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第六節夏斌取消了征用計劃
楊光一口氣跑了七華里多地匆匆回到集體戶。浪客中文網還沒進屋就听見方色子那特有的大嗓門。
「……我知道你們誰也說了不算，我就在這等著楊光回來！我倒要看看！別人家的狗他給賣了，賣了就賣了！可錢得掏出來吧……沒見過這樣的，拿了錢就沒影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媽了個巴子的！楊光不回來，我就賴在你們集體戶不走了……」
「方色子！」楊光大喝一聲，「你不是找我嗎？我回來了！」
「呦！你還真回來了！」方色子看看楊光身邊，確定沒有科爾沁的身影，才加大了分貝，說，「你回來就好！快點掏出來吧！」
「掏啥呀？」
「錢吶！部隊上給的五百塊錢吶！」
「部隊是說了要給點補償金，可是……」
「可是個啥呀！那條狗肯定是送到部隊了，你自己去送的，對不對？要不，你咋一個人回來了呢？趕緊把錢給我，不是，給福生掏出來吧！福生！你倒是說話啊！」
福生怯生生地站在那兒，兩眼無神地望著表哥，一句話也沒說。他是被方色子連日來的胡攪蠻纏弄得心力交瘁了。
「福生！你就說一句話，那條狗是不是你家的？啊？你說話啊？」
在眾目睽睽之下，福生徹底崩潰了，他「哇」的一聲哭出了聲。
「方色子！你還是不是人了？」關小敏實在氣不過，罵了起來，「你口口聲聲說是為表弟討公道，我看你就是個財迷！就是奔那筆錢使勁吶！」
「好孩子！」吳媛媛摟過福生的肩頭，安慰地說，「福生！別哭！這條狗是咋來到集體戶的你最有發言權，你說說到底是咋回事？」
「我……不是……我……不要了……」福生費了很大勁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掙月兌開吳媛媛奪門而出，拖著哭聲跑遠了。
屋門再次被打開時，一個人推門進來了。大家一看是夏斌。
「呦！咋這麼熱鬧啊！」夏斌疑惑地說，「跟唱大戲似的……」
方色子從夏斌的穿著打扮上斷定這就是部隊上的人，他趕緊上前握住夏斌的手，說︰「哎呀！你就是部隊上的首長吧！你來的正是時候，快給評評理吧！那條狗是我舅舅家的大笨下的崽子，讓我表弟福生落在了他們集體戶的牆根底下，就成了集體戶的了。行！養了就養了吧。誰也沒說啥。眼下部隊上要征用，我是舉雙手贊成！為了保衛祖國嗎！嘿嘿！我就想……就想要回那五百塊錢……嘿嘿……」
「方色子！你的臉皮咋這麼厚呢？」艾華氣得臉都白了，說，「為了要錢你把福生硬拽來了，結果咋樣？福生根本就沒有要錢的意思！大家都看到了吧，你把福生都逼到了啥份上了！」
「福生是我表弟，我們就是一家人，福生不要，我要！」方色子硬著頭皮說，「從我舅舅那兒論，我也算是狗的主人……那五百塊錢得全歸我……」
「我看你是白日做夢！」楊光大喝一聲，說，「別說那筆錢還沒到手，就是到手了也輪不到你伸手。我都想好了，這筆錢我們一分也不留，全部捐獻給公社養老院去！」
「哎！別捐呀！」方色子急了，說，「那可是五百塊呀……多少也得給我留點啊……」
「給你留點？」李向東氣憤地說，「你也配？我問你！大笨是不是你勒死的？如果大笨不死那幾條小狗崽能凍死嗎？你還舌忝臉說科爾沁是大笨下的，科爾沁要是知道是你殺死了它的母親，不活掏了你才怪！」
方色子正想反擊，猛听到幾聲狗叫，扭頭一看是科爾沁跑進屋來，嚇得他趕緊把嘴閉上，一點一點往門口挪，等到了門口幾步就竄了出去，跑得比兔子還快。科爾沁並不追趕，緊緊地護在楊光身邊。對于科爾沁的到來，楊光並不感到意外，一條優秀的蒙古獒是關不住的。
夏斌看到科爾沁，眼里頓時放出異彩。他走到楊光跟前，拿出五百塊錢和一張紙。
