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短信之後，我立刻撥通了程雯的電話，通知了她這次會面的時間地點。如果程雪不能出現，只好由程雯來與薛家聯合；而如果程雪把事件告知了程森，也有必要把程雯和薛家拉在一起，讓程森有所顧忌。
「先不要靠近，等我的通知。不要被發現。」我對程雯說。
「知道了。」她回答道。
「尤其是程東來，絕對不能被發現。」我補充道。「如果有必要，你們暫時分開行動。」
「我明白的。」她的聲音很沉靜。
由于程東來的存在，程雯才會被牽扯進來，否則程森應該不會冒著危險留在這里。如果程東來死了或者落入程森手中，程雯就會變得沒有任何意義。為了保住她的價值，程東來的存活是最為重要的，甚至可以說比她自身還要重要。這是一個很微妙的邏輯困境。
回到家中，大概是七點左右，我才開始聯系薛家的人。畢竟他們是目前最主要的力量，還是多給些時間讓他們準備。接電話的是薛倩茹，沒有推月兌，答應得很痛快。我告訴她只有兩個女人中的一個能出面，並沒有說明是哪個。薛倩茹也表示可以接受，因為需要有人纏住程森才行，順便還譏諷了程森的荒婬無恥。放下電話之後我不禁暗自搖頭，薛倩茹這個女人太沒城府，比起薛大海差了不止一條街。這種勢力斗爭中，敵人也可能變成朋友，個人生活更是芝麻大的小事，何必為了故做清高不給自己留後路。
至于孟東，我一直到凌晨一點半才打電話，把他從夢里驚醒，告訴他程家和薛家會有談判，但沒說明具體情況。就是要讓他沒時間也沒頭緒去想，一頭霧水地被攪和進來。不過實際上我還要和他一起行動，因為在他眼中我是一個程家的有正義感的「奸細」，卻不夠級別參與核心內容。同時我也不想讓他太早出場，如果談判順利就根本不需要他了，我跟在他身邊，多少起到牽制的作用。
和孟東會合之後，我們一起找了個沒人的角落翻進了公園。沒有風，周圍靜悄悄的，渀佛整個城市都已經死去，只剩下我們兩個幽靈。偶爾從樹葉的縫隙里，漏出迷蒙的月光，冰冷不帶一絲溫度。我故意踏在一片枯葉上，隔著靴底什麼也感覺不出來，只從腳下發出一陣粉碎的咯吱聲，在斑駁的黑暗中听來，比傳說中海妖的歌喉還要美妙，讓我心曠神怡。
和孟東一起行動果然是正確的判斷。雖然聯絡了幾股勢力，但是在實際執行的時候我才發現忽略了很多細節。在最初的時候，沒有他的幫助，我連進到公園里都很困難。公園比想象中要大，在這黑暗中，如果不是他帶路，我根本找不到程雪和薛家的人踫面的地點。我也不知道孟東是怎麼知道方向的，不過對于他們的「靈力」那種東西我根本不了解，也早就過了為之痴迷的時代，隨它去吧。孟東倒是很自然地在前面引路，完全沒想到我會是徹頭徹尾的外行人。
我們走到一個有路燈照著的小廣場附近，薛大海和薛倩茹已經在那里等著，程雪還不見蹤影。孟東似乎有意出面打個招呼，不過看到我沒有繼續往前走的意思，他也和我一樣停在暗處觀察著。很奇妙的同伴意識，從孟東那對人沒什麼防備的舉止來看，也算不上意料之外。而且他有意保持中立的態度，和薛家人站到一起，難免會被程家先入為主懷疑他的立場。
我們等了很久。約定的凌晨三點已經過了十幾分鐘，程雪還沒有出現。薛倩茹有些沉不住氣，倒是薛大海一直在勸慰她。孟東也有些不安份。
我正在猶豫要不要把程雯叫過來時，程雪從廣場的另一端出現了。她還是穿著那件白色的長大衣，皮靴，讓我不禁猜測她是不是化了妝才來的。她發出響亮的腳步走到薛家兩人面前，如此放肆的態度讓孟東也難以保持平靜，狐疑地看了我幾眼。我假裝沒看到。
「程雪小姐嗎？」薛大海滿面堆笑地打招呼。
程雪四下掃了一眼，似乎是有所防範，但是我卻知道她是在找程雯。沒有結果，她轉向薛大海說︰「你們是薛家的人？」
她的口氣讓我也不禁皺起眉頭。這個女人看來是狂傲慣了，我可以斷定她對做程森的女人這種生活並沒有什麼不滿，反而還有些沾沾自喜。我禁不住思考，雖然為了孤立程森，把她分化出來是有必要的，但是讓她登上這種爾虞我詐的舞台是不是有些高估了她。
「正是。」薛大海的回答仍然很和氣，但是已經不像開始那般充滿笑意。「不知道森爺還會逗留多久？我們也好有個照應。」
「程雯呢？」程雪直接問道。她的魯莽讓我都要笑出來了。按照我的說法，程雯已經和薛家聯系過了，這時在場也說得通；但是從保護自己這一點來講，在程雪同意合作之前，甚至在除掉程森之前，程雯都不可能出面。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嗎。
薛大海也愣了一下，不過他似乎把這個提問理解成「沒有程雯在場應不應該確定計劃」，回答道︰「有程雪小姐出面就足夠了，程雯小姐……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吧。」
