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妖帝︰金牌召喚師 青獠番外

作者 ︰ 箋秋

某年某月某日,新婚不久的墨可邪突然跟青獠談到感情歸屬問題。

青獠是最早跟隨她的契約獸之一,冷冰冰的模樣竟然會讓現在的她想到曾經的自己。安逸的日子過久了,總會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她這個做主人的是不是要給他考慮一下未來的終身大事呢?可思索來思索去,這萬兒八千的世界里還真沒個姑娘能配的上他們加青獠。

「青獠,你要不去異世界混混人生,感悟一下真諦?」墨可邪模了模下巴,如是問道。

「不用了,主人。」青獠恭敬的守候在一旁,說這話的時候,神情也是冷冰冰的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眼眸里有著一絲暖意。他全當是他主人無聊開玩笑,壓根沒有意識到他的主人會把這種事情當真。

墨可邪看著他,笑容里多些詭異,「你應該知道我前些天按著書上說的,重建了一個新的空間。」

「請問主人看的是哪一本書?」

「《風花戰爭往事》,沒有絢爛的魔法和動搖山河的斗技,單純的刀槍世界,是不是很有興趣?」墨可邪對于那奇葩的書名是一眼相中。

「主人有興趣,那那個世界自然就是好的。」青獠眯了眯眼楮,端正道。他沒看過,但性格上的愚忠,讓他很自然的點頭認同。

「很好,那我送你進去,我給你的身份是一個王朝的皇子,司青獠。」墨可邪眼里的邪惡越來越濃。

「……主人,請三思。」

「不用思。為了我可愛的青獠,主人小小的犧牲一下能量。還有啊,為了青獠繁衍出一個優秀的後代,去那邊歷練一番,也不錯。」墨可邪拂了衣上的褶皺,表示自己現在很淡定。而她的左手卻是亮起一道細微的光芒。

「主人,十七天前,你似乎說過那本書里司青獠,是沒有子嗣孤獨終老的……」青獠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送到墨可邪自己創造的世界里。

她很善良的把他的能力給限制了,把他的記憶塵封了,按照《風花戰爭往事》的情節發展,把他送到那個點上。

墨可邪開始期待,青獠從里面回來時的模樣。

(我不會告訴你們下面是正劇!正的不能再正!請準備好避雷針,無視我的湊字數行為。吾輩節操還安在,人安在,嚶嚶嚶)

天下以一江分南北,江水滔滔東去,埋葬歷史塵埃,兵卒尸骨。

今,南有大吳,北之大慕乃天下第一強國。

時大吳文殊五年,大慕司氏突然南伐。兩國交戰,生靈涂炭。大吳邵氏歷來重文輕武,朝中征戰之將寥寥。大吳好似強弩之末,節節敗退。

天方要破曉。

在這寒冷的冬季里,滿目的荒原無比肅殺與蕭條。

地面凝結的白霜蔓延萬里,從江邊到軍營。軍中掛著的旗,是大慕的旗。軍隊駐扎的地是大吳的地。

清秀的女子坐在軍帳里,面前的爐子里熬著熱騰騰的藥。

俊美的男子站在軍帳外,刺骨的風將他的發絲拂亂。

他無力問道︰「真的要這樣做嗎?」

片刻,女子沙啞的聲音傳來︰「我是大吳的子民,你是大慕的皇子。你跟我終究只能是敵人。」

司青獠嘲諷一笑,「我真想打斷你的腿,把你綁在我的寢殿里。」

西繡看著冒著熱氣的藥罐,面色平靜,「我不想恨你,又或者你想我死在你寢殿里。」

他深吸一口氣,「我更不想愛你。」

他眼眶里充滿血絲,深邃的眼眸里倒映了東方第一縷晨光。

「那便不要愛了……」接著,帳里傳來斷斷續續沏藥的聲音。

司青獠捏緊了拳頭,頹然無力地坐在地上。隨後閉上了眼,背靠著白色的軍帳。她以死相逼,冷血無情如他又能如何?

