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第四節電報「女乃女乃病重速歸」
轉眼間快立秋了，地里的莊稼就像女大十八變似的一天一個樣。苞米結了棒，高粱抽了穗，北坡上的蕎麥地也開始泛起一層白色的絨花。
火紅的日頭比前些日子更「毒」了，早上剛一冒頭就烤的人們沒著沒落，到了中午時分就更受不了啦，坐在樹蔭底下啥也不干渾身都是一身臭汗。只有樹上的蟬扇動著翅膀拼命地鳴叫，好像是在述說著蛻變成功的喜悅之情。
這些天來隊里沒啥活，幾乎都是上半天工就早早的歇了。吃過午飯楊光帶著科爾沁來到杏樹林。
科爾沁一進樹林子就撒開了歡兒。它東跑跑西轉轉不知疲倦地奔跑了一會兒，又跑到楊光面前翻跟頭打把勢地逗楊光玩。楊光與科爾沁玩了一陣兒覺得有點兒累了，便發出三聲急促地口哨，讓科爾沁跑到林帶深處去玩，然後自己在一簇杏樹下坐了下來。茂密的杏樹上此時已經碩果累累，微風吹來金黃色的的果實時隱時現。楊光猛然想起杏花初開時與吳媛媛見面的情景，一種難言的苦澀不由得涌上心頭。他從兜里掏出那塊粉紅色的手絹，攤開手絹里面現出先前吳媛媛給他的那張字條。他盯著字條仔細地端詳，「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楊光知道這八個字看似平常卻情誼深長，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不知費了多少腦筋才貿然寫下的啊！字里行間飽含著吳媛媛初戀的情懷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楊光信手掏出鋼筆在字條的背面信步由韁地寫著︰媛媛你好！本想繼續寫下去，猛然想起自己的處境急忙停下了筆，心里暗暗自責，楊光啊，楊光！你這是咋的啦?咋這麼沒記性呢？明知道是條死胡同咋還偏偏往里闖呢？忘掉她吧！現在忘掉她還來得及。然而，不論楊光咋下決心，吳媛媛那個天真爛漫的身影卻總是揮之不去……
楊光正看著字條發呆，科爾沁旋風般跑了回來，看見攤在楊光手上的字條，飛快地跑過來與楊光爭搶，楊光怕弄扯了急忙放回口袋卻無意間觸模到那塊手絹，楊光順手拿出來，科爾沁見了爭搶的更歡了。楊光想讓科爾沁再給吳媛媛送回去，可又怕再把她引來就決定不送了，權當留作紀念吧。
楊光把手絹疊了個圓筒狀，兩頭系了個死扣，這是小時候女乃女乃教他的，女乃女乃管它叫「布耗子」。疊好後放在手心上，用另一只手裝作撫模的時候，手指頭悄悄撥弄，「布耗子」便會像活的一樣動起來。科爾沁見了爭搶得更凶了。楊光隨手把「布耗子」拋向空中，沒等「布耗子」落地科爾沁就一口叼住跑過來送到楊光手中。
「好樣的！科爾沁！」
楊光夸獎著科爾沁，又把「布耗子」拋出去，科爾沁照樣飛快地跳起叼回來。楊光拋得越來越遠，科爾沁跳得越來越高。漸漸地楊光感到手臂發軟肩膀發酸拋「布耗子」的頻率也越來越慢了，可科爾沁卻越跑越歡毫無倦意，有時還催著楊光快點拋出。見科爾沁對「布耗子」產生了極大地興趣，楊光決定讓科爾沁練習點高難動作。楊光命令科爾沁趴在原地不動，自己轉身跑到樹林深處將「布耗子」藏到一簇灌木叢中，然後回到科爾沁身邊，用手一指前方，口中發出三聲急促地口哨,科爾沁嗖地一下竄了出去，不大一會兒就叼著「布耗子」跑了回來。
「好！好樣的！科爾沁！」
楊光高興壞了，摟住科爾沁的脖子大聲夸獎著。科爾沁受到了表揚，興奮地扭動著身子搖著尾巴。
楊光接著又連續藏了幾次，而且一次比一次藏得嚴實。可科爾沁照樣準確無誤地找到，穩穩當當地叼回。
太陽快落山了，西邊天際現出「火燒雲」的跡象。看看時候不早了，楊光招呼科爾沁回戶，科爾沁的興致絲毫未減露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咋的啦？不高興啦？好吧！最後一次，完了就走。行不？說話算話啊！」
科爾沁像是听懂了，眼楮緊緊盯著楊光，尾巴歡快的搖動著，急切地等著楊光的指令。
楊光這回特意在樹林深處選了個更加隱蔽的地方，把「布耗子」夾在一棵杏樹的樹杈上，四周有大片灌木叢圍著，不經意的很難找到。楊光藏好後往回走，遠遠看見吳媛媛急匆匆地跑來，科爾沁發現了歡快的迎上前。吳媛媛見到楊光急忙遞過來一封加急電報。楊光打開一看是媽媽寄來的，上邊只有六個字︰女乃女乃病重速歸。楊光知道不是實不可解的大事兒，媽媽是不會來電報的，女乃女乃肯定是凶多吉少。想到這兒，楊光的眼楮潮濕了，女乃女乃從小疼他愛他的情景立刻浮現在眼前，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滾落下來。
「咋的啦？啊？」吳媛媛焦急地問。
楊光沒有出聲，把電報遞了過去。吳媛媛一看也預感到事情不妙，眼圈一下子也紅了。急忙催他快動身，事不宜遲越早越好。楊光默默地點點頭。
科爾沁似乎覺察到了不祥之兆，默默地圍在楊光身旁寸步不離。
回到集體戶，眾人關切地圍過來，待吳媛媛說出電報內容後，大家的心情驟然低沉起來。
李向東本想陪楊光一起回去，可是剛接到通知，掛鋤後要開展無產階級專政理論的學習運動，戶長走了上頭怪罪下來不好交待，便與吳媛媛商量想讓艾華陪楊光一起回去，有點啥事也好幫忙。艾華爽快地答應了。
楊光說︰「不用了，謝謝你了，艾華。我自己一個人更好，坐個蹭車啥的目標還小點。」
那年月，集體戶的知青們坐火車大多都不花錢買票，能混就混，實在混不過去就扒火車後面的守車。知青們管這叫坐蹭車。
楊光決定馬上動身，可科爾沁咋辦呢？從林子里回來後，它就緊緊跟在身邊，咋攆也不走。
「要不，我就帶科爾沁一起走吧。」楊光商量李向東說。
「那可不行！沒听說長春現在正打狗呢嗎？打狗隊都是各個工廠抽的工人民兵，拎著大鐵棒子見狗就打，有的還發槍了吶。」李向東說，「這時候帶科爾沁回去，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兒嗎？」
「那咋辦吶？」吳媛媛著急地問。
「不管咋地，早點回去要緊。這麼的吧。」李向東對楊光說，「我找隊上出掛馬車，到時候想辦法把科爾沁先支開，你們趕車快點走。行不？」
「只好這樣了。」楊光不情願地說︰「那就拜托你們照顧科爾沁啦。」
「放心吧！科爾沁跟我們好著呢。」關小敏急忙應承著說。
楊光低下頭看看科爾沁，科爾沁親熱地舌忝著他的手。楊光心一橫，用手向杏樹林一揮發出三聲響亮地口哨，科爾沁立刻一躍而起像一支黃褐色的利箭「呼」的一聲竄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朦朧的暮色之中。
李向東、吳媛媛等人把楊光送到村北的路口，三老板子滿囤子大鞭子一甩，馬車頃刻之間上了大道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