「楊光啊！這是部隊的補償金，你在這份征用協議上簽個字吧。」
楊光嘴里答應著接過那支筆，卻怎麼也下不了筆，他知道自己的手一動，科爾沁就永遠離開了他。楊光的眼楮潮濕了，眼前的協議也模糊了，他深情地望望科爾沁，下定還幾次決心才將筆湊近那張紙……
「等等！」
屋角里突然傳來一聲斷喝。人們循聲望去見是馬志強在炕梢處坐了起來。
「解放軍同志！」馬志強說，「要簽這個征用協議得我們集體戶全體知青一起簽。為啥這麼說呢？因為科爾沁是吃集體戶的糧食養大的，要說主人我們大家都是主人。所以，那筆補償金應該歸我們全戶十二名成員所有，人人有份，平均分配。」
這件突發事件把夏斌造懵了。剛才只知道有人要爭奪那筆補償金，現如今又听到了另一種不同的聲音，一時不知所措。
屋里的空氣凝固了片刻，立即活躍起來。
「馬志強！你還好意思說是科爾沁的主人吶？」關小敏第一個憋不住了，質問地說，「科爾沁多吃一口你都像掏你的心肝似的難受，這話你也說得出口。」
「誰說不是呢！真是膽大不知道害臊！」艾華說，「你有啥資格說這樣的話？」
「科爾沁是楊光一手帶大的。」吳媛媛說，「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誰也詆毀不了！」
「咱戶最能代表科爾沁的就是楊光。」李向東說，「他不簽字誰簽字？」
正在屋里亂作一團時，小老滿進屋了。
「科爾沁呢？啊，在這呢。這就放心啦。」小老滿兒喘著粗氣對楊光說，「你走以後啊，我正在甸子上放羊，李寶貴跑過來說科爾沁在場院里像瘋了似的往外撲，我說能不能跑出來呀，他說不能，院牆老高了，春天那陣兒才新打的。我們就在那兒閑嘮嗑。過了不大一會兒，看見科爾沁跑過來了，後面還有幾個小青年在追，看見我了，領頭的那個禿腦瓜蛋垂頭喪氣地跟我說，回去告訴楊光吧，這狗再好也跟我沒緣，養不住啊！一打听，你們猜猜科爾沁是咋跑出來的？說出來我也不信，場院里的院牆不是高嗎，它是踩在其其格身上先跳上羊草垛，然後再從羊草垛翻過院牆的。這招子人都不一定想得出來，你們說這科爾沁這不是成精了嗎？剛才我是怕它跑丟了就想一路跟著，可沒等我歸攏完羊，科爾沁早跑得沒影了……」
听完小老滿的一番話，夏斌心里犯了尋思，科爾沁能帶回部隊去嗎？即使帶去了還不早晚得跑回來啊。
李向東看出了夏斌的心思，決定趁熱打鐵采取攻心戰術。
「夏教導員！科爾沁從小是楊光嘴對嘴喂大的，從來也沒離開過。不，別說，夏天那陣兒他女乃女乃去世也離開過，可是，楊光走了七天，科爾沁絕食了七天，就守在楊光離開的村口，誰喂它啥也不吃，最後還是我去把楊光接了回來，要不科爾沁就得活活餓死。」
「是啊！別看楊光表面上不動聲色，可要是離開了科爾沁頭一個受不了的就是他。」吳媛媛哽咽地說，「科爾沁就是楊光心頭上的一塊肉啊！」
「夏教導員！你就發發慈悲吧，別征用科爾沁啦！」關小敏哭著說，「我這里給你鞠躬了！」
「科爾沁不能走！不能走啊……」艾華發動全屋的人一起高喊。
全戶除了馬志強以外所有的人都在反復高呼著。
「不能走……不能走……」
夏斌被眼前的十幾個年輕人感動了，他還從來沒看見過這麼一群如此熱愛狗的人。科爾沁離不開他們，他們也同樣離不開科爾沁。此時此刻他知道了什麼叫難舍難分，什麼叫相依為命。他馬上做出了一個讓他自己都震驚的決定，取消征用計劃，把科爾沁還給他們。
當這個決定一說出口，夏斌就後悔了。這是一條多麼難得的草地牧羊犬啊，它永遠值得人們的眷戀。
夏斌告別集體戶後，幾乎是跑著步踏上歸途的。走出去很遠了，他才回頭望了望那間紅色的磚瓦房，首先映入眼簾的還是雄赳赳著站在院子中央，早已進入守衛狀態的科爾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