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為什麼總要被命運捉弄,為什麼對他說放手。她可知,這世上種種無奈疊加而起,也抵不過她那一句「放手」。

入口的藥太苦,卻不及心里的澀。

西繡近來常想,如果這就是他們兩人的結局,那一開始就不要相遇了。

她不女扮男裝從軍就不會被俘虜,不被俘虜就不會遇上他。又或者,她不是鎮國將軍家的千金,不做未來大吳的皇後。

然而一切都沒得選擇,過了今日,她回府,來日,她便母儀天下。

這最後一口的藥在舌尖蔓延開疼痛,隨後散入血肉之中。

西繡安靜走出軍帳,不去看他,道︰「司青獠,我斷了,你也忘了吧!」她喝的是墮胎藥,斷的是他們最後的關系。

他冷笑,「怎麼忘?」

「相忘。」

邊疆的山路還算平坦,一輛樸素的馬車朝西關城而去。

馬夫是個地地道道的大吳人,受了司青獠的囑托要把她送進城。

西繡臉色蒼白,因為身體的疼痛側過頭,額頭滿是冷汗。縴瘦的手捏緊了大紅錦被。突然,一支箭夾雜雷霆之勢刺穿車簾,深深扎入她頭剛剛靠著的地方。

簾外听得趕車馬夫痛呼一聲,帶血摔下車轅。西繡皺起眉頭,她清楚朝中有些人不想她回去,千方百計想讓她死在路上。

但她這次回城除了她,司青獠就沒第三個人知道,就連那馬夫也不知曉她的身份。那麼這些人又是怎麼知道?

西繡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她伸手將角落里的木盒用力砸在馬身上。馬吃痛跑得更快,西繡穩住身形,躲過第二支箭。

敵人第三支箭,射在奔馳的馬兒上,一箭沒入馬頭。前面後面蕭瑟的山道悄無聲息地出現一群黑衣人,帶著凌厲殺氣而來。

馬猛然停住,倒下。馬車絆在死馬身上,那顛簸的力道生生把西繡給拋出來。

第四支箭就在此刻刺來,西繡看到了那支箭,要取她的心髒,她忽而不想反抗。

她死後,最大的得意者不是朝中的那些人,而是司青獠。一個冷漠要成霸業的男人如果心里裝了一個女人,那他就不再是無堅不摧。

尤記初見,司青獠拎著她的領口,冷漠道︰「鎮國將軍之女,三歲吟詩,七歲出口成章,十三名滿京都,才情盛名。十七居然出征。大吳必然要亡。」

再見他惜她一身傲骨,饒她烙鐵之刑。她破口大罵,「聖,無為以治,有德,自然心悅誠服。你踐踏山河,是惡,是畜!」

「天下分分合合,勝者為王,你讀書多年連這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呵,你自是高高在上,將血跟肉築成你登上巔峰的台階。你不顧百姓的殺戮已經湮滅你心里的善念!」

「如此,是為上位者。」司青獠無情道。

兩個人都足夠傲氣,針鋒相對卻暗生情愫,這恐怕是所有人都未曾料及的。包括對司青獠忠心耿耿的鐵風。

看到第四支箭的時候,西繡就猜想到這次圍殺是鐵風透露消息給大吳朝中的人。她死在大吳臣子手里,一石二鳥,既斷了司青獠最後的仁念,也斷了大吳最後的曙光。

西繡閉上眼,卻沒有等到死亡,反而是熟悉的懷抱。在他懷里,她像是歷經寒夜的孤鳥看到東方第一縷溫暖。

西繡頓時濕了眼眶,失神喃喃道︰「何必呢,何必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放棄你二十三年的夢。」

司青獠帶她躲過箭,單手執劍,挑殺一群黑衣人。他的嘴角帶著孤傲與冷笑,道︰「你說你微不足道,那我為何放棄三軍跟隨你身後只望你平安歸城?你說我二十三年的夢,那我可告訴你我今後七十七年的夢是你,你可圓我的夢?」

西繡無言以對。是生來的天命,是不能反抗的宿命,讓他們兩個人注定擦肩而過。如此讓她怎麼圓?