老狐狸！我不禁喝彩。很明顯他們已經了解到程雪和程雯的一些資料，但是僅僅憑著程雪的一兩句話，就推斷出兩人不合，進而用這句話來挑撥離間，還送了一頂高帽給程雪戴，這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況且這話對程雯並不過分，萬一兩人見面提起這個，最多只要嘻笑著道個歉，就什麼問題也沒有了。與其說他老謀深算，不如說是多年來的經驗讓他形成了條件反射。這是我比不上的，我暗自猜想。
程雪哼了一聲，看來對這頂高帽很滿意。薛大海趁勢問道︰「森爺還會留幾天？」
「這可難說了。」程雪的語氣中有著毫不掩飾的得意。畢竟她現在是代表程家來參與會面，對方又對她很重視，與之前的狐假虎威不可同日而語。「大概要等……等事情辦完吧。」
她差點說漏了嘴，好在臨時改口了。我心里一陣僥幸。如果她把程東來的底細泄漏出去，那薛家的注意力必然不會再放在程森身上。這個女人實在太可怕，尤其是對自己人來說。
薛大海卻並沒有疑心。他有了程森要對付薛家的成見，任他機智百變，也只會認為這種模糊的說法是為了面子上過得去。薛倩茹冷笑一聲，似乎是不把程森放在眼里，但在我看來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薛大海繼續說︰「那不知程小姐能不能把森爺請到一個地方去？」
「去哪兒？」
成了，我對自己說。雖然程雪在各種意義上都讓人不能忍，不過總算是達成了一致。雖然薛家的力量看似不夠，但是偷襲加上程雪反水，想必是沒問題的。之後要盡快弄清楚薛家的具體計劃，從中找到程雯的機會。
我正在想著，突然孟東「咦」了一聲，十分驚訝。薛家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向後疾退，同時揮手在身前布下一層淡藍色的光幕，尤其是薛大海那麼胖的身體，速度居然還在薛倩茹之上，實在是匪夷所思。
下一瞬間，一個大火球流星一般從天而降，「轟」的一聲，正砸在薛大海原來站著的地方，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大坑，連程雪也卷了進去。撲面而來的塵土和熱浪讓我氣息一窒，閉起了眼楮。再睜開眼時，看到孟東手中已經舀著一柄精光四射的短劍，但並沒有沖出去。廣場上，火球漸漸消散，從里面顯現出一條瘦長的人影。地磚鋪就的地面已經全毀，幾道裂縫像蛇一般四處蜿蜒。薛家的兩人已經退到廣場盡頭，看起來有點狼狽，不過應該沒有大礙。
在我心目中，靈力不過是類似于小孩子的玩具那種印象，最多也就和正常人打架差不多的等級，因為我早已經過了沉迷于幻想的年紀。沒想到，在我完全失去了興趣之後，卻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人生還真是諷刺啊。
這就是靈力所能造成的破壞麼？我居然是在這麼可怕的力量中間穿梭？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不過我並沒有因此而動搖。我的目的是讓這些力量互相消耗，具體的力量是大是小倒是無所謂。倒不如說這樣反而更刺激有趣一些。
我最大的感想，卻是憤怒。程雪這頭豬！連偷偷跑出來都做不到，居然引來了程森！現在力量還不完全，薛家的實力大概不夠，孟東又在猶豫，程森出場太早了！而且我對程森的實力沒有太多認識，就算現場的鄭、薛兩家三人聯手，能不能打敗他還是個問題，更何況他們互相之間還有顧慮，未必能全力以赴。要是程森在這里大殺四方，什麼計策都是白搭。
心念電轉之間，我打量著場上的局面。薛家的兩人沒有受傷，孟東已經拔劍在手，又是在暗處。最主要的是，程森並沒有對薛家的兩人貿然發起攻擊，應該還是有所顧忌。這也讓我稍微心安了一些，可是勝負難料，仍然不能直接把程雯叫來。還不到孤注一擲的時候。
最先有動靜的，卻是程雪。在程森出現時，她被卷了進去，現在剛剛從土堆里爬出來，吐出的鮮血在火光的照耀下分外燦爛。她勉強抬頭看了一眼，顫抖著叫道︰「森叔……」
不過程森並沒有讓她多說，一腳踏在她背上，「砰」地一聲把她又踩進土中，不知死活。火光收縮成幾團，在他身邊搖曳，映照在他微笑著的臉上，忽明忽暗，說不出的詭異。他身上只穿了灰白色浴袍，沒有其它御寒衣物，在火焰帶起的熱風下微微飄蕩著。
平心而論，程森算得上是非常有魅力的人，即使我身為男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雖然年過四十，身材卻沒有走樣，瘦瘦高高，帶著一種成熟和優雅。臉上的笑容，如果換一個場合，應該是很容易讓人親近的，配合向後梳起來的發型和濃密的小胡子，很有領袖氣質。即使他現在殺氣騰騰，也帶著仙風道骨的味道。而且他偷襲不成，並沒有貿然猛攻，也沒有慌亂逃走，單是這份氣度就不同凡響。
理智，果斷，心狠手辣，我在心里評估著這個男人。這就是程雯最主要的敵人。最終的結果仍然不樂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