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
青色的月光恍惚間似在搖動,仿佛有種冰冷的呼吸,正在夜間律動。
隱約間,似有歌聲傳來。
那歌聲伴隨著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安靜而又平和地唱著。
「我給予人間難以想象的樂趣。」
「確實,若不忠誠,」
「當生命之中,死亡之上,」
「和平不可多得,休憩,狂喜,」
「我也不需求奉獻中的任何事物!」
這究竟是在唱什麼?
全無邏輯,甚至不知所謂的歌詞串聯成句,用奇妙的音符將之演繹,听起來,竟然一點也不難听。
甚至……可說是美妙?
「但愛我勝于所有的事︰」
「如果九星下之沙漠中,」
「汝即刻在我面前點燒我的燻香,」
「以純淨之心向我祈求,」
「而巨蛇火焰再此,」
「汝將略微前來躺在我的胸懷之中!」
詭異的歌聲追逐著少女的身影,好似一根系在脖子上的繩索正一點一點收緊。少女喘息著,幾乎拼盡全力想要逃離這根無形的繩索。然而其結果,卻好似越是掙扎,繩索就纏得越緊。
緊到幾近不能呼吸。
說來可笑的是,少女甚至連是誰正在歌唱都一無所知。
如果是看不見對方的身影,那在學園都市這個以超能力開發作為核心的都市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她看見了對方。非但看見了對方的身影,甚至看見了對方的樣貌。但她的大腦卻拒絕記住。
毫無道理的,她就是無法記住歌者的樣子。
由于少女曾經有過不同尋常的身份,因而就算是現在,她也要比常人擅長逃跑和藏匿。但這一切在這歌者面前卻全無意義。
無論她跑得多快,對方只是不緊不慢地跟著,卻就是擺月兌不了;不論她藏得多好,對方只是自然而然地到來,就像是一直在她身邊守候。
終于,意識到自己已經無能為力的少女停下了腳步,直視著那個她無法記住的身影。
「你到底是什麼人?處刑者嗎?」
她有這個心理準備,或許有一天,學園都市會將自己和自己所知的那些秘密一起埋葬。她也早就有了這個覺悟,她曾經也覺得自己能夠坦然地面對這一切,甚至一度認為自己能夠心平氣和地踏上處刑人之丘,安心地等候生命終結的時刻。
但是,那不能是現在。
「我不論你是誰,也不管想要做什麼,只是現在我還不能死。你明白嗎?如果將我逼得太緊,我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明白的話,就趕緊離開!」
等自己的復仇完成之後,怎麼樣都無所謂。但現在不行。
回答她的,只有歌者飄蕩而至的歌聲。
「如你親吻,然後你將給予全部。」
「但任誰給你一粒微塵,」
「在那時他將失去所有。」
「汝等將聚集物資並儲存女人與香料,」
「汝等將穿戴華麗珠寶,」
「汝等將在光輝和驕傲中超越地上的國度。」
「但永遠在我的愛中,」
「且因此汝等將走向我的喜樂!」
詭異的歌者唱著,毫無離開之意。
「看起來是說不通了。」
夜空中,烏雲簾幕悄悄掀起了一角。月亮靜靜地探出了頭,青色的月光如冰晶的薄紗溫柔地灑下,照亮了少女身上那象征著學園都市第一名校的長點上機中學的校服。
但就算是在這樣的時刻,那歌者的身影依然無法被印入腦海。
那青色的月光,就仿佛是歌者自身。
少女不由地閃過了「隱者」這樣的詞。
那些傳說中身份高貴,實力強大,卻又不留與俗世的隱者們,可不就是如此嗎?
這個歌者,會是這樣的人物嗎?