她睜眼看著刀光劍影里嫣紅的血如花盛開。他的轉身是血繪成的瀟灑,她的安然是他手中劍斬斷敵人的頭換來。

每一次縱劍,都霸道不容反抗。西繡忽然明白,這就是上位者的姿態。可他還有一個破綻——就是懷里的她。

西繡嘆了一口氣。

不是英雄難過美人關,而是英雄醉在美人懷。自古紅顏禍水也不無道理。

風蕭蕭,林木瑟瑟,關外的景永遠都透著一股蕭條之意。

百來個黑衣人在司青獠與鐵風的絞殺下全部倒地。

鐵風跪在他們身前,面色無情。

司青獠道︰「不听軍令,自罰!」

「末將領命。」

早年就听說司青獠軍中有斷臂一罰,鐵風號稱矢不虛發,斷臂如同要他的命。西繡急忙對司青獠道︰「人無錯而不知進,何況你為統帥率先犯法,這事不能怪他。」

鐵風不聞也不猶豫,拔刀斷去一臂。痛沒有折失他一絲一毫的軍人傲骨,「末將日後絕不再犯錯。」是他擅作主張沒發現司青獠已經徹徹底底栽在西繡身上。

司青獠不理會,擁住西繡上馬,「走,我送你去城里。」

屹立大吳邊疆的西關城百年如初,雄偉磅礡。士兵孱弱卻依舊守在高高城牆上。這是一個國的風骨,至死不屈。

馬在離城一里遠的道上停下。

「別再送。」西繡向前月兌離他的懷抱,輕聲道。

司青獠看著那座城,捏緊了她的衣衫,一語不發。

「司青獠,為臣講忠信二義,為民講傲骨一身,我不會放棄我的國就像你不會放棄你的帝位。女兒情長于你我兩人都是拿得起放得下,不是嗎?」西繡沙啞嗓音徒添一絲淒涼。

司青獠冷道︰「你真不給一絲退路?」

「無退路一說。」西繡翻身下馬,因為衣裳被他捏著,她重心不穩就要摔倒。

司青獠橫過她的腰,將她安穩放在地面。

西繡抬眼看他,見他冷冽的眉目。她想伸手觸模他的眉他的眼,想讓他別再這麼孤單這麼冰冷。

西繡終沒有伸手,只行了一個禮,「西關自古多離別,君送千里妾自難忘。後會無期。」隨後,嫣然一笑,走得決絕。

司青獠沒留她,只看她越走越遠,離他的生命越來越遙不可及。後會無期?呵,這就是她送給他最後的餞別禮。

不該留戀嗎?他是她無時無刻思念的人呀!不該感謝嗎?他是她每個寒夜相擁的人呀!不該說愛嗎?他是她朝朝暮暮都想見的人呀!

西繡閉目,已淚流滿面。她听見每一個風聲都是他的呼吸,她觸及每一片荒草都是他的體溫,她躍動的心髒在說與子偕老,可她不能停。

所以,後會無期,愛情;後會無期,司青獠。

她的前半生,遇見他已經滿足。她的後半生,會在那座紅牆琉璃瓦的深宮里守著回憶老去。

文殊六年,初春,花開皇都。

巷陌的少女們摘花插入發髻,低笑說著那條皇都正道上的十里紅妝是給世上最金貴的女人,惹得她們好生羨慕。茶館里的說書人,拍板說當今皇後娘娘是何等英勇,深入敵軍內部毫發無損歸來。戲院里的優伶唱的是一出女子從軍戲,英姿颯爽,听客無不擊掌說好。

百姓大概就是這樣,有些隨波逐流,有些安于現在。

這些贊言傳到西繡耳里的時候,她正對著北方出神,聞言,嬌艷的紅唇出聲道︰「名不副實。」

「娘娘您別謙虛,宮里的姐妹們可都對娘娘崇拜不已。」宮女笑著扶起她,帶她走過將軍府的九曲亭廊。

西繡拜別父母坐上鳳輦。

進宮沒有太多禮節,因為當今聖上已經臥病三載,該省的都省了。封後授印的時候,只有太監扯著尖銳的嗓子喊著,一旁的大臣各自冷笑。西繡嘆了一聲,這大吳的王朝是要亡了。

禮節過後,便領她去寢殿。

西繡鳳冠霞帔跪在龍床前,撐起身坐著的男人揮了揮手讓其他人退下。

吳昭看著平靜的西繡,俊秀蒼白的臉上有些淡淡的笑意,似嘲笑似憐惜,「我知道你的事,甚至允許你跟他一起。」

西繡顫抖了下,珠釵搖晃。她跟司青獠的事是欺君,要滿門抄斬。西繡到底還是有些心機,在吳昭沒有把話說明白前,她不會自亂陣腳。她道︰「臣妾不知皇上說的他是誰。臣妾既然入宮便誓死追隨皇上。」

