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犬情緣 4.第四節 張光宗翻臉不認人

作者 ︰ 常 江

第4節第四節張光宗翻臉不認人

馬志強跑到紅旗大隊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他習慣地整理整理衣領,敲開了書記室。張光宗見了馬志強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冷淡。

「張書記!」馬志強喘著粗氣笑著說跟張光宗打招呼。

「來啦!」張光宗頭不抬眼不睜地說。

「張書記!找我有事?」

「不是我有事,而是你自己個沒事找事!」

「張書記!我……」

「我問你!你為啥隱瞞自己家庭出身?為啥不向組織上坦白交代父親的歷史問題?你這樣做不僅害了自己,把我也拐得進來啦!你說你馬志強你,你對得起誰呀?」

「張書記!我,我敢對天發誓,我沒隱瞞家庭出身吶!我爸爸是鐵路工人,我的家庭出身是工人!填表時我都寫得清清楚楚……張書記!您都過目了……」

「馬志強!到現在你還不說實話!公社的外調報告已經出來了,你自己看看吧!」

張光宗隨手將一張白紙拍在桌上。馬志強撿起來一看,上面赫然寫著,關于馬志強家庭歷史問題的報告。前面密密麻麻地寫了外調過程,後面的幾行字是結論,「該人隱瞞家庭出身,生父李寶貴系右派份子。因此不宜入黨提干。」馬志強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楮,他反復看著這幾句話,心口不由得直冒涼氣。

「張書記!這……我……」

「你呀!公社來信兒了,取消了你的入黨積極分子的資格,撤銷了你的以工代干工作。哪來回哪去。」

「張書記!我可是您一手培養起來的……您一定得幫幫我呀!」

「到這時候你還讓我幫你?別做夢啦!不收拾你就算是給你面子了!」

「張書記!」

「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那個右派的爹吧!」

「我不要他這個爹!張書記!只要您能幫幫我,這輩子我就給您當兒子……不!就是給您當牛做馬也心甘情願啊!張書記!幫幫我吧!我給您跪下啦!」

馬志強說著跪在地上真就磕起頭來,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發出「當當當」的響聲。一會兒的功夫額頭便浸出斑斑血跡。

「起來吧!你就是磕死了也沒用!還是回去吧!」

「張書記!」

馬志強近似于歇斯底里般喊叫著。張光宗只是輕輕地擺擺手,像是在轟著一只討厭的蒼蠅。

馬志強絕望了。他默默地站起來,目光呆滯地望了張光宗一眼,邁著蹣跚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了大隊部。

馬志強懵懵懂懂地走回了哈拉罕,不知不覺之間來到了隊部。馬志強猛的一下清醒了,仿佛從遙遠的天邊回到了現實。剛才還夢想著成為人上人,轉眼間卻煙消雲散,一切全化為烏有,而且從今往後永無出頭之日,這樣的日子不過也罷。馬志強想到了死。可是用啥法子能死得痛快一點兒呢?馬志強絞盡腦汁地想了又想。上吊?不好!听說吊死鬼的舌頭都伸出老長,有損形象;吃安眠藥?也不行!那玩意一時半會兒死不了,讓人救了不白吃了嗎?割脈?更不行!那得多疼啊。哎?對了!喝藥!前些日子東風大隊的一個黑五類就是喝的藥,就兩三口下了肚,當時就死啦,救都沒法救。馬志強猛然想起昨天在隊部里看見一個酒瓶子,方色子說是「敵敵畏」,還嚇唬他說,這玩意比啥都邪乎,一滴嗒能和一大盆水,蒼蠅蚊子聞著味就死。

馬志強苦笑一聲,心里說就是它了。他推開隊部大門,見王有財一個人在屋里坐著。

「哎!馬志強!」王有財見了馬志強高興地說,「回來啦?」

馬志強笑了笑,沒有說話。

「哎!你回來得正好!剛才我跟方隊長商量啦,咱們今晚上就動手!你看,我踩夾都備好啦!」

馬志強仍舊笑了笑,還是沒說話。

「呦!上了趟大隊就長脾氣了,還不搭理人啦?這要是到了公社還不得誰也不認識啦?沒功夫 你了,我這就下夾子去。你趕緊準備準備,晚上楊光一進屋就馬上通知我們一聲。哎?你不是會學鴨子叫嗎,到時候你就學鴨子叫兩聲,這邊馬上就行動!記住了!千萬別忘了!」

王有財說完扭頭走了。馬志強走到牆角處悄悄模出那個裝著「敵敵畏」的酒瓶子,想一口喝下去。可一轉念,死也要選個合適的地方啊。此刻,他想起了集體戶的兄弟姐妹,對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幡然醒悟,他想偷偷地再看看這些同舟共濟地同學們一眼。

