心養心洗心煉心的,她說的好啊,彈琴必須得高高地坐在房頂上、假山邊上、有山有水的地方,還得燒香、穿著長長的袍子,這不就是咱們的漢服嗎,咱們戴小姐茶莊里就有假山有流水也有我免費提供的一批皇家級別的香料呢,咱們彈琴就得配頂級的茶、頂級的香料相具。甄教授您現在授課的琴館也有十幾家,不如咱們一起合作,高端定位,您看十幾年前,當年那個皇家糧倉的廳堂版《牡丹亭》,有海鮮宴、不插電的演唱會,媽呀一張票小兩千啊,人家主打的是歷史文化牌,咱們也可以一起合作來搞一搞,您听我分析啊,以您在古琴界的泰斗級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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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這里甄教授忙打斷他︰「唉,這個不好亂說的,古琴老師也就罷了,我不是大師也不是泰斗,不好亂講。」熊哥笑著問我們︰「這一枝奇葩比那幾盆水仙如何?」董玄說︰「人生如麻將,什麼鳥人都有,他這個人就是個杠上炮,哈嘰吧看著是個獪撤貨,只剩一張嘴,跟他搞事絕對筐瓢。」我笑著回答熊哥說︰「一股咸魚味。」

袁廣鳴又接著說︰「以您在古琴界的聲望和地位啊,咱們大家聯手,也來個系列大型演出,搞中低檔的套票和高端的商務票!開玩笑,必須的!您看啊,有琴文化、香文化、茶文化、玉文化、漢服文化,再加上咱們的各種講座,古箏啊琵琶啊二胡啊揚琴啊這些高端樂器都融進來,每天晚上的講座、演出、雅集。我現在學院里就有四套j ng品課和八套輔修課,在未來的三個五年計劃里,七個部門要分八個階段推進,整合資源多元發展,像我搞短期的七天大師班,講座的都是以洪老師為核心的大師級人物啊,又有咱們上頭的大哥支持,咱們也搞搞龍蝦盛宴,也搞六十八個座位不插電的演出,還要考慮市場學芒果台,時尚和傳統結合,整幾個主持人就叫‘天天姐妹’,再找一幫好動漫又不花錢的小孩兒搞一點中國仙俠風的cosplay唱唱跳跳來展示玉器瓷器,既有我幾個哥們兒支持合作,還有幾位大師級別的頂梁柱有聲譽有口碑,還能擴大周邊產品。配合上咱們多方位多渠道的立體宣傳,找個傳播公司給咱的方案好好包裝包裝,咱們給整得一票難求,吸引高端人群,他們缺的就是這個啊!那些人還不得瘋嘍來搶票啊!老祖宗留下的好東西,不能就這麼沒落讓人糟蹋了,咱們得搞起來,這是我們的軟實力,國富民強要從教育開始,教育要從香道、琴道、茶道、儒道開始!這是根基啊!偉大中|華|文|化的復興就要靠咱們這些藝術家和正統的儒商啊!十幾年後,家家焚香、戶戶洗禮,壯舉啊!對了,想起來了,這個就是瓶兒說的古人的表象、聖人的東西,能‘與神合靈,與道合妙’啊!這是我們這一代的責任!壯舉啊!」

甄教授一路听下來,臉上由喜轉嘲,又由嘲轉淡,再由淡轉愁,最後竟是滿臉的悲涼。她深深嘆口氣舒展雙眉,吞吐了一口煙,自言自語般閑閑地吟道︰「蘭墅續貂誤玉卿,曹侯臥土憤難平。」

袁廣鳴和戴小姐顯然沒听明白,二人還未及接話,只听門口渾厚的聲音笑道︰「絳珠豈出魚目語?安知此顰非彼瓶!」原來莊教授剛下了課在門外洗手听見了袁廣鳴的高論,這時左手提著資料袋,身上穿著一件灰s 中山裝,右臂彎搭著一件黑s 長毛大衣,走進來先在把東西放在榻上,模了模熊哥的後背,又注視著我和董玄,默語對我們說了一句︰「你們總算來了。」

熊哥听著剛才兩位教授打啞謎,見莊教授在模他,笑呵呵地喵了幾聲說︰「薄情自是瞿塘賈,蘅蕪詠蟹已言明。落釜猶嫌聚財少,一代奇葩袁廣鳴。」莊教授听了拍拍他腦門,忍俊不禁笑而不語,董玄打了個哈欠說︰「搞麼子咯?對起聯噠?」

莊教授走到茶海旁三人均起身讓座,她說著不客氣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甄教授遞給她煙盒,她也取出一根,又從衣服口袋里舀出一個j ng致的小木盒,從木盒里取了一小條「木頭片」自己在香煙里插了一片,又把木盒子遞給甄教授讓她嘗嘗,說是她這次出去新得的,甄教授也如此點了一根,沒一會兒,整個房間里彌漫著一股十分獨特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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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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