吳昭搖了搖頭,深不可測道︰「為什麼回來?」

西繡沉默。

「是在測他對你真心,還是在測朕對你的容忍?西繡啊西繡,你終不再是那年人約黃昏後讓朕心動的女子了。」吳昭嘆一口氣。龍帳將他的憔悴掩蓋一些,卻流露他無窮盡的疲憊。這些年跟奸臣斗,跟元老斗,甚至跟身邊的太監宮女也要斗上一番。他的身邊沒有一個能與他相交的人,所以他已經厭倦。

這樣的皇帝做著,有什麼意思呢?即使她入宮,幫他在後宮里穩住一些人,但又有何用呢?千里之堤中蟻穴太多,崩潰只是早晚。

怨只怨他這不肖子孫,不能保住祖宗基業。

西繡睜大了眼,似乎猜到他話里所隱藏的事實。「臣妾與他已經一刀兩斷。」她決然道。

吳昭呵呵兩聲,極富嘲諷。她是被他一直藏在心中的人,時光掩埋了過去,殘喘在過去記憶的美好也退了顏色。

她啊,終究不再是當年柳樹下等自己的她。她愛著另一個男人,她跟男人看過落雪,喝過烈酒,走過百里荒地,弄過蒹葭,更圓過房……

昨晚上突然出現的男人把這些一筆帶過告訴了他,意思很明顯︰西繡是他的女人。

吳昭當時只愣了愣,並沒勃然大怒。大約是每一個生命走到盡頭的人都沒心思再去生氣,為了骯髒世間。

吳昭問起他的身份,他只對吳昭說,「你的江山,我可以給你保著。我的女人,你踫一下我會把這片土變成血地。」

故此,才有吳昭上面那一番話。

這一夜,皇上與皇後同房,宮里都傳兩人如膠似漆,而事實卻是西繡跪在床前一夜。

西繡猜測司青獠到了皇都,日夜心里忐忑不知所措。

等女敕柳垂條都長滿綠葉時,也不見司青獠人影,西繡只覺心里空蕩蕩少了一些東西,旋即自嘲,他正在邊疆等著拿鐵騎踏平大吳,又怎會出現在大吳皇都?

日暮城頭,宮廷華燈初上。

吳昭身側的宮女傳信說,皇上在御花園亭廊角候她。

西繡打扮一番,便隨宮女一同去了。

一池清水紅鯉游弋,池邊柳樹成蔭,萬條垂下綠絲絛。

吳昭坐在輪椅上,停在柳樹下,看著泛起漣漪的池水。稀涼的日光落在他青絲肩頭上,溫潤如玉的眉眼含著他所經歷的滄桑。

當年,郎艷獨絕其世無雙的人,已消退了風華,半腳進了鬼門關。歲月不待人,流光更是殺人。

西繡心下感慨,跪在柳樹旁,行禮道︰「臣妾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吳昭回頭看她,問道︰「還記得那年你怎麼說的?把那些話再說一遍。」