馬志強嘴角掛著一絲苦笑,悄悄地來到集體戶門前。科爾沁見了他仍舊不理不睬地趴在那里,眼楮眯縫著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馬志強在集體戶的房前屋後徘徊了很長時間,幾次想進屋卻始終沒有邁進房門的勇氣。最後他來到西側房山頭,機械地拿起瓶子,擰開瓶蓋,輕輕地說了句,再見吧!同學們!就要仰脖喝下去。突然,他感到自己的右胳膊好像被什麼東西打了似的垂了下去,瓶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暗紅色的液體冒著白沫,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

馬志強定楮一看科爾沁正沖著他大聲咆哮。馬志強明白了,原來是科爾沁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撲上來打翻了瓶子。屋里的人們听見科爾沁叫聲異常,一下子都跑了出來。楊光第一個跑到房山頭,叫了一聲,科爾沁!科爾沁看了楊光一眼,又向馬志強叫了起來。馬志強見眾人來到跟前,「哇」的一聲哭了。李向東讓胡海洋和呂建國把馬志強扶進集體戶。

「咋整的啊?」關小敏你不解地問,「咋還喝藥了呢?」

「不知道!」李向東搖頭說,「我看恐怕跟入黨提干有關。」

「能嗎?」吳媛媛也滿月復疑惑地說,「提不了干也不至于連命都不要了啊。」

「那要看是哪些人。」關小敏說,「有的人把當官看得比命還值錢。」

正在說話的工夫,小老滿從遠處急匆匆地跑來。

「楊光!」小老滿說,「看見馬志強了嗎?」

「看見啦!」楊光說,「在屋里吶。」

「快!快看看吧!」小老滿從兜里掏出一封信,說,「這是李寶貴給你的信。」

「李寶貴……給我的信?」

「沒錯!就是給你的!」

楊光從小老滿手里接過信,只見上面寫道,「楊光!當你接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李寶貴吶?」楊光急忙問小老滿說,「他在哪旮耷呢?」

「他把信交給我就走啦。」小老滿說,「好像是朝他們屯頭的沙坨子去了。咋的?出啥事啦?」

「他跟你說啥沒有?」

「沒說啥呀。不過,晌午頭那會兒因為馬志強不認他郁悶來著……可是剛才又好了,一個勁地催我快把信送到你手。我說等天黑放完羊回去不行?他還跟我急眼啦……」

「壞啦!向東!快去六家子!小老滿!帶路!」

楊光、李向東跟著小老滿向六家子跑去。吳媛媛和關小敏也要跟著,被楊光攔下。科爾沁首當其沖緊跟著小老滿的身後,矯健的身影好像一股拉滿的弓。

沙坨子離六家子不遠,是個自然形成的沙丘。不知從啥時候起長出一片奇形怪狀地胡楊樹,雖然面積不大卻也遮天蔽日,加上里面有幾個墳丘,更加陰森森的,平時很少有人來。

楊光一行三人來到沙坨子邊上,科爾沁突然警覺地趴在地上,沖著前面不遠的地方小聲「嗚嗚」叫了幾聲。楊光立刻停住了腳步。

「咋不走了?」小老滿問。

「你听!」楊光說。

小老滿和李向東側耳一听,從沙坨子里傳出一陣嘈雜聲。

「……啥時候發現的?」好像是六家子隊的何隊長的聲音,「劉會計!你記記,還得給大隊寫報告吶。」

「我們打沖鋒玩……追到這旮耷就……就看見李寶貴在樹上吊著……嚇得我們都尿褲子啦……」一群孩子七嘴八舌地聲音。

「這個李寶貴啊!」劉會計看來比較同情李寶貴,「頭晌還高興地像個小孩似得,見人就說找到兒子啦……何隊長!你看……咋整啊?」。

「咋整?就地挖個坑埋了唄。我問過大隊了,他這一輩子連個親戚也沒有,就不用費事啦。哎?你說啥?他還有個兒子?在那旮耷吶?」

「他說了……好像是……哪個集體戶,我也沒听清。」

「這事兒我得報告大隊霍書記去!說不定還得找他這個兒子算賬吶!我可告訴你們啊!上面可下來話了,李寶貴這是自絕于人民自絕于黨……死有余辜!遺臭萬年……」

「完了!咱們來晚了!」楊光沮喪地說,「李寶貴自殺了!」

「嗨!這個李寶貴呀!」,小老滿哽咽地說「平時還總勸我們吶!輪到自己個咋就想不開了呢……」

「哎?小老滿!」楊光突然想起剛才小老滿說的話,說,「你剛才說什麼馬志強不認他,是咋回事?」

「啊?你們還不知道吶?」小老滿說,「馬志強就是李寶貴的兒子!十幾年前隨娘改嫁才到的長春。是外調的干部跟李寶貴說的。李寶貴樂壞了!可是馬志強說啥也不認他這個爹。」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楊光一下子明白了,他急忙拿出那封信飛快地看了一遍,臉色頓時變了。轉身對李向東說,「走!」

「上哪兒?」

「回戶!找馬志強算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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