少女搖了搖頭,將這些無意義的思緒趕出腦海。
她現在,根本不該思考這些有的沒的。
她需要集中精神,不然,是絕對無法從絕境中月兌離的。
地面開始晃動起來,仿佛地底埋藏的凶獸,隨時準備破土而出。
「這是最後的警告了!」
少女如是說。然後,她看見了歌者的動作。
歌者的右手中,不知如何出現了一把槍。
不是現在常見的手槍,也不是學園都市的高科技槍械。而是仿佛錯亂了時空一般的,一把老式的遂發短槍。
這種槍械,能有什麼威力可言?它應該待在博物館,或者是某些收藏家的私人收藏室中。但學園都市?那不是它應該來的地方。
雖然如此,少女依然絲毫不敢大意。從地面上涌起的黑色凶獸騰空而起。
數量有八,近似有意識般的黑色物體猛撲向歌者。
「我竭誠策點你來到我面前,」
「穿著一件袍衣並覆蓋富麗的頭飾!」
「我愛你!我向往你!」
「蒼白或紫紅,遮掩或縱情,」
「一切歡愉和紫紅的我,」
「也是最深處感受著醉意的我,」
「渴望著你!」
「裝上雙翼,喚起在你之中盤繞的光芒,」
「走向我!」
唱著猶如綿綿情話般的歌詞,歌者舉起短槍。
瞬間,同時擊發八次。
沒有剎那,那一刻短暫得比剎那更不可數。就在這一楨的時空片段中,短槍發射了八次,每一次都正中黑色的凶獸。
沒有疑問,答案無可尋找。神秘的歌者將這瞬間發生的事凝固成了一幅風景畫。
在少女瞠目結舌的注視之下,時間仿佛停止了。八團黑色的物體靜止在空中,仿佛被籠罩其間的青所凍結。
現而易見,卻無從解釋。歌者轉動短槍,輕輕地拋出一張卡片。短槍在她的手中翻轉一圈後,離奇地消失無蹤。但她的手中並非空無一物,因為此時此刻,一把巨大的長柄鐮刀已然出現在她的手中。
踏著過于輕快的步伐,如同穿著精致的舞鞋雙足旋舞。她只是旋轉著身體,將鐮刀慢慢舉起,從空中輕輕滑過。真的,就只是輕輕滑過而已。
好像是死亡的季節降臨,少女的能力仿佛綻放後枯萎的花瓣,在這漫無目的的一揮之下凋零,並隨之回歸大地。
「在所有我于你的相聚,女祭司將說︰」
「且她的雙眼將被**燃燒」
「如此她果身合歡在我的秘密神殿中,」
「‘迎向我,迎向我!’」
「在她愛情的魔力下喚起所有心中的火焰!」
歌唱著,旋轉著,歌者的舞步越來越快,越來越無法把握。
巨鐮的寒光不斷在蒼青色月光下刻畫著青色的圓環,像是時鐘的指針,周而復始。
如光芒閃爍,又如火焰踴動。
歌者似將黑夜作為舞台,一邊歌唱,一邊舞蹈。縱使觀眾只有一人,也絲毫不影響她的興致。
如果是在平日,少女或許還會為之贊嘆。但現在,當面對著這樣的歌聲,面對著這樣的舞步時,每一句,每一步,都是無法估量的威脅。
此時,少女所能做的,就只是直面這樣的威脅。她將黏稠的漆黑液體握于手中,將化為利刃。
歌者視若無睹地舞蹈著,在距離少女足有十多米的距離之外,青白的光芒一閃而過。
少女手中以能力構成的利刃就在這樣漫不經心地一閃之下整截斷裂、崩解。
這一閃而過的光芒,就像是從幽暗的死者的國度穿透而至的死亡,平等地帶來萬物的終點。
「對我唱出迷人的情歌,」
「為我點燃燻香!」
「為我戴上珠寶!」
「為我干杯!」
「因為我愛你!我愛你!」
唱至此處,舞之此處,歌者停止了歌唱,停止了舞動。手中的巨鐮已經不知所終,歌者將潔白如雪的手伸向天空。在青白色的月光之下,仿佛萬物都隨她一同靜止。
天空之上,一張卡片隨著青月的光芒降臨。
此刻,光芒如鋒,細銳而又明亮。
那是月光,是幻惑的音,是迷人的畫,是奪人心魄的銳利。
這銳利穿透夜色,也從少女的肩窩中貫穿而過,將她牢牢釘在了牆體上。
沒有感覺到痛楚,這已經超過了能夠反應過來的時間。少女的身體覆蓋著以她的能力構成的足以抵擋絕大部分傷害的護甲,但在這份銳利之下,竟似完全不存在一樣。
在月光照耀之下,在這如夢似幻的青色布景之中,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少女甚至不敢確定,此時這手持刺劍將自己的身體貫穿的歌者,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
「你到底……是什麼人……」
少女帶著困惑大于不甘的情感,問出了最後的問題。
這似乎是歌曲中自然而然停頓一般的時光正慢慢流逝,歌者如呢喃般,輕柔地唱出了最後的歌詞。
「我是青色眼簾的日落之女,」
「我是撩人夜空之**的迷人光彩!」
「迎向我,迎向我」
籠罩在此間的歌聲之中,又有一張卡片輕輕地飄落下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張卡片落在了她的面前。雖然僅僅只是片刻便消失不見,但少女卻看見了這張卡片的正體。
那是塔羅牌的第九張,名為「隱者」。
隨著這張卡片的飄落,歌者的身影終于漸漸清晰起來。
逐漸出現在少女眼中的歌者的鞋,歌者的裙擺,歌者的衣袖,似乎曾經見過。
對了……那好像是第九學區一所著名的藝校的校服。
這時少女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歌者已將刺劍拔了出來。
此時,歌者正以左手提起裙角,持劍的右手垂向前方,如謝幕般優雅地向她這位唯一的觀眾屈膝行禮。
伸手觸踫被刺劍貫穿的左肩,少女卻驚訝地發現沒有任何的傷口。
就好像之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覺一樣。
少女抬起頭來,歌者的面容第一次真正印入了她的腦海。
意料之外的,那位歌者看起來,竟是如此地年輕。甚至,比少女更加年幼。
此刻,夜色被青所佔據,時空中彌漫著青。
此刻,這位神秘的歌者,竟是如此的寂寞,如此的美麗……