西繡一愣,回憶當時柳下,輕聲道︰「柳都還沒抽條,約在這做什麼麼?昭哥哥你為太子,怎可不懂風花雪月?!」

吳昭緩緩應道︰「我為何要與你談浪漫,你又不是我要娶的人。再說,我是要做皇帝的人,三宮六院的嬪妃我對其百般伺候,那我不是要累死!」

吳昭輕笑了起來,蒼白的臉上一絲紅潤。「那時你我都天真,天真不可觸。」

西繡不語。

良久,聞吳昭嘆了一口氣,「繡兒,你若有心,便幫我一回。太子尚為年幼,朝中奸臣猖狂,你與大慕皇子有交情。」頓了頓,他道︰「我把我的想法告訴過張太師,他說可行。」

西繡垂下眼簾,「昭哥哥請說,繡兒盡力所能及之事。」

「掌朝。」

兩字如雷霆,落在西繡的心頭,她不斷顫抖道︰「皇上,您,您這是折煞臣妾。」女子掌朝無不遭受流言與謾罵。倘若她執政,以眼下的情況,大吳定要分崩離析。

吳昭吃力伸手折下柳枝,輕笑道︰「我不強迫你。」他將柳條遞給跪在地上的她。

西繡硬著雙手接下柳枝。他側臉對著她,眼里是坦然,抬起袖中的手一點一點描摹這里亭台樓閣。

西繡眼中泛起淚,咽哽道︰「臣妾遵旨。」她一叩到底。

吳昭不回答,描完這里的最後一筆,命人推他回去。他對西繡道︰「皇後,朕先走了。夜涼,你也回去吧!」

「臣妾恭送皇上。」夜色里,西繡望著幾盞襯著他的明燈漸行漸遠。

西繡讓身邊的人退下,孤身坐在柳樹下,看這燈火通明的世界。她想到邊疆的廝殺,想到朝中大臣府里的歌舞升平,想到太子稚女敕的臉,最後腦海竟浮現司青獠的身影。

家,朝,國,落在她的肩頭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然後,有人扯起她,將她按在樹枝上。她迷離的眼神才有了重心,她休眠的心才重新躍動。

西繡吃驚道︰「你怎麼在這?」

司青獠沉著臉,立刻封了她的嘴。唇舌相交間,有濃的化不開的思念。他在不斷傾訴,傾訴他的迫不及待。

西繡微微恢復理智,推開他,道︰「先躲起來。」

司青獠冷道︰「為什麼要躲,我絲毫不懷疑他那番話是對我說的。他篤定你會答應。」

西繡一愣,「你跟他說過我們的事?」

「是,上次本來要見你,但時間不夠。」

「那你這次呢?」西繡猶豫道。

「平了那些蠢蠢欲動的人。」他一身傲氣,唯獨看向她的時候那傲氣會化為一身血氣。

西繡斥責道︰「你,魯莽!你這樣會軍心不穩,而且連累你日後的登基。」

司青獠輕描淡寫道︰「我已經登基了。」

西繡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因為他不安份的手,怒道︰「那你更不應該來!」

「再沒見你之前是虧得,見了你之後虧得是你。」他平靜道。

西繡怒目而視。

司青獠皺了下眉頭,「有人來。」旋即,在西繡還沒出聲前,把她拉入水池里。

初夏的水冰涼,西繡打了個寒磣,司青獠抱住她,躲在燈火照不到的荷葉堆里。婷婷出水的荷花打著花骨朵,田田荷葉卷著靜謐將喧囂的外界隔絕。

司青獠撥開荷葉讓兩人足以露出水面。

「你們不是說我母後在這?」稚女敕的童聲讓西繡一顫,看司青獠的眼眸收斂。她這是在干什麼?因愛沉淪,因情肆意?她是一國之母,不能忘了自己的本份!

一群宮女跪去,畏懼道︰「太子殿下,皇後娘娘剛剛確實是在這里。」

稚女敕的男孩皺起眉頭,那模樣隱約幾分凌厲,「找,各個宮殿都搜過去。」

西繡要走,司青獠不肯,扯著她的衣衫欺上身。

他猶如野獸般撕咬她的耳垂,低聲道︰「西繡,你為什麼能收放自如,而我卻自亂陣腳。」

西繡將他的模樣刻進心里,良久之後,細語道︰「因為我膽怯……」因為膽怯,所以與他情纏里她每一次都小心翼翼,每一次都不會把自己的情感完全暴露給他,生怕,生怕那樣她就萬劫不復了……

風起夜涼,西繡往他懷里靠。

當年五月初七,文殊帝駕崩,紅牆里滿目白衣。

西繡跪在靈棺前,太子吳紹文紅著眼跪在西繡身側。空蕩蕩的靈堂沒有其他人。

「文兒,為君行天命,安百姓。你父皇寄望你成明君。」西繡看著年幼的男孩,嘶啞著緩緩出聲。

「母後,兒臣明白。」吳紹文咽哽道。

西繡嘆了一口氣,把他擁入懷里,柔聲勸慰︰「哭吧文兒,把淚都流光。」

吳紹文藏在心里的情緒頓時翻騰開,哭聲卻被他壓抑著。他像無依無靠的孤兒訴苦道︰「母後,兒臣好難過。兒臣早年去世的母親說好人會有好報。父皇從不殺生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

西繡內心一顫,是啊,好人為什麼沒有好報?這是生在帝王之家的無奈。她擦去他的淚,輕聲道︰「母後會教你如何做帝。」

「母後我怕,好怕……」他扣緊了西繡的手臂,不斷顫抖。

「別怕,母後一直會在。」西繡側頭看著靈棺。

每次有人喊他的萬歲的時候,他的嘴角都有那麼一抹弧度。想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時日不多。他或許留戀這個世間,卻了無牽掛。

西繡垂下眼簾,那黃昏那支折柳就是他跟她最後道別,沒有絲絲溫情。初相約在柳下,最後一面也在柳下……

因遺詔,太子吳紹文登基,長恭皇後輔政,群臣不屑,民間流言蜚語四起。

金鑾殿上,吳紹文端著一張小臉,坐在龍椅上。西繡著鳳袍,冷眼看著貌合神離的大臣。

吳紹文稚女敕道︰「可有奏折?」

一中年男子隨意鞠了個躬,道︰「皇上,前線戰役吃緊,還望皇上能撥下白銀救戰。」

西繡冷笑,問道︰「宋宰相,此事你如何清楚?」

宋連城皮笑肉不笑,「回稟太後,顧將軍昨夜快馬加鞭來報。」

「哦。」西繡詫異道︰「既是戰事,宋宰相卻延報,此罪怎麼定?」

宋連城這才正視西繡,嚴謹道︰「臣連夜寫奏章,已想好對策。」

西繡笑著站起身,她手里拿著先帝御賜的寶劍,走下刻龍台階,面帶笑意道︰「宋卿家,奏章呢?」

宋連城不急不緩道︰「還在送來的途中。」

西繡拔劍,劍刃對著宋連城咽喉,「宋卿家是以為哀家一介女流不懂政事對吧?你昨夜招夜貴妃上你府,是一起寫奏章?哀家不妨告訴你,今日哀家掌朝就必要殺雞儆猴!」說著,西繡一劍斬斷宋連城的腦袋。到底西繡是從過軍的,殺人這種事,她絲毫沒有顫抖。

群臣動容,指責謾罵。所有人都沒想到西繡會在金鑾殿上殺人!

西繡喝道︰「關門。」

大殿門徐徐關閉,群臣更加不安,生怕西繡這妖女要了他們的命。

「諸位愛卿,宋連城為官不正,作奸犯科之事無數,是應斬!先帝念他勞苦功高,不忍殺之。但哀家不同,哀家是個女人,對于不能入眼之事,必要抹去。」西繡義正言辭道。

「哀家也不是不講理之人,皇上尚小,還需眾愛卿多為國費心。但,若自以有功有權便可肆意無視法令,那哀家必是嚴懲不貸。」西繡拿劍指著群臣,冷道︰「先帝賜劍便是要我殺盡奸臣,平定國亂。」

西繡自然不會殺光群臣,她要的只是一個不屈的姿態。說她女子害國的人不少,但她絲毫不在意,她只需要中堅力量的忠臣堅持。

這場內斗一直維持了七個月。隨後,因大慕軍隊攻克北方戰略要地,直逼皇都。朝中奸臣見大勢已去,不得不收拾行囊逃亡。

又是一年寒冬。西繡著男裝孤身騎馬出城。

馬蹄踏古道霜草,朝霞映長亭故人。皇都里的破國之音,皇宮里的紛亂事物全被她丟棄。

西繡停馬,對著亭內淺笑的男人道︰「敢不敢賽一圈?」

司青獠問道︰「你敢不敢下來喝一杯?」

「有何不敢!」西繡下馬進亭,坐在他對面。她伸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她的模樣不再是當時的清秀動人,作為一個朝政真正的掌舵者她多了些凌厲與孤傲。

西繡對上他的視線,輕笑,「我又欠你一個人情。我這輩子欠你那麼多,你說怎麼還才好?」大慕軍隊直逼皇都這一出戲,是西繡找司青獠演得。奸臣受驚跑了,西繡才能把自己的人安排上來,真正控制朝綱。

司青獠想了想,道︰「夫妻之間不用計較那麼多。」

「夫妻?我跟你是有夫妻之實。但沒拜過天地,名不正言不順。」

「早知道我就把喜袍帶過來,在這里拜了算了。」

西繡不敢看他的臉,道︰「等我十年,十年之後文兒成人,我就找你拜堂。」

司青獠勾起嘴角,「有你這句話,我等二十年也心甘情願。」

西繡捏緊了酒杯,隨後放下,眼眶明明泛起淚光,笑容卻比日光燦爛,「我帶你去看大吳的山河。」她伸出手邀請。

司青獠看著她,握上她的手,不願松開。

說是西繡帶他,實際上卻是司青獠決定兩人的去處,畢竟同騎一馬,讓西繡不得不主隨客便。

鄉村阡陌人家,男耕女織,雞犬相鳴。司青獠稍作停留,西繡注意到他的目光,往他懷里靠了靠調笑道︰「你是不是想著給我蓋這樣的房子?」

「是。」

「那我備好足夠的銀兩過我們的下半輩子。吶,上輩子全是你照顧我,下輩子換我讓你安度晚年,如何?」西繡抬頭看他。

司青獠吻了吻她的額頭,笑道︰「依你。」

繼續策馬前行,路過一片浩浩蕩蕩的蘆葦。寒風吹過,蘆葦搖曳,沙沙聲好似一首情歌。

「蒹葭蒼蒼,白露念霜。」西繡折了一根蘆葦,拭去殘留的霜花。

「所謂伊人,在我懷抱。」

西繡嗤笑道︰「不這麼改的。」

司青獠道︰「在水一方太遠,現在剛好。」

今日相逢今日歡,他日未聚他日思。

愛一人,在一起,就及時行樂,別等在水一方,太遠了才驀然發覺這愛情點點滴滴都沒值得流連的地方。

九年後。

吳紹文掌權,因對西繡的尊敬與愛戴,他立鎮遠將軍之女,也就是西繡佷女為後。同年誕下一子,字敬秀,立為太子。至此,西繡已隱退在深宮,每日繡著一幅蒹葭。

這日下朝,吳紹文龍袍未月兌便往西繡寢殿走去。

「母後。」吳紹文行了一個禮,神色猶豫。

西繡依舊低頭繡著,笑道︰「文兒何事?」她打算好繡完這副蒹葭就去大慕,十年之期,她還余出一年。

吳紹文明白隱瞞的了一時,隱瞞不了一世,便輕聲說了出來︰「慕景帝初九去世。」

西繡愣住,全身的血液都凝固,手里的針帶線多繡了一針。她笑道︰「文兒是在與母後開玩笑?」她的聲音與手在顫抖,她怕听見那個答案。

「不是。」

兩個字將西繡九年的努力毀于一旦。兩個字將她打入深淵不得喘息,好似這空氣里有他的氣息,每吸一口她都痛的難以喘息。

誰看她的目光總是帶著無窮思念,誰對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心甘情願,誰口口聲聲說等她二十年?他答應了的啊!答應與她一起老去,二十年,四十年,直到白發蒼蒼。他說今後七十七年夢是她啊!為何這夢沒等她來圓就先獨自走掉?

慕景帝,司青獠,你怎麼可以拋下我讓我一人忍受寒夜?你怎麼舍得用這樣的玩笑讓我難過悲慟?你怎麼連一個十年都不等,不等日後的細水長流?是不是我太過分,太無情,總讓你一個人承受兩個人的愛情。

西繡的手僵在繡布上,淚已亂了臉上的平靜,只留絕望與迷茫。她從未料到有這麼一天,他跟她會生死相隔,在不能觸及的地方描摹對方的樣子。

「母後,節哀。」吳紹文勸道。

怎麼節哀?心都丟了要怎麼平復?西繡失聲道︰「我一個人靜靜。」

在所有太監宮女的退潮中,一個身穿宮服的男人跨過門檻進來,看著瀕臨失控的女人笑道︰「我還是晚了一點。」舍不得她難過,所以在假死後不眠不休趕來,只想在消息到達她耳畔前站在她身前。可他還是晚了一點,讓她難過傷心了。

西繡一個恍惚,抬頭看他一步一步走來,喃喃道︰「是不是你?」

「是我,說等你一輩子的人。」

光影模糊了他的身軀,而他的臉卻越來越清晰,比每個輾轉在夢里的他都要清晰,比每個勾畫在筆尖的他都要真實。

司青獠看著失神的西繡,再次出聲道︰「是我,要跟你一同老去的人。」

是我,放下了我的帝王業求與你浪跡天涯。是我,舍棄了我的榮華路求與你看朝朝暮暮。你願意嗎?

在西繡滿頭白發的時候,司青獠去世。她跟他終在生命的末尾離別。

西繡穿著白衣守在棺木邊,對自己稚女敕的孫女說道︰「我跟你爺爺去過江南的十里長堤,在桃花盛放的三月,那時候折了一枝桃花給他,他一直藏著。看過碧波海上升起的太陽,他說把朝霞換成衣裳讓我美一輩子,這句話我一直記著。我跟他穿越茫茫大漠,在駱駝休息鈴鐺停響的夜晚,他把沙子裝進我的鞋里,當沙流光時我還惋惜。在五華山上等雪落的時候,我故意把我的棉衣弄濕,好讓他抱著我。我知道他清楚我的小動作,但他還是抱著我在一片大雪紛飛里……我跟他去了很多很多地方,留下數不清的回憶。我們說了,當老了走不動的時候就一起回憶那些等待死亡。時間是我跟他都握不住的沙,我們慢慢老去,慢慢看著你父親長大,慢慢也就過了一輩子。我這一生遇上他也圓滿了,幾十年的時光夠我下輩子去尋找他。瓔兒,女乃女乃告訴你,人一生太短,別錯過那個讓你幸福的人。」

說完,西繡的淚順著滄桑刻在她臉上的皺紋,一滴滴落在她蒼老的手掌心。

她露出了然的笑容,「瓔兒,你去跟你父親說,女乃女乃跟爺爺一起。」

抓倆小辮的女孩乖巧點點頭,「我這就去,女乃女乃您別哭。」

「女乃女乃不哭。」西繡顫抖著扶住棺沿,吃力的把未完全合上的棺蓋推開。然後躺在安詳的他身邊。

她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呼吸他殘留的氣息。

「司青獠,我是西繡,跟你一起死去睡一個棺材的人。在黃泉路上你不要先喝孟婆湯。」西繡說完緩緩閉上眼……

——

青獠從異世界回來,很奇怪的保持了沉默,連墨可邪的問話都沒有回答。

他覺得那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夢,夢里面他不像他自己,卻感同身受,無比清晰的感覺到那種感情。

果然人類就是那麼脆弱,短短的幾十年之後,灰飛煙滅。西繡也是那樣。

想到這個名字,青獠顯得很不自在。兩個人一起過的時光,他歷歷在目。雖說現在看那是一段強加給他的愛情。但當時,他是有過真情的。

正是這種真情讓青獠不自在,因為虛假。

當他認定那是虛假的,一切自然而然的就恢復原狀。

直到有一天,他在地獄听見她的聲音。她真實的存在過,他也以別人的身份真實的存在過,那麼兩個真實的人之間的感情為什麼是虛假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墨可邪曾不止一度告訴過他。對感情,他就是那種情況。

青獠一愣,在茫茫魂魄之海,急忙尋找她的身影。

後面的事,他不知道,也不會去猜,包括兩個人應該以什麼樣的身份來面對彼此。他想自己站到她面前,她能認出他就可以了。一切的一切都會隨之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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